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懿旨到了谢府,谢臻远非常地喜悦,皇后曾经想册女儿为九皇子妃的意思他也知道,只是因为女儿闹出了事,此事不了了之,现在皇后赐宴,或许是有了转机。
周氏勉强笑着,笑意很是失落,皇后只宣了谢蕴姝与黎锦云入宫,她这个诰命夫人被撂在一旁,但她没多说什么,外甥的事情才平息,她花了许多银子才堵住了表姐和吓得痴痴傻傻的外甥的嘴,这口气还没有缓过来,也无心再去争什么。
谢蕴姝坐在书房中,看着窗外小院子中紫藤花架发着呆,她目光没有聚焦,根本没在意园中璇旎春光,只思虑着进宫后要做的事情,越想越抑制不住心口的愧疚感。
她叹了口气,正想唤青藤换热茶来,青藤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二小姐来了。”
“姐姐--”谢蕴华恭顺行礼,站在书桌前:“我想着过来给您请个安。”
话这般说,人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蕴姝皱起眉头,站起来拉着她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故作镇静端起茶杯喝茶的模样,叹口气道:“夫人让你来的吧?为了进宫的事?”
蕴华惊吓交加,慌忙抬头:“我--,不是,是我自己想跟着姐姐进宫--”
“你想进宫做什么呢?”谢蕴姝声音温柔。
蕴华一直被周氏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但近墨者黑,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虚荣势利的毛病,前世她本已经与定国公府大公子订下婚约,却见肖慕晟做了太子,便想尽一切办法退了婚,意图勾搭上他,挤开谢蕴姝做太子妃、做皇后,却最终不过黄粱一梦。
谢蕴姝想这其中也有她的错,她的阴狠毒辣、她的不择手段给妹妹做了极其错误的示范。
好在此时蕴华年幼,还来得及拉她出泥潭,谢蕴姝柔声道:“我带你进宫,但是你要看的不是宫中的繁华堂皇,不是娘娘们的锦衣玉饰、尊荣富贵,你要仔细看每个人的眼睛、每个人的神色,看她们快不快乐--”
蕴华似懂非懂:“宫里的娘娘也会不快乐吗?”
“每个人都会不快乐--”谢蕴姝温柔地伸手抚抚她耳边的青丝:“我也有不快乐,你也有,要看这种不快乐是为什么,值不值得。”
她想让蕴华看看用自由换来的不快乐,值不值得?
姐妹俩说了几句闲话,谢蕴姝道:“你也大了,你夫子和教养嬷嬷教的、说的,你要多在心中想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要试着去判断--”
蕴华点头:“谢谢姐姐教导,妹妹定会记在心上、时时自省。”
她的多礼让谢蕴姝皱了皱眉,她明白蕴华一时是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嘴上说的这些都是虚文应付。
本就是同父异母,加之受教各异,自然生分,不必强求一时,便说了几句话,让青藤派人好好送了她回去。
进宫的时候,随着宫门的逼近,黎锦云抑制不住地颤抖,谢蕴姝伸过手,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笑笑,谢蕴姝的手伸回去了,她手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瓷瓶。
近日因太妃事情及诸项事务劳累,宫中肃穆已久,众人都不曾欢颜。今日虽是家宴,人数不多,但众人觉得心头宽松了些,气氛便很是融洽。
午宴之后,皇后命在御花园摆席,众人可去闲游,晚宴再到太和宫中与皇帝一同享用,谢蕴姝趁机向皇后奏明想和大嫂去探望初云公主。
“初云?”皇后思索了一下,仿似才想起宫中还有这么位公主:“哀家倒是少有看见她。”
旁边侍奉的女官连忙禀道:“今日初云公主抱病,未能参加宴会。”
谢蕴姝笑着回道:“禀皇后娘娘,臣女春祭时在宫中迷了路,差点掉进荷花池中,好在公主拉着了,所以识得,这此也是想谢谢公主相助之恩。”
“初云妹妹不大说话,可是和顺淑慧,儿臣生辰时,她送来的百蝶穿花春景的绣品,听说是她亲自动手做的--”一直没说话坐在旁边的太子妃笑着道:“儿臣感激这番心意得很!”
皇后微笑点头:“这丫头平日里悄摸无声的,倒还是个好的,去吧!哀家一会儿也要命人赏赐她。”
谢蕴姝和黎锦云行了礼告退,她微微朝着太子妃点头,太子妃温柔地笑了笑,她转身而去,不去理会身后来自长公主和楚霞的目光。
她知道,她们在猜度,猜度她和太子妃之间的交往,也猜度她与初云的交往。
她亦知道,宴会一散,她与初云公主交好的消息在宴席后就会传边各大小府邸了,愧疚又上了心头,以她的名声,怕是要连累初云了。
谢蕴姝要谢蕴华跟着一起去看初云,蕴华却忽闪了一下目光:“姐姐,我方才还答应了和安公主去她殿中转转--”
谢蕴姝即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和安公主是皇贵妃的掌上明珠,皇上疼爱的女儿,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安规守矩,和黎锦云去了初云宫中。
初云见到俩人惊喜非常,快乐地迎了出来:“谢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晶莹剔透的双眸中闪动着欢喜的光芒,秀美的唇边笑意欢然,让谢蕴姝心头愧疚更深,她这么单纯,自己却又要利用她了。
趁黎锦云和初云行礼时,谢蕴姝打量了四周一圈,狭窄陈旧的住所,三两个体弱脸黄的宫女,哪里像个宫殿的模样。
初云见了谢蕴姝的神色,笑了笑:“谢小姐见笑了,不过这里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谢蕴姝心中一紧,现在已是这般模样,过去她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突然发现,对初云、对肖慕晟的过去,竟然知道的那么少。
初云叫宫女搬出了所有的点心,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泡了茶来,叫宫女全部退下,好与两人品茗闲谈。
她带着歉意:“我这茶不好,是去年的陈茶,今年新茶还没有分下来--”
黎锦云连忙道:“公主多礼了!”
谢蕴姝却问道:“可是分例送得不及?”
初云不在意地道:“不瞒姐姐,分例什么的,我从来没有管过,送来我就收着,不送也不去稽查,自从前年从贞嫔娘娘那里搬出来后,日子已经好多了--”
她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副随遇而安的满意模样。
“贞嫔,我记得前两年她已经过世了--”谢蕴姝沉吟了一下,问道:“公主生母过世得早,莫非前些年都是贞嫔娘娘在抚养你们?”
初云神色低落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黯然了许多,点头道:“母亲过世的时候,我和哥哥都还小,皇后娘娘让贞嫔娘娘抚养我们--”
“贞嫔没有孩子--”谢蕴姝心口酸涩了起来:“她也不是受宠的妃子,你们的日子很艰难吧?”
初云眼睛湿润了,长了这十许年,还未有人在意过她过得怎么样,她低垂下眼眸,陷入了回忆:“贞嫔娘娘分位不高,在宫中老是受气,每一次宫中有宴会,回来后她都会发脾气,说她失去了孩子,说她失了宠,没有人瞧得起她,这些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连累了她--”
谢蕴姝露出了怜爱的神色,黎锦云感叹了一句:“原来贵为皇子公主,也有这般的心酸--”
她转头看了一眼谢蕴姝,露出愧疚的神色,谢蕴姝微微低了一下眼眸,道:“公主,往后您若是差什么,差个信得过的人,去告诉太和殿掌宫赵姑姑就是,她自会照应您。”
初云微微怔了一下,她明白了谢蕴姝的意思,姝丽的面容带上笑意:“谢谢,你也不必多为我担心,今年哥哥分了府搬了出去,他好歹会派人照看我。”
提起肖慕晟,谢蕴姝心头便沉了一下,道:“他初立门户,自顾还不暇,您别客气,好歹照顾好自己,方能从长计议。”
她心头明白肖慕晟是不会在生活上照看初云多少,一则他并没有这么心细,二则他要不择手段朝皇位走,便不会亮出软肋给人。
初云点头,眼圈儿一红:“谢小姐说得对,我哥苦了这么些年,好歹苦出来了,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谢蕴姝和黎锦云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肖慕晟苦?是他让别人吃苦吧?
“母亲死去的时候,贞嫔娘娘的一对双生婴儿刚夭折--”初云见俩人神色,赶紧解释:“原以为她会厚待我们,却--”
她眼中泪光一闪,心酸不已:“她恨我们,恨极了,她恨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们,而是她的孩子,她用最恶毒的话辱骂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就把我们关进黑屋子里,不让我们吃饭,还打我们,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打,哥哥总是把我护在身子下--”
黎锦云红了眼圈,谢蕴姝神色沉静,初云沉浸在了过往的痛苦回忆中:“他把我护在身下,任由贞嫔打,竹条、鞭子、木棍,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被打得血淋淋的—我们没有一天好过,我好绝望,想干脆死了算了,死了,我和哥哥都不会再挨打了—哥哥叫我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他说再难,也会保护我--”
谢蕴姝的眼中终于起了泪光,为可怜的初云,也为了那个倔强的小男孩。
黎锦云伸手握住初云的手:“你们怎么不告诉皇上,他是你们的父亲,应该要保护你们才是--”
初云滴下一滴眼泪,摇摇头:“父皇有那么多儿女,母亲过世后,他全忘记了我们的存在,贞嫔折磨我们,却不准我们和任何人说,如果说了,她就要把我们扔进井里去。有一次,她提着我的头发把我挂在井边上,哥哥跪着求她,吓得晕过去了,那时候,他也不过才7岁--”
谢蕴姝的心像被针刺般一痛,难怪他能如此狠厉,又能如此卑微。
“我们挨着打骂长大了些,有一次,贞嫔拿花瓶砸他,把他头砸破了,她还拿碎片要刮花我的脸,哥哥暴怒起来,一把揪住她脖子差点把她勒死。从那以后,她不敢再打我们了,她把我们丢在冷宫里,不管不问,哥哥饿得要捉老鼠吃--”
“后来,她病死了,也没有人顾得上我们。哥哥说了许多好话,求一个太监想法子在父皇跟前提了一句,父皇才想起我们,把他送去了太学,叫我挪到了这里--”
初云擦擦眼角的泪珠,又道:“谢小姐,哥哥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也听过传闻,我不相信世人说你的那些话,我明白你定然是看出了他的冷漠和薄情,但请你原谅他吧!别看他成天对人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只有我知道,他心头很苦--”
谢蕴姝忍不住点头:“我明白--”
她明白了他的恨意为何会这么的强烈。
初云这才开心起来:“你瞧,你们好心来看我,我还专说这些--”
黎锦云笑笑,正要出言安慰,却突然脸色一白,身子软软地朝着初云的肩头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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