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来,春天的脚步近了,虽然早晚风大依然寒冷,寒气却不再那么地刺骨,暖意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谢蕴姝前院的月季花也抽出了嫩芽儿,驱散了冬天的枯寂。
她静静地站住廊下看着园丁在修剪花架,青藤走进来,脸色有些沉闷:“小姐,少夫人今日觉得比昨天重些,有些发烧--”
她觑了觑小姐的脸色,提议:“少夫人这段时日总是不好,要不要换一位太医?”
谢蕴姝摇摇头:“没有用的,大夫是看不好大嫂的病的。”
她原本想着投其所好,皇后会召她入宫嘉许一番,但偏偏恭肃皇太妃在正月里过世了,皇后须得守制,三月内禁绝宴席,这么一来,倒是有些不好办,但好在那红颜醉的毒性虽大,但来的很慢,需得半年左右才会真正发挥出作用。
青藤见人站得远,从袖笼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谢蕴姝:“这是我哥让我给您的。”
谢蕴姝打开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果然,我的东西早就别人卖了--”
她将纸条收好,吩咐道:“去叫门上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出门的时候,林管家急急地追了来:“小姐,您要出门,我多派几个人跟着罢--”
谢蕴姝回头看他,道:“既这样,你便跟了我去罢。”
林管家愣了一下,却又不敢不答应。
谢蕴姝去了自己的店铺转了转,除了四处产业是自己经营着外,其余的都租了出去,她细细地问了问每家店主人的姓名、来历,每年的租子和收益,叫青藤写了下来。
林管家一路偷偷地偷觑着她的神色,想看出些她的喜怒来,可她脸色平静,只静静地听着,不时看看店铺主人两眼,眼中也无什么波澜。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竟然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闷头闷脑地跟着。
中午时分,林管家上前道:“小姐,您还没有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要不要去良玉阁和锦若轩瞧瞧。”
谢蕴姝摇头,他又道:“累了一上午,小姐也该歇歇了,要不回府去?”
谢蕴姝道:“回去也是好长一段路,我下午还想去瞧瞧另外几处,去个清净的酒楼歇息一下罢了。”
林管家赶紧道:“去欢喜楼罢,那里安静不说,雅阁里有软榻,您也好小憩一下。”
谢蕴姝想了想答应了,一行人去了城东最为富丽堂皇的欢喜楼。
下马车的时候,她随意往旁边一瞥,突然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生铁铺子。
她一怔,他去哪里做什么?
雅阁都在二楼,谢蕴姝挑了一间能看见对面店铺,又相对较为偏僻的房间,里面果然雅致舒适,设有软榻,青藤带着人收拾好了一切,送上了精致的饭菜。
用完饭后,林管家亲自捧上了一杯碧螺春:“小姐,这是这里最好的茶--”
她抬起茶杯闻了一下,轻轻地啜饮了一口。
林管家又道:“您走了半天累了,请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都在外边伺候。”
青藤要留下,林管家说外边饭菜都准备好了,让她带着丫鬟们吃了再来。
谢蕴姝朝她点头道:“去吧!”
等人都退出后,谢蕴姝拿过茶杯,把嘴里含着的一小口茶水吐了进去,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意:“雕虫小技!”
她上辈子用的手段多了,林管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知道他心怀鬼胎。
刚才的茶水明显有问题,他想做什么?
谢蕴姝轻手轻脚地站起来,看看四周,想要找出房中的机关,却突然听得窗户边传来微微的响动。
她心头一惊,赶紧坐下趴在了桌子上装晕。
窗户被人小心开合,脚步声轻轻地来到了她的身边,随之而来的是男子轻佻的嗓音:“哟呵!真给迷住了!”
那人伸手过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中带着猥琐:“越长越漂亮了,真是便宜小爷我了。”
谢蕴姝感觉到那人伸手要抱她,她眼眸一睁,蓦地站起来朝旁边一躲。
转身之际,指尖闪出一枚银针,朝那还来不及反应的男子颈后一扎。
“噗通!”
那男子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外边丫鬟听见声音便要进来,林管家赶紧拦住了:“这是楼下传来的声音,小姐最讨厌别人打扰了,别去讨骂。”
谢蕴姝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人,软绵绵的没有反应。
她瞧着地上的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这人她曾经见过,是周氏表姐的二儿子。
这便是林管家要耍的手段了,也是周氏恶毒的手段。
她转头去看窗外,脸色又沉了下来,青岚离开的时候道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她,人呢?
好在有他留下来的封魂针,不然,自己还真会中了道。
她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楼下空落落的没有几个人,更没有暗卫的影子,说不定这坏蛋瞧出了暗卫所在,先制服了再进来。
她眼神一冷,关上窗户,决定先将这坏蛋弄醒审问一番,再叫人去报官。
刚转身,窗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她心头一颤,指尖又露出银针,一回首,一道白色身影已经利落地跃了进来,反手关上了窗户,冷冷地看着她:
“收起你那些小把戏!”
谢蕴姝眼中立马带上警惕,看着来人带着嘲弄的神色伸脚踢了踢地上人的,她压低了的声音中带着厌憎:“你来做什么?”
肖慕晟转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鄙夷:“来看你怎样被别人设计!”
“让你失望了--”谢蕴姝冷冷地道:“我若是别人设计了,你也不会落好!”
肖慕晟眉头一抬,带上凉薄笑意:“那倒也不是,虽然以后爷不得不娶你,但爷可以忍着恶心看人轻薄你--”
谢蕴姝心头的怒火起了,她连卑鄙都不想多骂一句,走过去想拉开房门叫人。
肖慕晟却闲闲地往榻上一坐,拈了一片桃花糕:“出去可怎么和人说呢?一个女子两个男子,还倒了一个,可真是场大戏!”
他说着挑了挑修长的眉,脸色有一些暧昧:“你看我要演什么角色才好,抓奸?还是幽会?”
谢蕴姝冷冷地看他,她看多了他的样子,前世的甜蜜、今生的冷酷,人前的谦卑、人后的无情,每一个样子都没有现在让她感觉厌憎。
他皮笑肉不笑,眼中充满了憎恨和鄙夷,却偏偏要带着笑意说话,仿似他掌控了一切,逗弄着根本不堪一提的对手。
她转身回来:“是你制住了我的暗卫?”
“你那算什么暗卫?”肖慕晟嘴角一提,笑了一下:“就凭这些三脚猫,你也想成事,异想天开!”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表达了无上的蔑视。
谢蕴姝被他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给彻底激怒了:“与你无关!”
肖慕晟拿起茶壶闻闻,皱皱眉头:“谢家大小姐在这里偷看我的侍卫,看来是惦记我得紧!怎会与我无关?”
她回赠他冷眼:“若论偷偷摸摸,六皇子不遑多让。”
他哈了一声,半笑着捂着胸口:“你又错了,我是正大光明地来看你笑话的,你越遭难,我越发开心,我的好爱妃!”
看见她发怒、生气,他便觉得很愉快。
“你是来和铁铺做交易的--”谢蕴姝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直视着他:“钱对你很重要,你知道哪儿有未开采的铁矿和铜矿,你叫成剑在询问市价,还有私下里寻找买家。”
肖慕晟伸向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了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放下道:“我是很需要钱,但现在还不是动矿藏的时候,也不需要找个小小铁铺子做买家--”
谢蕴姝疑惑而戒备地看着他,他摇头叹了一声:“我原以为你还勉强算得上个对手。”
“你是在查什么?”她晶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不私下做这些,便是有人私下在倒卖铁铜,或者是为了制造兵器?”
她又思索了一下,笑了:“在你的身边,有些事情也和前世不一样了--”
肖慕晟坐正了身子,抬起黑眸,认真地看她,眼神中带着陌生的意味:“生死一场,你或许还真是学了些东西。”
“不用你夸奖--”谢蕴姝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或许前世太过在意,她熟悉他的一切,这辈子清醒过来,他的一举一动,她皆知意图。
刚才他的笑意,她瞬间明白,他是在故意激怒她,拿她当做笑话看。
他的神色却未曾变化,一如既往地轻蔑:“但又如何,我知道你在意起了你的产业,从你继母手中拿回了不少东西,不过就凭那些三瓜俩枣,又能做什么?”
他眯了眼睛,鄙夷地看她:“你不是说这辈子要改过自新,要护住家人么?却连小小的一个红颜醉都无可奈何,你还能做什么?”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吧?”谢蕴姝学着他嘲弄而冰冷的口吻:“你所谓的成大事,不过靠着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
肖慕晟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又斜依在了椅背上:“这么多年夫妻,你一动,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还用得着费心思监视你。”
他拉长声音:“你还没那么重要--”。
他突然发现,嘲弄她比威吓她有趣多了!这疯婆子自从前世死去时起,便不再害怕他的威胁,实在叫他没有成就感。
反倒是眼前这副波澜不惊仿似看透了一切的模样,叫他起了挑战的心思,他想要激怒她,看她发怒、跳脚、咬牙又无能为力,就像逗弄自己养的猫儿一样,这可有趣多了!
“多年夫妻”这几个字让她微微一震,有些情景又浮现了出来。
她屏息静气:“你出现在这里,不要说是偶遇?”
肖慕晟瞟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厌恶:“孽缘!”
她同样带上厌恶的表情:“既然相看两讨厌,六皇子可以当做没看见我,不必非要出现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呵了一声,提起嘴角道:“我看到你可开心了--”
发现杀不了她后,他对她的恨意又增浓了三分,但现在他发现,留着她也未必不好。上一世装了半辈子,这一生又要从头装起,太过于无聊,在她面前,他倒不用伪装,不必虚伪地笑、谦卑地讨好,他可以尽情地恨她、嘲讽她,让他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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