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等人的空荡,穆弦塞走到床前探了探李悦的前额,感知了一下她目前热度。心中有数后拉出她右手,使之仰掌,触及太渊【主治呼吸系统疾病】,肺朝百脉,脉会太渊,乃肺经腧穴。
“穆小兄弟,我听说风寒是会染人的,我不会也染上吧?”旁边有个青年瞧着穆弦塞一本正经替人瞧病,只觉稀奇。毕竟他们村儿里从未出过大夫,他摸摸脑袋忍不住提问。
“有可能。”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至多十七八的青年,穆弦塞颔首。
“什么!”没想到得到的回答如此干脆,那小青年傻在原地,四肢僵硬,似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风寒确实是能人传人,但被传之人一般为体虚年迈者,如妇孺老人。你们个个都是年轻体壮的汉子,怕什么?就算是今日淋了雨,回去喝碗姜汤明日就又生龙活虎了。”穆弦塞慢条斯理收回手,从襟中取出一帕仔细擦拭。
“原来如此……”在场的人都受教的点头,他们看穆弦塞的眼神也在悄悄发生变化,眸光中闪着名为崇拜的光芒。
等需要的东西到齐了,穆弦塞便取了四张帕子弯腰放在盆里浸湿,帕子被水温冻得冰凉,将帕子拧得半干叠好,分别湿敷于李悦的天庭【额头】与人迎【颈动脉】之上。
“阿婆,有些地方我不方便触碰,等下我会让在场的男子出去,麻烦您把这剩下的两张帕子夹到李姑娘的双腋下,然后用那碗酒给她擦一下四肢,记住手心和背都要擦。”那躺在被下的李悦穿着一件交领布衫,若是要在腋下放东西,那必定是要解开衣服的,在场,可是站了一众男子。
“大家可以回去了。”出了房门后,穆弦塞见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缩胳膊缩腿挤在屋檐下避雨,看着滑稽又可怜。想着他们干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那李悦的病他也有九成九的把握,索性招呼他们各回各家了。
最后留下的,只有林卫国、穆弦塞、和之前那个小青年。
“嘿嘿,穆弦塞你真厉害,我们村里可从来没有会医术的。”那小青年长相端正,剑眉星目,笑起来右颊上露出一个酒窝,让人看着很舒心。虽然穆弦塞年纪比他小,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纪小就看不起,脸上的欣赏之色毫不遮掩,倒是个性情中人。
“穆小子,这是苏家的小子,叫苏霆,长你四岁,得叫哥。”林卫国拍了拍站在旁边比他还高的苏家小子,给穆弦塞介绍。
林卫国在村里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他可是对村里的每家每户都了如指掌的。这两个孩子也算他看着长大的,知道穆弦塞一天只放牛看书,爱独自往山里钻,从不与村里的小子们打交道。虽然两个孩子都是同一个村的,但他料定了苏霆认识穆弦塞,穆弦塞不认识苏霆。
闻言穆弦塞将视线转向苏霆,对他点点头,却并没有叫哥。
苏霆无所谓一笑,看样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一空下来,穆弦塞才注意到自家牛还站在院坝里淋着雨,见自己看过去它便抬起牛头直勾勾对视上,之前救人要紧,竟把它给忘了。
穆弦塞取过自家的伞朝林卫国道:“我回去取些草药。”
“去吧。”林卫国摆摆手。
穆弦塞撑伞走入雨中,漂泊大雨瞬间将他包围,牛儿见他撑伞走了,不用他去牵,“哞”一声自己迈开蹄子哒哒哒跟了上去。
…………………………
李家的那间狭小的屋子,几乎彻夜灯火未熄。
第二日山林深处传来鸡鸣,唤醒经历了一夜骤风暴雨的大山。
雨后的翠湖山,是焕然一新的,草木经过雨水的洗礼除去了尘灰,枝头叶间挂着金莹剔透的透明水珠,不知名的植芽从松软的土地里挺腰而出。新生命的出现,让这片寂静之地变的鲜活起来。
溪水潺潺,薄雾如纱,连山排海的古树苍翠挺拔,其间偶尔传出一两声山野走兽的吼鸣。
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的穆弦塞睁开了眼,星眸微转,目光清明毫无初醒后的迷离,显然一夜未眠。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悄声无息的绕过身旁同样守了一夜的苏霆和林卫国,在他们的鼾声中,缓缓推开了房门。
屋里面的阿婆早早便醒了,坐在床头,此刻见穆弦塞进来了,面色一喜急忙迎上去,经历过岁月的脸上藏不住的激动和喜色:“热退了!”
“嗯。”穆弦塞淡然点头,面上除了稍松一口气之外,平静无波,不见一丝骄傲之色。
“悦儿,这就是穆哥儿,是他将你治好的!”阿婆回头招呼床上已经醒来的李悦。
只听床上陈年木板传出一声“吱呀”轻响,一个女孩从床上撑坐起来。
两目相望,当两道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李悦目光一怔,心跳错了一拍后,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鸣响!
反应过来后的女孩近乎慌乱的撤开视线,羞怯的低下头,发丝垂落,遮掩透出些许粉红的双颊。
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李姑娘,身体可还有不适感?”那头,少年的清冽的声音传来。
“没……没!已经痊愈了,只……只觉有些乏力。”被点了名,李悦羞赧的抬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说话都不利索了。
“姑娘大病初愈,乏力是正常的,这两天多休息,莫要干重活了。”
“好,多谢……”
穆弦塞交代完转头看向阿婆:“阿婆,现下李姑娘已无大碍,我便回去了。”
“去吧,去吧,好孩子辛苦你了。”阿婆笑着点头。
看着穆弦塞的手推开了门,眼瞧着就要人走了,李悦心中一空,连忙喊住他:“那个,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穆弦塞。”他也不回头,淡然报上名就离开了。
“穆弦塞……”望着空空的门口,李悦念着这个名字,手不自知抚上心口。
…………………………
“阿姐,我回来了。”
刚走到自家小院的篱笆外头,看见院子里面烟囱高高升起炊烟,穆弦塞淡漠的双眸终于染上了暖意。
“嗯,早饭马上就好了,净手吃饭了。”篱笆里,灶房的方向传来温恬的招呼声。
大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不用猜都知道是姐姐专门给他留的门,想到这儿,穆弦塞嘴角不由上勾,好心情的推门进去。
入目的,是他再熟悉无比的院落,一棵虬枝盘绕的香樟树在院子中央拔地而起,庞大的树冠葱绿苍翠,大有遮天蔽日之势,清风吹过,枝叶婆娑。
青砖铺成的院坝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虽昨夜经历了一场骤风暴雨,却不见地上有一片落叶或一滩污水。
鸡鸭们也被喂得饱饱的,此刻正惬意的在圈里溜达,小小的院子透出一股风平浪静后的安宁。
温恬端着木托盘从灶房出来,把饭菜摆在擦的一尘不染的石桌上。
“姐,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啊?”那边穆弦塞从水井里挑了桶水上来洗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恬的背影,明知故问道。
“你这狗鼻子,还用得着问我?”
“早在篱笆外面就闻出来,是我最爱吃的酱肉包子。”说着穆弦塞手也洗好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却并没有去饭桌上坐着吃饭,而是一把脱了衣裳扔在井边上,转而直接走向房门,“阿姐,你先吃,我去换身衣服。”
“换什么衣服?先吃饭啊。”温恬诧异的看向那打着赤膊的背影。
“不了,我还是先换衣服。”穆弦塞果断摇头,他当然不是不饿,守了一夜五脏庙早就空荡荡了。虽然话听着难听,但这身衣物到底是接触了病人,他不想将病气带给自己的家人。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温恬把穆弦塞赶进屋子里,让他去补觉。
最开始穆弦塞还不肯去,偏要帮温恬干活。
虽然温恬嘴上给他说家里没什么事要干,让他放心休息,说不需要他操心,但是穆弦塞是多么细腻的一个人啊?
他躺在屋里自己的床上,一手微曲放在腹上,一手肘部外展手背抵在额头上,狐眼盯着顶梁,耳里认真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哪有她说的那么轻松啊。
刚才阿姐说给他放一日假,不用他去放牛,家里有储存的粮草,可牛儿又不会自己找粮食吃,还是需要人去喂的。菜地经过一夜雨水灌溉,冒出了杂草也是需要人除的。昨日山里下过了雨,定会冒出许多野蕈【蘑菇】,那是他喜欢吃的,姐姐每次都会去给他摘鞋回来。还有昨日他们二人的衣服,那也是需要洗的,早上的碗也需要洗,午饭也需要人做……
这些活都是细微的,是看不见的,也是最劳人的,这世上有多少女子被这样日复一日的操劳夺去芳华?
阿姐从来没喊过一声苦。
原本抵在额上的手背慢慢下滑,盖住双眼,穆弦塞启唇自言自语:“穆弦塞,快点睡着,早点睡,早点醒,好多帮着她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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