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月清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知宁区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恬静,优雅,一整个小山头被有钱人全部盘下。大门前的招牌是木制的,微弱的灯光照在写着“月の雫”的招牌上。门口甚至还有保安,核对了车牌号后,面不改色地向郦月清行礼放行。
郦月清转头看向副驾驶室的解曦:“我应该借你朋友的迈巴赫。”
解曦哭笑不得:“看路啊!”
在给解曦时间地点后,解曦转头问了他在明珠市最要好的朋友,在郦月清生日的时候因为工作太忙没能来的那位张律师。直到现在,郦月清都不敢相信,那位传说中的张律师竟然答应要来,而且据解曦说,他会开着他刚落地的迈巴赫过来。
她甚至连相机都带好了,准备全方位近距离地欣赏豪车。
虽然相机是闲鱼淘的,镜头还有点问题,她还不舍得换镜头,但不影响拍嘛。
车子来到餐厅门前,怎么看怎么不像有停车场的样子。正好有人前来,她刚要降下车窗问问停车场在哪,那人就笑着朝她鞠躬:“您好,请问需要帮您泊车吗?”
于是郦月清一脸愕然地下车,看着自己的车子消失在眼前,然后被解曦拥进餐厅。
预约的房间叫“星月夜”。服务员拉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里面了。郦月清理所当然以为那是李嘉慧,进去了才发现,那个背对着他们坐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李……啊,您……好。”
本来还端着的解曦顿时放松,赶忙拉着郦月清来到他面前。此时男人已经起身,郦月清只打量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人中龙凤。相貌没得说,长得是真不错。虽然没有解曦那种青春阳光的感觉,但成熟稳重在郦月清这里向来是加分项。西装穿的是一身藏蓝色,配了条红领带,缝纫处有贡针,看起来十分精致。起身,把西装外套扣好,绕出座位一步,他站在解曦身边,阳光小鲜肉和沉稳老鲜肉配在一起,顿时画面变得十分养眼。
“我来介绍一下。”解曦仿佛没觉察出她的欣赏,“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张先持。之前跟你说在火车上认识的张律师就是他。老张,这是我女朋友,郦月清。”
“你好,我叫张先持,你和解析一样叫我老张就行。”张先持伸出手。被家长们锻炼出来的郦月清赶紧态度友好笑意温和地握上,“呃,您好,我是咱们班……啊不是,我是二十八中的教师,郦月清。”
解曦:噗嗤。
郦月清伸手悄咪咪掐他的腰。笑!笑个屁!她这工薪阶层只有在家长会上才能见到有钱人啊!说秃噜嘴很正常吧!
“不用这么客气。”张先持从内侧口袋的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交给郦月清,“坐吧。我来得早了点,点了杯水,你们不介意吧?”
郦月清:“不介意不介意!”
解曦:“我很介意!你这一杯水要几百块吧!老张,今天是我埋单,你悠着点!”
张先持毫不嘴软调侃:“在你女朋友面前,你不得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付得起啊?”
解曦脸皮极厚:“月清喜欢勤俭持家的我!”
当事人郦月清根本没有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她低头看着那张名片,先持律师事务所,张先持。先持律师事务所,张先持……
她猛地一拍桌子:“卧槽!张先持!”
张先持不动如山,依旧半笑不笑:“什么事?”
“你就是慧姐的老板张先持!”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拉开,有人在外头大叫一声:“大月月!见你男朋友的日子还提什么狗老板!”
郦月清半蹲着身子愣在原地,解曦一脸愕然,张先持泰然处之,而过了拐角的李嘉慧吓蒙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张先持悠哉游哉地把杯子放下,在榻榻米座椅上直接转过身,手搭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抬头问:“我耳朵不是很好,刚刚你说的话,我想再听一次。什么老板?”
李嘉慧:弱小,可怜,且无助。
下一秒就狗腿地坐在他身边,皮笑肉不笑:“又帅又多金的超级好老板。”
张先持起身,吓得李嘉慧连忙往郦月清身边缩。
他把西装脱下,放在一旁,坐下。李嘉慧这才慢慢缩回去,老老实实坐在郦月清对面,他的身边。顺手把手腕的袖扣解了,他自然而然把袖扣交给李嘉慧,李嘉慧则习惯性从包里拿出一个眼镜盒,把他的袖扣装进去,再塞进自己包里。
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
解曦注意到了李嘉慧和张先持的互动,唇角勾了勾,没说话。
郦月清傻眼了。李嘉慧连忙解释:“平时工作的时候,这人又喜欢撸袖子又老不带包……嗐,这不重要。这位就是月清的男朋友是吗?我叫李嘉慧,是月清的好朋友,她平时叫我慧姐,你比她小,你跟着她叫吧。”
解曦笑着和她握手,自我介绍一番后,李嘉慧没忍住,指了指身边的男人,“我老板跟你是……”
解曦坦然回答:“好朋友。我刚来明珠市的时候,很多事都是拜托他帮忙的。老张,我没想到你跟月清的朋友是……上下级关系呢。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能早点认识慧姐,说不定啊,月清就能早点成为我的女朋友了。”
郦月清没能想明白解曦话里的弯绕,哭笑不得地反问:“八月下旬认识,十一月上旬在一起,还不算快啊?”
李嘉慧可听明白了——解曦这是在暗示张先持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解曦女朋友是郦月清,他知道解曦叫他来见郦月清。而且,他是知道她李嘉慧会来的,因为这家店,就是张先持推荐的,说是他知道的店里最贵的一家。
他要来这件事他瞒着她,然后突然告诉她今天可以提前收工。明明目的地一样,他却装作不知道,自己开车过来,还看她的笑话。
李嘉慧委屈了。
过了法考,她在前前司当实习律师的时候,就是张先持带的她。他按明珠市最低标准给她实习工资,然后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一点一点扣到负债,要不是看在他肯教她做案子的份上,她早就去劳动仲裁他了。
后来,她拿了律师执照,变成了能独立办案的律师。她以为自己能自由飞翔的时候,他问她:“你要不要跟我搭档?我会负责把你变成全明珠市最有能力的律师。”
她知道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在“前途”和“逃离他的变态”之中,她选择了前途。因为彼时的她,早就连房租都交不起,借住在郦月清的宿舍里蹭吃蹭喝甚至还借生活费好几个月了。
所以她抛弃尊严,答应了张先持。而张先持,确实如他所说,在短短的七年时间里,把她培养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律师。这期间在张先持身边受到的委屈数都数不清,有来自委托人的,也有偶尔来自他的——虽然他骂她的时候通常都有理有据,但他骂人,真的太难听了。
那些委屈,都不如此时此刻,他这样的捉弄来得让她难过。
因为至少那些骂,是对的,是有理由的,不是他随意发泄或者污蔑的。而今天这番捉弄,是他故意而为之,是他有心看自己笑话。这不一样。
好在,现在的她也是按小时算钱的律师了。虽然价格没有张先持离谱,但她就算此时要独立,也完全能养得起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看向解曦:“不如先点菜吧!”
解曦点头,把张先持手边的菜单递给她,“随意点,今天我请客,跟我客气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嘉慧几乎是发泄式点单,可着贵的来。郦月清觉察到不对劲,忙钻到她身边,“哎呀,点太多吃不完,我胃不好你知道的。”赶忙回头对服务员道:“美女,先点这么多吧,不够我们再要。”
“对了,加瓶酒,拿最好的!”
“喝什么酒,要开车回去,不喝!”郦月清转头对服务员道:“别听她的,不要酒!”
“闭嘴,你男朋友请客又不是你请,他说了,跟他客气就是不给他面子!服务员,加酒!”
一直没说话的张先持忽然朝服务员点头:“跟你老板说一下,把张先生寄存的酒拿过来。”
李嘉慧不再要酒了。她开始盘问解曦。从户口本到追郦月清的理由,事无巨细问了个彻彻底底。解曦倒是答得坦然且流畅,一点没隐瞒全给招了。
彼时张先持的洋酒已经被她一个人干掉半瓶,说话条理还在,就是不太利索。郦月清一听就知道,她快喝醉了。
“别喝了。”她难得一劝,忽然笑了起来,“以前都是你劝我别喝了。”
“是啊……我记得。”李嘉慧的语气黏黏糊糊的,“能说吗?”
郦月清点头,“他都知道了。”
李嘉慧眼前一亮,乐了,“好小子,真打开大月月的心了啊!不错不错,唉呀,妹夫!我得叫你妹夫!大月月别拦我,真的,我很替你开心。”
她挪到郦月清身边,一把抱住她,抬眼朝解曦看去,“大月月前男友你知道,是个垃圾人渣贱格下流的东西。她刚失恋那会儿,天天在我家喝酒,哭,吐,拉着我跳舞,一边跳一边吐。唉呀,那日子,太难过了!后来,她用心工作了,心里只有工作了。再后来,我没钱了,我也租不起房了,我去她那蹭房子住。我俩相依为命啊。她拼命工作就为了能让我们每个月出去吃一顿隆江(的)猪脚饭。妹夫,你知道吗?隆江(的)猪脚饭,真的很好吃,因为那是我们能吃得起的,最好的东西。其他时候,都是饭堂。她吃完了,用饭盒装一份给我。她不舍得打肉菜,却给我打我最喜欢的肉……”
说着说着,眼里慢慢有了泪光,“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她努把力,好好带班,能忘了洪子期,还能多赚几百块,一举两得。几百块啊……为了那几百块,她每天都在办公室加班。晚上我怕她一个人出事,就给宋校打电话,宋校夫妇,就轮着在校警室等她出门,直到看见她进教师公寓大门才安心。妹夫,她是个好女人,你不要欺负她,你要对她好。”
郦月清偷偷揩去眼角的泪,一把掐她的脸,“讲咩啫,十字都未有一撇!”
然后拿起酒杯,干脆地跟李嘉慧喝了起来。
俩人私下对话用的是粤语,解曦一句都听不懂。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张先持勾了勾唇角,拿起酒杯和酒瓶。二人坐在屋檐下,屋里俩女人叽里呱啦的一边吃一边聊,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俩男人在做什么。
张先持把装了酒的杯子往解曦身旁推,“喝点吧,叫代驾送就行。”
“成。”解曦拿起杯子,眼睛不自觉地瞥向里头那个跟李嘉慧喝得欢畅的女人。张先持调侃:“这还没分别呢,就想了?”
“不是。就是觉得,要是早生几年,能陪在她身边,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就好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许不会喜欢她。”碰杯,张先持一口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这些磨练的普通小姑娘有很多,你最后不还是选择了她?”
“你说得有道理。”他笑了笑,也一口喝掉,替张先持和自己都加了一杯酒,“你呢?听月清说,她的好姐妹慧姐,也就是李嘉慧,目标是赚钱买一台迈巴赫,月清开一三五她开二四六。豪车名车那么多,你是恰巧挑的迈巴赫?你不是说你那台空调都不转的漏油老奔驰有韵味?”
张先持没说话,像是默许了他的想法。
“明眼看得出,今天你把人伤了。你也是,三十六岁的人了,比我还皮,搞这些捉弄读大学的小姑娘还可以,捉弄月清的姐妹那真是太low了。跟你做了那么多年事,没少骂她吧?进来的时候怕你怕到什么样了都,还这样捉弄她,她只会觉得你一点不尊重她,把她当成玩具而已。”
“我以前是真不喜欢她。”张先持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她是我师父丢给我叫我带的实习律师。法考刚过,成绩是还可以,但是满脑子天真的幻想,一天天的就知道跟我顶,不愿做我交给她的工作。我实在烦得不行,就拿扣钱压她。扣最狠的时候,确实给她扣出个负数来。但我也说了,可以分期,是她自己不愿意,非要给我转账的啊。”
解曦给他添了一杯。
“然后我就发现,这个人其实脑子确实可以,只要好好听话,她比一般的人要好用多了。所以我开始带着她接触案子,手把手教她怎么做。在她通过实习,拿到执业资格后,我本来也想着她大概不想跟我了,就换了个人跟我。但是吧,怎么用怎么不顺手,还是她比较好。我就去找她了。我承诺我会教她做案子,她想了一整天。那一整天我真是啥都吃不下也不想做,直到她回复我‘好’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
解曦又给他添了一杯。
“我跟着我师父做……你也知道,大律所竞争大不好做,我还被主任压一头。那时候她很受欢迎的,别的律所都在想办法挖她。是啊,便宜会做事的律师哪个律所都想要,而且她不也很喜欢钱吗?她天天白日做梦,说自己要开豪车住三层复式,那无论怎么看,我带她出去单干,都是最合适的方案。”
“所以你就带着她出去开律所了?”
“一开始不是开律所,就是跑到别的律所下面挂名了。后来带着她做了几个大案子,名气打下来以后兜里有钱了,就开了个律所。她现在可滋润了,虽然还是在租房子,也没买车,成天开着我的车跑来跑去。有时候我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外勤,她就是看我加了一箱子的油,故意借车带她姐妹兜风的。我假装不知道而已。”
解曦重重叹气,用力一拍他的肩,“陷得很深啊,张大律师。”
“可她眼里只有案子和钱。”
“废话,正常人当然不喜欢你这样把人欺负得脾气都不敢在你面前有的。”
“我也不想……可是……”
“不过,我觉得她不正常。”
张先持:?
“你们今晚回去,好好谈谈吧。嘴长来是要说话的,而且是要说真心话的。”解曦笑着装出老成的模样,“年轻人,这是过来人的经验。好好谈谈吧,不要说违心话,把心底最真的话翻出来,好好告诉她。哪怕最后结果不如你意,至少不会因为没跟她坦诚相待而后悔。”
这一点,解曦是从郦月清身上学来的。尽管他平时总是觉得郦月清说话太直不会绕弯,但在他和郦月清建立亲密关系的过程中,她的率直和坦白,直接解决掉很多误会,也让他能直接了解她的不安的根源,并能及时想出解决的方法。
张先持哈哈大笑:“年纪最小的居然敢说这话!”
“年纪最老的还比不过年纪最小的!”解曦把最后一滴酒倒入自己杯中,“老张,干了!”
“饮胜!”
放下酒杯,俩人快步朝屋里走去,把已经开始跳华尔兹的俩人拉开。高达6字头四位数的账单吓了解曦一跳,好在张先持表示可以先记他账下分期还。看着代驾开走的那辆迈巴赫,解曦刮了刮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粘在他身上的人儿的鼻子,“亲爱的,让你喝那么多酒,看,你想拍的迈巴赫跑了。”
郦月清:“啊!迈巴赫!我的婚车头车!我的一三五!呜呜呜……yue……”
解曦:很后悔,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刺激她?不刺激她她也许不会吐的,他脑子是进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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