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女红?你要是能安心呆着绣花就谢天谢地了!”
萧凤逼近一步,压低了嗓音,“好几次让丫头出角门去,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你打量我不知道呢?”
萧白鹦脸色一白,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三姐那张利嘴。
成日就知道盯着院里的动静,打小报告,真当自己是萧家的主人吗?嫡母都没看自己这么紧,越俎代庖,她也配?
“三姐姐冤枉我了,之前是那丫头家人生病,我才一时心软叫她回家看看。求三姐姐帮我隐瞒,我以后再不敢了!”
“祝姐姐一路顺风,这次去宫里能大出风头,福气滚滚。以后有什么吩咐,妹妹愿意全都听从姐姐的。”
压下眼底的阴郁,萧白鹦深深一弯腰,姿态极为卑微。萧凤见状,这才展露一个得意的笑容,满意地离开了。
……
是夜。
安隆堂侧院里,萧白鹦的生母李氏袅袅婷婷,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生滚粥,走近了萧启。
“侯爷,明日三位姑娘就要入宫了。妾身听闻陆家,顾家的女孩儿都得了风寒,发热等病,恐怕去不得游园会。看来今年,咱家的姑娘们一定能独占鳌头了。”
萧启靠坐在塌上看书信,嗯了一声,并不在意。
“我们家的孩子自然极好。但人外有人,群芳争艳下,也未必能被几位娘娘入眼赞赏。”
“还是侯爷稳重,耐得住心思。”
“这么晚了还去厨房做饭,也不嫌累。”
萧启抬眼看了她一眼,注意到那碗粥,心里顿时柔软了不少。
他便随手一指身旁,“这生滚粥闻着便香,你先坐下吧。”
“今日的书信这么多,都是亲朋故旧寄来,询问宫内游园的么?”
李氏满脸堆笑地坐下了,见萧启的手上还有一叠书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说起书信来,我家兄长说有件要事相求,那信现在寄到了么?”
“刚看了,就是这封。”
萧启拈起众多纸张里的一张,啧啧称奇,“说的是你们李家有一门远房老亲,是早年在大理寺做过判官的范家。他家有一子弟叫范涵远,家门落魄,但聪颖好学,现在刚补了国子监的缺额,成了监生。只可惜啊,这少年人出身寒微,在国子监内颇为不顺,希望侯府能帮衬一二。”
“那是想借九叔的面子。”
李氏小心地帮腔。
萧家除了有爵位的这一房,如今名声最好的,便是上一辈的一位堂亲萧达,家族里就唤做萧九叔。此人是著名大儒,文坛耆老,执掌着白羊书院,门下生徒遍布京城。
范涵远要借力萧家,必然是想拜这位大儒为师了,哪怕只是借助书信,得到些指点也好。
“此前我也没听说过此人,不愿去九叔门前贸然推荐。”
萧启叹了口气,展开另一张纸,手底下缓缓摩挲着。
“可是你瞧瞧,这封信里还有他附上的一篇策论。笔迹雄伟遒劲,内容法度严谨,似乎是个不错的人才啊!”
“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是吴家的国舅爷,根本就是目不识丁,糊涂霸道的一个人,只会以门第论高下,白眼看待有才之士。”
“这般少年在他手下,岂不是吃尽苦头,还耽误学业?”
李氏顿时笑起来,“侯爷是答应帮忙了?”
“顺水人情罢了。”
萧启提笔蘸了墨汁,修书一封告知萧九叔,准备安排一次见面。至于能不能成为白羊一脉的弟子,还是得看这范家小子的造化。
这样的结果,李氏却已经十分满意,萧启很少额外帮她娘家做事,如今的一封信,她已经算是面上有光。
“这范涵远年岁也不过二十,正好与几位姑娘相当。侯爷一直更欣赏寒门士子,不如观看两年,将他招上门来做女婿如何?二姑娘三姑娘是不能了,但我觉得五姑娘,还有白鹦,似乎都——”
“胡说八道!”
萧启突然将笔一格,墨汁飞溅,发出重重的响声。李氏吓了一大跳,忙往后缩了缩身子。
“白鹦还小,你就这么想让她去受做媳妇的苦,好给你娘家撑腰?”
萧启黑下脸厉声呵斥,“还有青鸾,青鸾可是大哥唯一的血脉。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她可是侯府嫡女,还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把她配给一个前途未卜的小小监生?”
“这么荒唐的话,你这个蠢妇也说得出口?”
李氏膝盖一软,火速下跪,哭喊“侯爷我错了”。
但萧启知道,这位妾室就是个认错不改,目光短浅的心思,只能烦躁地挥手把她赶走。
“你回去吧!既做了汤粥,也给你女儿分一碗,别整天就知道关心娘家的哥哥弟弟。亲生母女又没人拦着,去看看她怎么了?”
李氏哭着出了屋子,在黑夜之中快步跑开了。
“我不是为了萧家好么?明明是他说这范家小子有才的,怎么又生气骂我!”
“没良心的,我又何时不想着自己的白鹦了?”
“姨娘息怒,小声,别再让人听了笑话……”
伴随着脚步声,丫头的安慰声,李氏主仆消失在了围墙后。
这时,偏偏花丛一抖,有一条人影从花树后挪了出来。
听到了一切的萧白鹦略微眯眼,神情诡异莫测。
“国子监,范涵远?”
她对这人有印象!
萧白鹦一直以来,都和看角门的婆子关系不错。即使自己清苦,也常花钱贿赂她们开门,让自己的丫头出去打探消息,购买用品。
她不像几个姐姐受宠,又不得亲近消息灵通的钟氏和萧启,只能出此下策。久而久之,却也尝到了一丝做坏事的隐秘快感。
数月之前,萧白鹦曾自己穿上丫鬟打扮,趁着夜色偷跑出门。就在侯府管家的门房处,她见到了那个国子监的范生!
屋内,范涵远正在央求管家递交一份名帖给萧家,为了证明自己,他还当场奋笔疾书了出身来历,现今住址。
可管家却一直摇头,看着他破败发白的外衫,不敢答应帮忙。最后耐不住磋磨,管家才说了李家的路子,让他迂回着,试一试联系侯府。
那一瞬间,范涵远眼里爆发出了近乎疯狂的喜色,甚至还双膝跪地,作势想给刘管家磕头。
这可是个不一般的人哪!
萧白鹦心里思索着,钦佩着。
堂堂清高士子,竟然能给一个豪门走狗下跪,毫不犹豫,可见他内心的欲望有多大。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底层上打滚一辈子?
……
上巳节当天,萧青鸾穿着那件藕粉衣衫,挽着双环髻,头戴两支双凤含珠步摇,配上一双精致小巧的绣鞋。
这般打扮,越发显得她神色淡雅出尘,仿佛一位荷塘仙子带着清风拂人面。
不过自然,这样的打扮,也不如两位姐姐那么艳丽多姿。钟氏是头一次带三姑娘和她参与游园,打扮不了她,只好将两个亲女儿装扮成了圣诞树,浑身金光闪闪。
对着三位少女,钟氏是怎么看都不满足。
“真是珠圆玉润,美的不可方物!一转眼你们就长大了,不愧是萧家侯府气象,真叫为娘的高兴啊!”
萧青鸾浅笑着,一行人到了侯府正门处,车轿都已经在等着了。
萧启眼看着女儿们的打扮,对萧青鸾点头,又忍不住对剩下二人皱眉。
他对钟氏不满道:“我不是说了,不可故意炫耀奢侈吗?一个小小的游园会而已,我家只需以言谈举止,品貌气度出色即可,何必这样卖弄!”
“这已经是很简素了。你当贵妃真的爱素雅?我看她那昭阳宫华丽的很,只不过是口头上喜欢装贤惠罢了!”
钟氏笑呵呵地上了车,挥了挥手中绢帕。
“抓紧了,都上车吧。”
这时,萧青鸾瞥见站在门后的萧白鹦,嘴角一弯,反而退下了车驾,特地过去拉住她的手。
“白鹦,你且安心等候,不必担忧我会被刁难了。有二姐三姐这样的美人在前,谁会注意到我呢?快快回去院内,别被这风口上的冷气吹坏了!”
她眼波流动,言辞温婉,俨然是好姐姐的模样。
萧白鹦也只能僵硬地笑笑,表示自己领情,“五姐姐不用为我……”
“不,白鹦你一向少出二门,更不往这人多嘴杂的外院来。你往日总被下人毁谤多嘴,可不就得躲一躲众人的眼么?”
萧青鸾关切地拉了拉她的手,笑容灿烂,反倒提高了声音。
“不知道的见你倚门而忘,还以为你是心里发酸,怨自己不能同去呢!总之,妹妹的好心我知道了。若是这次得了好东西,我一定会与你分享的!”
说完,她潇洒转身,快速登上了华丽的马车。留下萧白鹦神色郁郁,脸上的肌肉抽搐,差点就克制不住崩盘。
“白鹦,你姐姐说得对。”
萧启看了一眼这个呆愣的庶出女儿,想起那不着调的李氏,心头也是不满。
“这儿闲杂人等太多,你既然没事,就快些回去休息吧!”
在一干仆人、婆子的讥讽眼神里,萧白鹦只得乖乖行礼,咬牙转身,回了后院。
……
马车上,珠绣欲言又止,萧青鸾盯着她看了两秒,她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询问。
“姑娘方才为何那样呢?六姑娘在后宅本就艰难,被您特地一说,肯定又有人编排她不安于室了。最近这段时间,您对她似乎颇为反感……”
萧青鸾微微一笑,轻声道:“想问她做错了什么是吗?”
珠绣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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