初三这天,谢臻远吩咐摆了几桌宴席,叫了一班小戏,宴请家族亲属,主要是谢府叔伯及舅家,谢老爷子后代不旺,只生了谢臻远一个儿子,是以家中亲属都是堂亲。
热闹了一天,客人散去,谢臻远堂伯家的伯母因住得远,接的人来得迟,谢蕴姝便挽留老人家留下来多玩几天,老夫人平日里清静惯了,听她说正月里城里庙会、花集很是热闹,一时兴头动了,高兴地答应了。
谢臻远见女儿知宾待客,很是高兴,嘱咐她好好照顾祖母,她笑着答应了,命人将上房旁边的院子收拾得舒适温暖,请老人家住了那里。
第二日,周氏摆宴席招待娘家的兄弟姊妹,以往这样的宴席,谢蕴姝是不会出现的,虽然周氏对她百般照顾,她却从来不曾领情,心头一直怀着鄙夷。
周氏本是她生母宁钰欢的表妹,自小家境贫寒,日子过不下去了投奔了宁府,母亲嫁入谢府后,周氏隔三岔五地过来帮着照顾她和大哥。
母亲过世时,放心不下兄妹俩,托付周氏多照顾,她倒还有情谊,细心照料,得到了谢臻远的感激,一来二去,谢臻远被她温柔细心打动,想着若是娶个贵家女子,自然会为了自己孩子薄待兄妹俩,不若娶了她,一则和孩子有些感情,二则门楣低的她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谢蕴姝小时候倒还是依恋她的,渐渐大了起来,便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特别是她娘家那一堆穷亲戚了,觉得一个个厚脸涎皮的,轮转着来府里讨好,她自问出身高贵,从来没给过好脸。
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不仅和黎锦云出现在了家宴之上,还很是客气,弄得周家人疑惑惊惶交加,面面相觑。
周氏笑着道:“昨日劳累了一天,姝儿今日怎不好好歇着,偏要劳累着,让我很不安。”
谢蕴姝笑笑:“今日多位长辈在场,怎好不来。”她一边说,一边去看每一个的神色,周氏的几位弟兄嫂姑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些得意之色,周氏母亲严老太笑了:“我就说到底是一家人,姝姑娘不是那种端着清高的人。”
周氏瞧了母亲一眼,正要说话,谢蕴姝点头道:“老太太说得是,往日你们来我不曾好好招待,如今我堂祖母也在府上,说是要看了花灯才回去,您要是不嫌弃,也住下来,我陪着你们好好去瞧瞧热闹。”
严老太听了这话,自然高兴,谢府的排场她可是喜欢的紧,周氏转头看着谢蕴姝笑道:“只是你成日事情也多,哪里能烦着你?”
谢蕴姝微微转头,黑莹莹的眼眸看着她,其间仿若水草般掠过一抹复杂之色,眼眸一闪:“母亲,老太太喜欢,您别拦了,您也拦不住!”
周氏眼神骤然一紧,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旋即一松:“既是你不嫌烦,就辛苦你了。”
谢蕴姝转开了头,不再看她掩饰起来的探询的、疑惑的目光。
节气期间,城中热闹非凡,天武门前,搭起了偌大戏台,城中所有戏班戏社拿出了压轴戏码,轮番上演,争奇斗艳,要一直演到元宵节,十六那日决出高低来,还要再由京兆尹奖赏一番,所以那戏子们越发精神抖擞,比往日更加用心。
天武门本就是商贾云集的热闹地界,四围酒楼林立,谢蕴姝叫管家包下了对着戏台的一家,陪着两位老太太看戏。
严老太瞧了瞧旁边的酒楼,有些不满意:“这边稍微偏了一些,中间正对着的更好。”
谢蕴姝笑着道:“前日派人去瞧的时候已经被人包下来了,所以选了这家。”
郑老夫人和蔼地道:“这里也不错,稍微偏了一些倒也没什么。”
严老太赶紧笑道:“您说的自然是。但能到正中去,的确更好,对了--”
她想起什么,转头对周氏道:“我记得中间那个酒楼是你舅舅家的儿子开的吧?派人去说一声,明日留给我们用。”
周氏看着老太太带着得色的脸,赶紧笑道:“这我倒不太清楚,一会儿我派人去瞧瞧。”
严老太诶了一声:“你怎会不知道?前些日子去你舅舅家,他还谢过你。”
周氏脸色有些不自然,郑老夫人转头问谢蕴姝:“我仿佛记得,你家有些产业在这附近。”
谢蕴姝微微瞥了一眼周氏,带上了天真的笑意:“家中事情都是母亲在做主,我不清楚。”
郑老夫人没再说什么,转开头去看戏。
周氏看看谢蕴姝,脸色沉了一沉。
楼上的人,只有严老太在专心看戏,别的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
谢蕴姝眼睛看着戏台,却没有听进去一句戏文,心中只盘算着下一步的事,黎锦云轻轻碰了她一下:“你瞧那边,六皇子身边是谁?”
谢蕴姝不由望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袖子下的手捏紧,掌心传来刺痛。
锦衣玉立风华绝代的身影旁边,是个姣美的女子,一举一动温柔有礼,站在肖慕晟身边,满脸的羞涩和甜蜜。
肖慕晟微微抬头,风华绝代的容颜朝她绽放了一个笑意,她看出了他的挑衅之意。
她脸色一沉,站起来朝着郑老夫人和严老太行了个礼:“我下去瞧瞧点心盒子送来没有。”
台上的戏正在澎湃之时,大家并不在意她去了哪里,她径直下了楼,走向对面屋檐之下立着的那对璧人。
肖慕晟满意地看着谢蕴姝黑沉着脸朝他走过来,带着些期待看着她微微一笑,瞧她要怎样去剥离他对别人的影响。
“谢小姐--”妙龄少女看见了她,脸色一变,有些惊慌失措:“我刚好碰见了殿下--”
谢蕴姝看着她莹白圆润的脸,无法去把这张充满着青春、充满着生机的脸和后来的枯槁憔悴联系在一起,她觉得心头的怒火染上了脸颊,火辣辣地热了起来,她怒视着肖慕晟:“你不该再招惹赵小姐,你对不起--”
她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怒气和怨气,她想用世上一切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他,他对不起赵寻芳,对不起这个后来做了他皇后的女子--
“蕴姝,你误会了--”肖慕晟立即换上了委屈的表情,急忙忙地解释:“我只是和赵小姐说了几句话--”
谢蕴姝脸上的热意骤然消退了,她明白了他的心思,冷笑了一下:“六皇子,我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必装模做样,我只是有话想要对赵小姐说。”
肖慕晟修长的凤眸中一抹伤感:“你还是在怪我--”
谢蕴姝走进了一步,对赵寻芳直言道:“赵小姐,看人不要只看皮囊。”
赵寻芳脸色羞红起来:“谢小姐,你定是误会了,我--”
“谢蕴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一名紫衣女子气呼呼地从后边上来:“你自己不要六殿下,又要在这里捻风吃醋,哪里还有个贵家千金的模样?”
“林小姐--”肖慕晟赶紧去拦着她:“你错怪蕴姝了,她也是--”
看见了紫衣女子,谢蕴姝的眼神一沉,有些慌张,这娇俏灵动的女子,便是前世因她下毒而一尸两命的林若真。
“殿下,她究竟是灌了你什么迷魂汤,你这般维护她,你瞧瞧她可有半分对你的真心--”林若真性子直率,气呼呼地道:“你别再被她蒙蔽了,她只是在耍弄你!”
“你们听了半日,我说过半分在乎六皇子的话么?”谢蕴姝没有生气,平静的道:“一切都是他在引导你们觉得我在欺负他,所以,怎样看人,两位姑娘还要再深思一下。”
三人都愣了一下,赵寻芳目光带了些探询的意味,谢蕴姝朝她道:“赵小姐,说多了你觉得我在说教,你是聪明的人,你该知道我在提醒你什么。”
她说完,行了礼告声退,转身离去,突然手背上一阵锥心刺痛,站住脚步,愤然回头,肖慕晟抬起了凤眸,送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谢蕴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想想气不过,一脚踢在旁边突出的石板上,满意地听着后边传来了一声没忍住的痛呼声!
她忍着痛抬起头离开了。
本来定了在天武门看了戏,下午去玄宇观上香参拜,但郑老夫人说看了半天戏,闹得头疼,想要回家歇息,便让谢蕴姝陪她回去。
周氏在旁贴心地道:“既是这般,我们就一同回去了罢。”
郑老夫人摇摇头:“不可,怎能为我扫了你们的兴,老亲家精神倒好,你们娘母好好逛逛去。”
周氏还要说什么,严老太却兴趣昂然地道:“听老太太的吧,有姝姑娘陪着老太太,她仔细着那。”
周氏只好点头:“那姝儿你好好陪着老太太回去,老太太歇了你再来逛逛。”
谢蕴姝答应了,扶着郑老夫人下了楼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府。”
老夫人却拦着了:“我们绕一圈儿再回吧,好些年没来这热闹地界了,也不知道与以前相比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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