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外的,穆弦塞在当天竟主动提出要从主屋搬出去,去住早已为他备好的东屋。
这事儿让温恬差些没反应过来,毕竟这么些年了她没少苦口婆心劝过,可最后总会因着心软主动退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情太突然了,温恬眼看着弦月儿将属于他的枕头被褥搬出房间,让原本充满二人生活气息的地方,忽然就缺失了一块儿。
穆弦塞东西不多,不过一卷铺盖的事,他也不让温恬帮忙,整理完东屋后自己闭门看书,就再没进过主屋。
木门半开着,外面的阳光顺着门缝洒了些在地上,相对室外,屋子里就比较暗了。
温恬坐在床边,盯着原本属于弦月儿卧榻位置的地方出神,透过那空出来的地方仿佛又看到了过往的日子……
记得六岁的弦月儿爱听故事,临睡前会卧在榻上缠着她讲,他最爱的是神话聊斋,每当听到最感兴趣的奇闻铁事时,他眼中总会浮现出好奇,眸子亮得像藏了星辰。
八岁的弦月儿呢,就安静多了,他喜欢趴在榻上看书,偶尔会晃荡一下翘起的小腿。看到特别喜欢的地方会兴冲冲捧着书和她分享,只要她一夸,他便会忍不住嘴角上勾,毫不吝啬露出两个讨喜的小酒窝儿。
十岁的弦月已经很沉稳了,像个小大人一样,山里的夏季夜里还是热的,她睡沉了会踢被子。半夜感觉身上有微动,迷迷糊糊睁开眼后,就能看见弦月儿提着被子轻轻给她盖好,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没事,阿姐睡吧。”
而此刻,那处空荡荡的,妆台上总坐着等她束发的人也消失了。
温恬不敢承认,她此刻的心情,居然是怅然若失的。
明知道这样才是最正确的结果,没有比弦月儿主动独立更好的事了,她不用为两人同住一屋感到不安,再也不用担忧弦月儿以后遭人议论是非了。
如此两全其美之法,她,最该开心的啊。
可心中那微微酸胀的感觉,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自己吗。
她到底在矛盾些什么?
可惜有些事儿,自古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
温恬在翠湖山过了成百上千个日夜,没有一个夜晚让她这么煎熬的。
白天她曾试探着,询问弦月儿搬出去的原理,结果弦月儿不温不火来了句“这不是阿姐希望的吗,弦月儿搬出去不正合了阿的姐意?”
话说得没错,可不知怎的,心里涩味愈发严重了。
就像啃到了坏果儿,一口咬下去并没有太大感觉,咀嚼中唇齿间就渗流出了涩味,就算吐掉,最后口腔里也会残留苦涩,久久难以消散。
温恬仰躺在床,望着头顶牀帏,辗转反侧。
夜,愈发深了,最开始伴随的鼎沸虫鸣也不知何时变得悄无声息,四周很静,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一呼一吸。
深深呼出胸膛浊气,温恬一把蒙上被子强迫自己闭眼。
“……”
不到一盏茶功夫,被子又被人猛地从里面掀开。
温恬锁着眉,放纵自己四仰八叉躺着,“噗嗤”吐出一口气把挂睫毛上的额发吹开,那缕毛儿今也似主人般有了脾气,弯腰往旁边荡了一圈儿又晃悠悠回到原处。
烦躁,睡不着。
捶床。
“咚咚……”很清脆的两声来的匆忙,消失得也快,在夜深人静的山谷里仿佛不过幻象。
温恬顿住,不可思议的偏头看向自己抬起,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拳头?
听错了?
还是……撞鬼了?
可惜温恬还来不及分辨出个所以然来,门外就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阿姐,睡了吗?”
弦月儿?温恬从不可思议中挣脱出来,一骨碌爬下床,踩了鞋开门儿。
门口的少年低垂着头,左手臂弯里夹着他那只枕头,右手抱着床棉被,整个看上去有些忸怩。
见她开了门儿,嘴唇蠕了蠕,可耳尖都胀红了愣憋是不出一个字儿,干站那儿,为自己八岁小儿以下行为感到羞愧难当。
得嘞,温恬这下明白了,孩子大了,知道要面子了,自己该给个台阶让他顺坡下驴儿了。
“怕不是妖怪变的吧?”哼,她的房间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哪能叫他那么容易就进来?气还是要出的。
这是姐弟二人都熟知的鬼故事,传说午夜过后若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儿敲门、敲窗、或者叫名字,是千万不能答应的。不管说的什么,是谁的声音,只要答应了,就会被缠上,要是开门窗了,就会被夺舍。
“阿姐……”目光幽怨,语气嗔怪。
“好了好了知道了,是你老姐掐指一算,算到我小弟半夜要梦游,怕他站外面冻硬了,把他提溜回房的,行了吧?”自家弟弟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欺负哭,只能宠着呗,摊手。
温恬带着人回了房,和白天不一样的是,她的“小尾巴”呀,又回来啦。
不过,事情总是一环扣着一环来的,温恬现下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回来,睡哪?
榻都搬到窗下给她做绣活儿时用了,铺床的单子毯子棉被都搁东屋那头,现在要铺,费精力不说还得拿柜里存的,可放柜里的味儿不好闻,得晒过才能用。
温恬盯着自己的床铺眨眨眼,咋办。
穆弦塞多聪明的人儿啊,瞥见温恬面露尴尬杵着不动,心下了然,琢磨着怎样装模作样才不会被拆穿。
“阿姐,要不弦月儿还是回去吧,一夜不睡而已,弦月儿年轻,熬得起的。”从头到脚透着丧气、失落、寂寞。
温恬对穆弦塞从来不设防,外人和她耍心计,她能洞察其奸,可她忘了“家贼难防”,只要对象变成了弦月儿她就根本不会多想。不过也是,如果自家人还需要防备着,那家算什么,还过什么日子?
温恬一听还得了,果然就心疼了,根本没察觉人家和她玩儿“欲擒故纵”呢。
一本真经道:“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熬更守夜的以后长不高怎么办?你忘了答应过姐姐,等你长高以后房梁上的蜘蛛网都由你收拾呢?”
这茬……好吧。
“那依阿姐说……该怎么办?”目光隐隐透着狡黠,老奸巨猾的狐狸。
被耍的团团转的某人不毫自知,一脸大方:“上来吧,左右凑合一晚。”
奸计得逞的穆弦塞:咧嘴,露出两颗尖头犬牙儿。
不怕人笑话,这床可是穆弦塞肖想了好多年的,自从小时候被温恬扔到塌上睡后,他就再没寻到机会躺上去过。
动了动肩胛,调整好脖颈在枕头上的位置,将手合在腹前,穆弦塞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嗅着鼻尖的若隐若现的女儿香,心情十分舒畅。
就是把他平日厌恶至极的泡子姜递到嘴边,可能都会大发慈悲咬一口。
身边人的气息渐渐趋于安稳,穆弦塞知道,姐姐睡着了。
这才敢翻过身,借着月光偷看睡着的她。
阿姐从小睡相就不错,应该是打小就被教导过的,不会打鼾,也不会踢人,就是翻身动静也很小,乖得不行。
“唔……”许是被窝里闷得热了,她伸出一只手来。
穆弦塞捉住那只细腕儿,山里夜里阴冷,怕过会儿她凉手,还是得塞回去的。
忍了忍,没忍住,凑头过去吻了吻手心,她梦里觉得痒,五指无意识挠了挠。
穆弦塞感觉自己像只被挠了下巴的猫,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她对他不设防,他又何尝不是?她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卸下防备的人。
天知道,当他来到门前,听到她也如自己一般辗转难眠时,心中的狂喜!
原来,离了另一人,他们都会睡不着。也不枉他耗费心机上演了这出“搬家”的戏码了,是了,他怎么可能真搬出去?他这是和姐姐玩儿“欲擒故纵”呢。
白日那个在外冷面寒铁的穆弦塞消失不见,夜里面对温恬的穆弦塞,只剩下一腔柔情。
轻手轻脚的将那只手放回了温暖的被窝。
他躺了回去,蜷着身体侧卧着,目光始终不离她,等睡意朦胧而来,他从被子边缘伸出一只手来,分毫不逾越,只捏住她的被角,便已心满意足。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宝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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