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芬最终什么都没说,假装从没见过郦月清,转头去花城玩了三天。
因为在自家儿子的语气里,郦月清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听见他那高兴的声音,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眉飞色舞的神情。搞不好现在这两个人里,陷得深一点的,不是郦月清,反而是解曦。
那就把答案交给时间吧。让时间检验一下,郦月清到底会不会说谎。如果解曦有了新欢不再爱她,而她说了谎,缠着他要他负责,那么,她这个妈,就不会给她进门的机会;但如果她乖乖放手,那就想想办法给她介绍个好对象。
解曦提出辞职以后,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跑去问解曦怎么回事。见不到解曦的,就跑去问郦月清怎么回事。
俩人早已统一口径,只说是不喜欢当老师,想做别的工作。
那年夏天,解曦全力以赴复习考试。郦月清为了不让他感到压力,每天都借口校友会有工作要做,每天都赖在校友会的办公室出卷子。
那年秋天,郦月清进入高二。开学前开大会的时候,是下雨天,这一回,她记得带伞了。
熊浩然已经辞职离开,新招了两个刚毕业的研究生,一男一女,都在新高一。这俩人郦月清见过,是一对夫妻,在读研期间就结了婚,两个人一起来二十八中的。雷可鑫已经彻底康复,但马上要退休,也在家躺了几乎一个学期,所以最后没有回到教学岗位上,而是在图书馆打起了杂。也许是她回来以后郦月清有了主心骨,做起事来越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渐渐的竟然镇住了那些老油条,在他们一片抱怨声中推着化学科组稳步前进。
解曦考研那两天,郦月清特地请了假,提前送他到考场旁边的酒店,但却借口自己要上班。
她就那样呆呆的站在考场校门外,明明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去,却一直守在门口,直到考试结束,趁着考生还没出来,以最快速度离开。
考试结束第二天,解曦发起了高烧。郦月清调开晚修,照顾了他一宿。
迷糊之中,他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说:“月清,别走,别离开我。”
感情如火山岩浆喷薄而出,她却克制地吻了他的唇。
她也很想给承诺,但她不想用承诺束缚解曦。她让张先持找人看过解曦做过的练习——如无意外,他应该是要展翅翱翔了。
二月初,解曦收到复试通知。四月中旬,解曦坐上前往首都的高铁,再一次踏入首都大学的校门。
彼时郦月清收到市教研室的会议通知,是关于新课标教学研究的课题内容。如果选择接下来,她肯定想做课题组组长,那就意味着她想要申报高级教师。她目前依旧是高二化学科组里最年轻的人,就这么申报高级,那老油条们,肯定不同意,搞不好还要跟她闹。但如果让其他人做这个课题组组长,她不甘心。因为她已经完全可以预见,老油条们想要让她一个人把活全干了,自己坐享其成的未来。
她难得敲开宋校办公室的大门。
“接,为什么不接?你放心,我给你出面。那些人不敢在你面前翻起多大的风浪。”
“可是……”
“月清,你来二十八中九年多了,我从没帮你做过什么事。我知道你们科组到现在还有人不服你,你也一直没跟我说,更没让我压他们一头,你已经够有良心了。反正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也不打算返聘,这几年,你就借我这棵大树,好好做你想做的事吧。他们敢给你小鞋穿,我就敢给他们小鞋穿!”
郦月清把心一横,给教研室打了电话。
解曦考完复试之后就干脆留在了首都,说是见一见当年的朋友,也顺便等复试结果通知。从他出发至今,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了。这半个多月,郦月清吃不好也睡不好,自己担组长的课题被批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一日,是解曦的生日。
郦月清依旧买了个蛋糕,是巧克力镜面的蛋糕,她还特地要店家做了朵巧克力花,像极了两个人相识那一年,解曦和她一起去蛋糕店里选购的那一款。
蛋糕应该是很好吃的。她特别喜欢巧克力,这款蛋糕按道理是最契合她口味的。
但她没有胃口。
她正要把蛋糕盒盖回去,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这间屋子的钥匙只有她和解曦两个人有,也就是说,解曦回来了!
她欣喜万分上前迎接,那句“阿曦”还没讲完,就被风尘仆仆却一脸哀伤的解曦给吓得说不出话。
没考过吗……
她只觉得心痛万分,张开双臂,轻轻把他抱进怀里。
“月清。”他的声音是如此沙哑,甚至带着哭腔。
“没事,我在。不管什么样的未来,我陪你面对。”
“真的吗?”他握着她的肩,与她拉开些微的距离,“真的不管什么样的未来,你都陪我走吗?”
郦月清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泪,点头,“嗯。所以如果你还想再来一次,我陪你。你不想再来了,我也陪你。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你不要有压力,你把压力分一点到我身上,我和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再来一次就不想了。”他脱下行囊,随手丢在一边,一边从兜里摸出什么,一边缓缓单膝下跪。在她的惊诧中,他打开了红丝绒礼盒,里面躺着一枚简单到有些粗糙、主石也非常小,连碎钻点缀都没有的戒指。
他的眼里泛着狡黠,明示刚才的难过和委屈是演她的。
“郦月清,我考上了。所以,你要陪我一辈子吗?你愿意,让我今天,能收获双倍的喜悦吗?”
她吓得捂了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落下,“可是,你家里人……我不要孩子的啊,我……”
“唉。”解曦重重叹气,“其实你跟我坦诚你对孩子的看法之后没多久,我妈就全跟我说了,包括你们见面的时间,谈话的内容,以及她和我爸的看法。”啧了一声,解曦一脸不耐烦,“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爷爷有三个兄弟,我父母也都是超级大家族里的孩子,我也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是负责跟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一起玩的那个,记得吧?。”
他握紧她的手,一脸诚恳,“实话说,我早就受够了奶孩子了,你跟我说你不想要的时候,我那个高兴不是骗你的,我是真高兴。而且,你知道这个戒指,是怎么来的吗?”
郦月清的脑子根本转不动了,本能地摇头。
“我妈给我的。”他笑了笑,“我妈跟我爸结婚十周年的时候,我爸买给她的。因为她当医生老用不上,就一直放着了。”
郦月清还是没能理解,“啊?”
解曦哭笑不得,“其实我爸妈早就知道你了,也接受你不想要孩子的想法,可是你一直不下定决心,我又不好把你带回去,搞到每年过年我都不敢回家。这次回程的时候我特地回了一趟渝州,这戒指,是我爸提议让我带来的。”他故作委屈,“傻瓜,还没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他们已经认可你了。傻姑娘,是真的不打算让我起来吗?”
“你……你起来吧。”
“那你总得回答我的问题,我才能知道我这个起来的意义吧。”他取出戒指,像她当年那样,贴在她的中指前,“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放任自己泪流满面,唇角却勾得高高的,颤抖着,点了头:“我愿意,我愿意!”
已经发旧的红绳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因为常年放置而略显暗淡的钻石戒指。他激动不已,起身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汲取她的一切。门不知何时被他关上,她被他吻得近乎窒息。她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就陷入了他一手制造的暧昧与欲海之中。随波逐流,沉沉浮浮。
不由自主的娇吟中,她挣扎出了内心最深处的话。
“阿曦,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但他用行动证明他的爱意有多浓烈。
第二天,郦月清手上的新戒指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当天下午,有同事发现,解曦在校门口跟校警聊天嗑瓜子,一直到郦月清的粉色电瓶车开出来,他才上车离开。
当天晚上,解曦的朋友圈炸了。原因是当事人喜滋滋地把一个又破又旧的皮筋跟左手中指上的男款钻戒放一起拍了个照,口口声声说“未婚妻终于兑现承诺,把皮筋‘戒指’换成了真货”。
人家说戒指一套三个,两个是结婚用的男女各戴一个,还有一个是男方给女方求婚用的,求婚戒指,就女方那一个。这解曦冷不丁整出个男方的求婚戒指,明摆着告诉全世界:我被我未婚妻求婚啦!
而本人竟然还很自豪地把他的朋友圈拿给郦月清看:“看!他们多羡慕我!”
“你够了。”郦月清真是哭笑不得,“快点撑我起来,我要洗澡。”
解曦丢开手机,狡黠一笑。郦月清心道不好,想跑又实在没力气,最后只能任凭他吃干抹净,比资本家还资本家,比压榨花生油还要压榨。
解曦想在去读书前扯证,郦月清把户口本藏了起来,没松口。解曦十分委屈。
就连陈慧芬都想不明白,特地飞到明珠市问她为什么不肯嫁。
郦月清却只是把水杯放在陈慧芬面前,朝楼上看了一眼。
那个生闷气的正关着房间门收拾行李呢。
“再让他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吧。”她笑得苦涩。
陈慧芬把她拉到身边,重重叹气,“你就真的一点没考虑你自己。解曦能有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啊。”
郦月清没再说话。上头的人靠在衣柜边上,微微拉开的门缝,正好让他听见这原本不该让他听见的话。
解曦出发的那天,郦月清亲自送他到机场。他把她吻到近乎窒息,在她意识朦胧间,将一条新的红绳串银珠戒指塞到她手里。
“月清,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要给你承诺——我将来,一定会用婚戒把这个换走。我还是那句话,你不用勉强信我,你只需要看着,看着我到底给你开的是空头支票,还是实实在在的未来。”
研三那年,解曦过了考核,直接转为博士生,郦月清的课题进入收尾阶段。每天两个人视频电话的内容,不是写论文,就是在写论文的路上。
解曦读博第三年,郦月清终于成功通过高级职称的申报,成了整个二十八中最年轻的高级教师。那一年,解曦顺利毕业,成了不少人眼中令人艳羡的对象。
郦月清正好跟完一轮高三,也没有改卷任务,还没有班主任任务。放假当天她就飞去首都,在许久不曾来过的首都大学正大门,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那么急着来,就是想要见证他博士毕业的瞬间。
她没想到的是,亲眼看见他的拔穗仪式,会让她那么感动。
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毕业典礼结束的一瞬,他竟然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们成了他的声援团,就连校长都跟在旁边凑热闹。而当事人,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叠书稿,指了指标记的页面,“打开看看?”
封皮印着首都大学的校徽和名称,下面是“博士学位论文”六个字。这篇论文对他的意义,她太清楚了。
她翻开做了标记的页面,是致谢页。里面有一行字,被人用红色荧光笔标记了出来——
谨以此论文献给我的挚爱,郦月清。
男人单膝跪下,这一次,他拿出了他的集体户口本个人单页。
“月清,嫁给我。”
周遭人疯狂起哄,郦月清哭得梨花带雨,“求婚不是,要用戒指的吗?哪有人拿户口本的。”
“求婚戒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吗?”他一笑,“某个人跟我订了婚还死活想要放我自由,我可真是难过啊。所以我决定带上户口本,只要你答应,我们现在就去扯证。”
让她又哭又笑还出丑,这解曦真有本事。
“可我没带户口本。”
“那我们现在就飞回明珠市。”解曦急了,“你答不答应嘛!”
郦月清“噗嗤”笑了起来,接过他的户口本。解曦起身,伸手就把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红绳戒指给取下,揣进兜里。伴着六月首都的夏风,伴着同学和师长的掌声与欢呼,他虔诚地低头吻下。而后穿着博士服,拉着意中人,狂奔到路边,打车直奔机场。
他急了他急了,他等得实在是太久了。行李也好,别的东西也好,都比不过那本红色的结婚证,也比不过身边人的新身份。
解曦的妻子,郦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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