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鲁婆子又陆陆续续说了些什么,但那些话温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也听不进去。
也许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鲁婆子知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于是也起身告辞,留给温恬考虑的时间。
温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走的鲁媒婆,只依稀记得鲁婆子让她好好考虑,她答了句会的,便关上了院门。
温恬握着门把手,独自站了良久。
鲁婆子的话着魔似的在脑中回响,不过随口一句话,却打破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让她开始反思。
弦月儿很小的时候就无父无母了,别人家的孩子被父母疼爱,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夜里他宁愿躲在被窝里偷偷舔舐伤口,也从不在她面前体现对父爱母爱的渴望。因为弦月儿心里明白,姐姐也是没有爹娘的,他们都是没有了父母的孩子,没有父母遮风挡雨,在这世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牵挂和羁绊。
温恬一直对穆弦塞爱护有加,她无法想象,如果连她都不疼爱他了,那还有谁会照顾这个从小就命运多舛的孩子呢?
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只有彼此,所以才过度贪恋对方身上的温度。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处处照顾,给他保护和宠爱,凡事都尽量依着他,就是对他好了。
可没想到,在别人看来,她所有的妥协和放纵,不过是在害他。
是啊,她以后大可以不嫁人,所以不怕人说三道四,可她好像从未问过弦月儿的想法。弦月儿年纪小,又因从小就依附于自己,所以不懂得与自己保持距离,她作为姐姐却是懂的。若他将来要与人谈婚论嫁,那等他晓事的那天,是否会为现在他们姐弟二人过近的距离而烦恼?是否会怪她明明知道却不制止,反而依纵着他?
一切的未知和迷茫压得人喘不过气。
…………………………
山上一处辟出来的院子升起袅袅炊烟,锅铲的清脆碰撞声为大山深处添了丝烟火气息。
卧房的门被推开,穆弦塞睡脸惺忪,揉着披散的长发走出来。看了眼摆在石桌上的空茶碗,他随口朝灶房问道:“阿姐,今天早上有人来过吗?”
锅铲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温恬若无其事的回答:“嗯。”
“谁啊?不会是昨天那波人里头的吧?”这看起来不过是姐弟平常间最普通的谈话罢了。
“没什么,你别多想了,赶紧洗漱吃饭了。”
“是吗……”穆弦塞拉长了语调,双目盯着茶碗,本来清明的眼睛变得幽深如夜。
早上温恬做了两碗荷包蛋酸菜饺子,外加两根自己家灌的肉肠,村里只有他们一家保留了吃早饭的习惯。
为了节约家里的粮食,一般的村户家就只吃两顿饭,更穷的一天一顿也是有的,不过谁也不会嘲笑谁就是了,这日子难过的也不是一家两家。
吃了早饭穆弦塞照例去放牛吃草,温恬喂鸡鸭收拾菜田,两人的任务听上去没什么,但其实有些活儿是看不见的。
温恬先是给穆弦塞的包里放上备好的水壶、玉米饼、肉干、煮鸡蛋、又装了一把奶酪给他当零嘴,看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温恬满意点头。
忽然注意到,布袋子的肩带有一点开线了,等他回来了再给补一补吧。说起这个布袋,还是她亲手缝的呢,这袋子穆弦塞用了好些年,一直不舍得丢,放牛时就挎着,里面除了干粮,还装了一本他最爱的《山野药王斩病集》。
原来,从姐弟二人在这个院子安家开始,温恬除了照顾穆弦塞的衣食住行,还负责教他习武认字。
每日,她早晨教他习武强身健体,下午便教他认字念书。温恬家以前给她请过先生,虽然她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开小差……但是!
但是认字她还是不在话下的,温恬表示,这不能怪她!夫子讲课就和外面树上的蝉叫,荷塘里的蛙鸣一样一样的,哇啦哇啦一直保持一个声调,害她眼皮儿跟黏了糍粑一样,打死难睁开。
亏得夫子每日教了新字,第二日都会让她默写,写错一个字罚超五十遍外加一个手板子。她白天上课听不进去,就只有晚上回府抱佛脚,第二天才混过去。
以前温恬每晚都少不了一番抱怨,没少幻想把夫子胡子一根根拔下。来现在想想,还好那时候有夫子的惩罚,不然她现在就是文盲一个。
如果,温恬在文学方面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穆弦塞就是百里挑一的存在了。那些温恬从小一看就头大的大道理,他从小就能抱着看得津津有味。在同龄人还在田间你追我赶,用泥巴杂草树枝做饭的时候,穆弦塞就已经一边帮家里放牛,一边骑在牛背上看书了。
有一次他看书看痴了,抬头发现周围事物一片陌生,牛一路寻觅新鲜草叶,不知不觉把他带到了一座陌生的山林里。那时天色已晚,山间升起雾气,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飞禽鸣叫,气氛诡异。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一座隐于荒草间的孤坟吸引了他的注意。
最开始穆弦塞只是斜了那坟包一眼,心里想着这坟主人混的忒差了点,坟头草一抓一大把也没人收拾,看来生前人缘不怎么样。
荒草摇曳间,隐约露出了积灰成堆的供台,上面放着一卷书。
穆弦塞挑眉,走过去拾起拿本书,书皮竟然用的是皮革,这可是他第一回见,上倒是没多少灰,看上去才放上去没多久,书保存的也不错,可能是上面有大树遮挡,所以即便是下雨也不会淋湿里面。
他拆开绳子,书名暴露在眼前——《山野药王斩病集》
原本以为是什么平平无奇的书,结果他翻了两页,又翻了两页,少年的目光由平静转为震惊!他像是在一瞬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手下加速,哗啦哗啦翻阅整本书……直到停在最后一页,一行小字印入眼帘。
“此生无儿女,家中变数袭,妻死乱匪刀,此集心头血,只赠有缘人,愿能救苍生——司马斩病。”
穆弦塞两指夹着书本朝坟头晃了晃:“书我收下了。”
之后,穆弦塞就过起了书不离手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以前他放牛就是骑在牛背上看些经文诗集,后来刘备上再难找寻他的身影。他会照着树上的画像去比照沿路的花草树木,找到一模一样的就摘回去专研,透过它们简陋的外表发现它们暗藏的价值。
什么草药混着什么草药能治什么病,要多少斤两,每种药草的习性和生长环境生长季节,只要是那本书上有的,他一一烂熟于心。
要说穆弦塞最大的短板是什么,那就是真正上手了。
目送穆弦塞赶牛而去,温恬请的工人就按时上门了。
“姑娘早。”
“钟叔早。”
“两日不见你这额头怎么了?”
闻言温恬摸了摸自己被划伤的额心,说来也稀奇,这里伤好之后却没有恢复,而是留下了一颗豆子大小的朱痣。
“没事,不小心弄的。”
钟叔听了一笑,“姑娘我可瞧着你这脸子越来越像菩萨了,你瞧瞧这痣哪不长,偏生长在官禄宫!这可是和观音娘娘一样的吉祥痣啊!”
“钟叔莫开我玩笑了。”温恬抚上额上微凸的朱痣,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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