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很静，偶尔会有人走过的碎步声，又或是书翻页的轻微哗啦声。
这些声音的衬托下，向晚意并未刻意压低音量的话，清楚地传到关晚晚耳中。
向晚意站在逆光方向，关晚晚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向晚意是看着她说的这句话。
从小她就听过，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的话是真挚的，无暇的，发自内心的。
向晚意说得这么真诚是因为什么？明明——
关晚晚挪了挪脚，错开刺目的光线，向晚意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最开始你就拒绝了我，第二次也一样。”关晚晚说。
所以跟她没有关系，是向晚意开始就拒绝了她，留给她一个会被拒绝的印象。
向晚意轻笑一声，目光落回到书上，“我也会反悔。”
话说到这，关晚晚想装作听不懂都难，她抱着胳膊，表情略显僵硬：“你的意思是，要陪我进行第二次实验？”
向晚意摇头：“这次该我了。”
关晚晚怔了下，眼神移到向晚意捧着的书，翻开的那一页最上方是两个加重的字——磁场。
“你觉得是这个原因？”
“嗯。”向晚意将书递给关晚晚，她又从书架拿了本别的，也是有关于磁场的。
“可能是摔倒的时候，我们周围的磁场发了变化，亲吻时导致了灵魂互换。”
关晚晚挑了下眉：“后半句科学吗？”
不是跟她说的一样？因为亲在一起所以互换，当时她的这个想法被向晚意鄙夷了不是？
那向晚意的想法跟她唯一不同的，就是向晚意多了个磁场问题。
向晚意面色如常，“你说的也不都是错的，不然灵魂互换的节点是什么？目前来说，只有身体方面的接触提供了相应的条件。”
“那按照你的意思？”
“暂时没有想法，”向晚意道，“我还在书里找着答案。”
关晚晚站在一旁，看着向晚意双眼扫视着书架，唇翕动，“我以为你不在乎。”
灵魂互换的第一天开始，向晚意表现得过于镇定，也从未主动说过互换的事情，她淡定的接受了这一切，漠然到像是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向晚意停下，“你不是很想换回来吗？”
关晚晚眼皮撩了撩。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像，因为她想要换回来，所以向晚意寻找换回来的办法。
她反问：“你不想？”
向晚意嗯了一声：“没有你想。”
关晚晚不用问为什么，向晚意便自说自答道：“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什么？”关晚晚问。
向晚意手指弯曲搭在书上，蝴蝶戒指光彩炫目，宛若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黑白相间的发散在后颈，带着那么一点随性。
抿着的唇微微扬起，向晚意说：“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氛围瞬间奇怪了。
关晚晚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神经。”
说完她转身去了另一边。
关晚晚的视线在书架上来回移动，偶尔会装模做样地拿起本书翻动，看似在找书，可心思早已走远。
向晚意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让自己叫不那么讨厌她？
这个问题一直到出了图书馆，关晚晚都没有想明白。
两人又坐公交回的学校，这一次车上的人不多，有空位。
她们一前一后坐在了前排的单人座位。
把借来的书装进包里，关晚晚正要把手机也一同装进去时，微信收到了新的消息。
[周弦：会长，你在学校吗？]
[w：马上回去，什么事？]
[周弦：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主任上次给的那个工作，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周弦：因为觉得当面说比较清楚，所以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w：知道了，一会儿去找你。]
[周弦：好。]
[周弦：不过不要来会议室，会长你去教a201，我在那等你。]
关晚晚回了个ok的手势，见周线特意强调不让去会议室，关晚晚好奇了下。
[w：会议室怎么了？]
[周弦：…穆蓝枝在。]
穆蓝枝。
关晚晚握着手机的手缩了缩。
英语系的系花。
向晚意的追求者。
前一个系花是得到认证的，后一个…当事人虽没有明确表示过，但关于穆蓝枝喜欢向晚意这件事，学校也都传遍了。
关晚晚是知道的，而且从大一就听说了。
也听说向晚意不答应穆蓝枝的原因，是因为向晚意不喜欢同性。
当然，这些都是听说的。
看周弦的意思，向晚意是躲着对方的，那么…传言大概是真的？
问题一条条出现，除了学习上，关晚晚向来不喜欢深思。
她侧头望向窗外，同时将手机递到后方，不用说话，后座的人很快接过了手机。
窗外建筑一闪而过，向晚意的话定格在脑海挥之不去。
是故意说的吧？为的是捉弄她。
可又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捉弄她？向晚意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讨厌她。她们现在是身体互换，又不是失忆，凭什么说这样就会不讨厌她？
关晚晚百思不解，耐心即将到达最后的临界点，身后响起一道清冽声：
“我跟你一起去。”
之所以把手机递给向晚意，关晚晚就是这个意思，她哪里知道主任给的工作是什么？
从向晚意手中拿回手机，关晚晚没急着回正身体，反而将胳膊搭在椅子上，向后侧身，看着向晚意：“有问题想问你。”
向晚意带上耳机：“不听。”
她知道关晚晚要问什么。
关晚晚张开的手伸到向晚意面前，手腕向下压遮住了对方的手机屏幕，在向晚意没有打开歌的前一秒，关晚晚问：“穆蓝枝…真的在追你吗？”
挡在向晚意身前的手耷拉下来，关晚晚顿了一下说：“我没有任何八卦你的想法，只是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我得相对了解一下你的个人信息吧？不然等到跟穆蓝枝见面，我该以什么状态面对她呢？”
“关晚晚。”向晚意嘴角挂了抹哂笑，语气揶揄地叫道。
关晚晚：“嗯？”
向晚意说：“你知不知道，你越心虚，说的话就越多？”
关晚晚想要反驳，可根本无法反驳，这个世界除了她妈，向晚意可以说是第二个了解她的人，这也是小时候跟向晚意作对，次次都赢不了的原因。
收回的手撑着脑袋，关晚晚：“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反正等见了穆蓝枝。我要是没把持住，直接跟她好上了，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向晚意眯眼：“把持不住？”
“对啊。”关晚晚煞有其事地点头，“她挺好看的，长得干干净净，说话的时候也温柔，大家闺秀的样子，谁不喜欢啊？”
向晚意身体前倾，眸光露出狼蛰伏时的警惕，不过额前的碎发遮挡了她的眼神，关晚晚没怎么看清，只感觉向晚意周围的气息变了。
“你喜欢？”
关晚晚不明白向晚意为什么突然严肃了起来，语气中的紧迫是她不喜欢的，她本可以随意扯一句话应付，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心声：“虽然很好，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刚才也只是随便说说，主要还是看你喜不喜欢她，她追没追你不是吗？”
“所以…”
向晚意微微抬起的下颚，让关晚晚看清了她的表情，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可就是说不出的冷肃。
对视的那一秒，向晚意忽然发笑，声音轻扬：“你喜欢女生。”
“…”
敲！
不是她套向晚意的话吗？怎么成了向晚意套她的话，她还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说出去了？
关晚晚未刻意隐藏过她的性向，甚至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不觉中对赵勤女士出了柜。
赵勤教授的是语文，但没有传统印象中的那份古板，再三确定自己女儿喜欢的是女生后，虽没有很快接受，但也没有像看怪物那般看关晚晚，只是在网上搜集了很多资料，像讲课文似的，给关晚晚分析了半天。
她们这个年代，同性可婚，惊讶的不过是没想到女同就在她身边，还是自己生的。
讲解过程中，关晚晚听的一知半解，赵勤则慢慢接受了。
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她的女儿能够幸福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还有就是，赵勤一直认为孩子养到十八岁，那之后的人生就该逐渐放手，任由她自己去闯，无论闯没闯出成绩，孩子的身后都有她和先生支持，有最后的港湾。
不过虽然同性可婚，可是在社会，在校园，异样的眼光还是存在，那些迂腐的思想并没有因为条例规定而消除，它们藏在太阳下，它们在黑暗中喧嚣。
为了防止关晚晚在学校被孤立，被欺压，赵勤嘱咐关晚晚十八岁之前不要随便对别人说自己的性向，要等到关晚晚自己觉得她的抗压能力已经足够保护自己时，就不用再隐藏自己了。
赵勤跟关晚晚说这些的时候，关晚晚不是很懂，她觉得没什么。
但后来赵勤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关晚晚对这件事警惕着，小心翼翼着，生怕被人知道。
赵勤说：“晚意要是知道了，很有可能就不跟你玩了。”
小时候的关晚晚，听不得这句话。
她要跟向晚意玩。
她要守住秘密。
那现在的关晚晚呢？
二十二岁，有抗压能力的，什么都懂了的，好久不跟向晚意玩的关晚晚，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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