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顿时眉眼一利,变得刻薄了起来。
“萧小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词夺理,不守规矩!你们家热热闹闹宴客,都尉不计较吵闹就罢了,怎么连在竹林与同僚游乐都不行了?”
“左顾右盼,这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该看的么?”
“这话说的也太自恋了。我是不是大家闺秀,还不是一介奴才可以评论的。”
萧青鸾摇着扇子,笑容越发灿烂了。
“知道这里是萧家的园林呢,就躲远一些。瓜田李下的,我还偏要说吴都尉不怀好意,故意凑上来打探我家私密呢!这竹林多宽敞,怎么,你就非得在我家门口威风是吗?”
“某些人哪,在崇文坊都被打成猪头了,上头的主子还越发不识好歹了。”
艳丽女子气得嘴都歪了,手指颤抖,“你……你敢骂我家大人?”
“承蒙吴家看得起。”
萧青鸾微微一笑,朦胧的团扇后,那笑容越发文雅含蓄。
美得不可方物,嘲笑,也格外尖锐起来。
“夫人一口一个我家老爷,忠心耿耿,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说了。那么问题来了,你家老爷人在哪里呢?”
“有气不敢对正主撒气,只派一个妾来当枪,我竟不知道,吴家还有这样的胆小鬼啊。”
“小姐且放尊重些。”
一旁有个仆妇呵斥道,“这是都尉的爱妾染芳,也是玲珑阁的大掌柜!她的话就是都尉的话,没人可以质疑!”
“哦?”
萧青鸾眼神流转,似笑非笑地扫了扫她。
那种委婉的挑剔,鄙视,仿佛啧啧有声,把染芳浑身上下都翻了一遍。
“怪不得手段如此愚蠢……有这么一位内外不分的大掌柜,玲珑阁倒台不远矣。”
染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回头就给了那仆妇一巴掌,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我让你说了吗?瞎接什么话!”
她就是听说萧青鸾露面,忍不住冲过来找茬的。而吴都尉等人在原处喝酒,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这些老爷们要是被打扰,扫了兴,还指不定怎么拿她撒气呢。
马氏等人被毒打发卖,吴都尉嫌她办事不利,本来就将她吊起来打了一顿鞭子。
染芳一想到这儿,背后的伤痕就隐隐发疼,丝丝钻心。
那日马氏在宝辉楼被打,她以为是因为身份高贵的钟夫人在场,一下就把人给压制住了。几个闺阁小姐能算什么?
可现在一看,这萧青鸾才是言辞尖利,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一个!
染芳被好一顿嘲讽,不但没找回脸面,还血流上涌,气得浑身颤抖。然而这里毕竟是萧家的门前,事情如果闹大,自己即便有靠山,也免不了理亏被罚。
她当即就决定先跑。
“萧五小姐这嘴可真厉害,哼,但愿秋后算账时,你还能这么嘴硬!”
染芳柳眉一竖,疾言厉色地撂下狠话。
可就在她要走时,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愠怒的男声。
“站住。”
众人顿时被吸引目光,齐刷刷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注意到那道熟悉人影,萧青鸾也略微吃惊,眼睫快速地扑闪了几下。
“这……兄长,你怎么来了?”
这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一袭月白儒衫的萧衡!
“母亲发现你和孙小姐不见了,正叫人四处找。”
萧衡不咸不淡地回答,看着吴家众人的目光,却明显带着点沉冷的神色。
宝辉楼的事情他是听说了,吴家仗着贵妃和二皇子嚣张不假,但区区一个妾而已,也敢跟侯门千金呛声?
她还语出威胁,叫自己的妹妹小心点?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萧青鸾便要被这种货色欺负了。
萧衡顿时有种被强烈冒犯的感觉,不知不觉里,他已经习惯了萧青鸾的甜点和探望,将这个堂妹看做最亲的家人之一。
那眼神,就如泰山压顶,黑云滚滚。
染芳再怎么跋扈,也只是个妇道人家,没想到侯府的少主人也在这里,气势还如此威严。
她顿时就走不动路了,脚底下,像是挂了几十斤的脚镣。
“原……原来是萧公子,奴家失言了。”
染芳满脸通红,微微一福身,正想说几句好听的方便脱身。身后的仆妇们却对视一眼,没等她说话,就急匆匆跑去通报主子了。
没过多久,都尉吴勇带着一群富贵纨绔,美女姬妾赶了过来。
隔着一截短短的篱笆,清净的后园顿时变得吵闹。
萧衡招了招手,让孙敏秀和萧青鸾站到自己身后,冷然相对。
“贱婢!不在亭子外侍候,竟然又得罪了贵人!”
吴都尉是个三十来岁的瘦长白脸,神色间有几分沉迷酒色的颓废,然而抡起巴掌来,力道还是不小。
只听见“啪啪”两声,他怒吼着左右开弓,直接将染芳打倒在地,嘤嘤哭泣起来。
“呜……大人,我没有……”
“还敢顶嘴?”
吴都尉又是狠狠的一脚。
好一个下马威。
孙敏秀捂着嘴,慌张地抖了一下。
而萧青鸾吸了口气,默契地与萧衡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事确实闹大了。
不过责任可不在他俩,纯粹是这吴都尉要搞事,靠苦肉计来震慑萧家几人而已。
“一场口角而已。”
萧衡平静地抬了抬手,表示赶人,嘴角流露出一丝讽刺。
“都尉不必这般作态,惩罚下人的事,你尽可以回去再做。”
“这位可是萧衡萧公子当面?唉呀,我这奴婢实在是失礼,居然大声喧哗,吵到此地主人了。吴勇替她赔礼,还请饶恕则个——”
吴都尉装没听见,还醉醺醺地抱了个拳。虽然口中道歉,神态却还是十分懒散傲慢。
等到他睁开醉眼,看到了萧青鸾和孙敏秀,眼光一动,这才恍然大悟。
“哦!我都忘了,今日还是闲园邀客宴饮消夏的日子。”
“这不就巧了吗?我等兄弟来这山谷,也是因为天气炎热,想借几分山野之气舒坦舒坦。不如大家入园同乐,我送上几坛自带好酒,也好表一表心里的歉意啊!”
萧衡听他胡言乱语,本就已经心生厌烦,顿时就要拒绝。
而吴勇身后几名年轻人有恃无恐,纷纷出声帮腔起来。
“吴大哥,你就别热脸贴冷屁股了!谁不知道宁远侯府不群不党,萧公子风骨清高,这是看不起我们了!”
“就是,人家是要走科举正道的,哪里会尊敬什么娘娘,什么国舅啊。咱们可入不得萧家的园子咯!”
这几句挤兑话,针针见血,都是往萧衡人品上抹黑。
更过分的是,这几人说归说,一双双贼眼睛还都往萧青鸾身上看,仿佛被美貌炫了目,都要流出涎水了!
眼看着耿直的萧衡眉头一拧,就要生气,萧青鸾忙拉着他的衣袖。
萧衡回头,只看到妹妹浅浅一笑,精致的眉眼间灿然生光。
“兄长切勿焦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一群蝗虫要进闲园糟蹋么?叫他们来。”
吴都尉的狐朋狗友里,可有不少身份特殊的纨绔。萧衡不一定都认得,但萧青鸾带着前世印象,每个都知道。
刚才说话鼓噪的人里,就有那礼部尚书之子,二皇子以前的伴读潘荣。萧衡今年便要考进士出仕了,与他正面冲突,没这个必要。
萧青鸾压低声音道:“先遣人去通知婶娘,让女眷暂避。其余的事,咱们一同扛过去就是了。”
……
闲园里多了这一群不速之客,不少宾客都借故早退,避之不及。
萧衡与萧青鸾带着几名靠谱的仆人,跟着这群人,一路来到了戏台边。
萧凤,还有另外几位萧家亲属,都还留在戏台处没走。大家围着一处木制棋盘叽叽喳喳,紧张不已,甚至没注意到吴都尉等人已经到了。
旁边还摆放着一方长桌。上面是各种摆件、玩器,精美无比,其中最大最耀眼的,是一株两尺高的赤红珊瑚树,价值千金。
萧青鸾略一琢磨,想起来了。
萧凤等人抢着玩的,不就是她魔改过的“大富翁”桌游么?
这种游戏是萧青鸾幼时移植出来取乐的,没多久,就流传出去风靡京城。
只不过贵族人家玩乐,还多了些奢华的本土元素。比如说,每一局结束后,参与者会根据手上的筹码数量,赢得对应等级的“彩头”。
那株华贵的珊瑚树就是这次的最大奖,现在还没有被人赢走。
果然,吴都尉等人一进戏场,就风卷残云,要酒要菜地喧闹起来。末了,他还盯上了那株珊瑚树,眼中爆发出一阵贪婪。
这珊瑚树倒是个稀罕物,出自南洋远海,晶莹如宝石,最普通的也不是时常能买到。萧家的这棵这么完整巨大,连他们吴家的库房,好像都没有。
他是赔了萧家一箱白银,但只要拿到这珊瑚树,不知比那点银子贵了多少倍呢!
萧凤被打乱了棋局,脸色难看地盯着吴都尉。
“怎么,吴大人也想要这彩头么?”
吴都尉呵呵一笑,绕着长桌走了两步,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我既然来闲园游玩,那也是萧家的宾客,有何不可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露出了荒谬、愤怒的情绪。
混吃混喝就够过分了,吴勇居然还想空手套白狼,反拿萧家的东西,真当萧家是冤大头了?
然而,吴勇的说辞也没什么错处。
这类家宴本就闲散,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参与玩乐。既然已经让人进了园子,那作为主人,拒绝总是不合理的。奖品拿出来又不让人碰,显得小气又寒酸。
萧青鸾暗暗吐槽。
这就是俗话说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要脸的人,就是比较容易吃亏。
“那你也得比赛赢了才行!”
有萧家子弟站起来,不满地声张。
“下富贵棋,一盘赢下全局三分之二的田产,三分之二的筹码,才可以得到那珊瑚树。”
“这是游戏的规矩,若是不比,即便得了也非正道,无凭无据!”
“就是,吴大人,你和你的跟班敢比吗?”
萧凤站了起来,叉着腰骄傲道:“这富贵棋不但靠手气,也靠谋略智慧,步步计算,步步安排。你们要是怕了,趁早去别处,别在这儿烦我们下棋了!”
“谁……谁怕了?!”
潘荣脸色涨红,被一个闺阁少女抢白,顿时挂不住脸了。他忍不住又歪着头,看了萧青鸾一眼。
萧青鸾远远地站在一株蔷薇花下,像是在低头数花走神。
她天生皮肤白皙,手如削葱,一双眼睛低垂时仿佛含蓄蕴籍,存着千万种柔情与温存。与粉紫色的蔷薇交相辉映,那叫一个人比花娇,楚楚动人。
潘荣倒觉得,把珊瑚树赢下来,再大度送还给萧青鸾,显得最为得脸。
这一来是踩了萧家面子,让吴都尉舒服,二来,说不准还能博得美人一笑,显得自己这边豪爽有涵养。岂不是两全其美?
“比是一定要比,但可以换个方法。”
潘荣眼珠一转,轻声劝着吴都尉。
“吴大哥,你又不是精于此道的,这比棋戏怎么比得过?”
吴勇浑身一震,觉得颇有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找个别的东西比,比如骑射,萧家子弟肯定不如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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