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欠人情,这茶多少钱,我还给你?”那小姐说道。
才刚说完这话,身边的书童拉着她小声耳语几句,原本自信满满得小姐立马变了脸色。
看来是没有带钱。
我笑道,“这位公子的茶我请了,就当交个朋友好了。”
我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是我刚一个人上街的时候。我见一个竹编的小雀儿着实有意思,想买回去给妹妹玩。没想到浑身上下都摸不到一个铜板,拿银子那小贩又找不开。最后还是第二日才到那个摊子上将东西买了下来。
铜板这样子的小钱一直是小厮保管的,所以我自己一人出门时给忘了。这小姐想来也是一样,一时换了男装,不记得带银子。
然而她尴尬的面色才刚缓和,又立马红了脸。
我心中有些无语。她现在穿的是男装,还这般扭扭捏捏的,生怕人不知道你是女孩子假扮的。
“少爷、少爷!咱们就答应了吧,想来公子也是一个人喝茶无聊,正找个人作伴呢。”丫鬟提议道。
看来丫鬟都比她入戏深一些。
……
我顺势请她们到二楼我原来坐的雅间。又借口出门找老板点茶。
我才刚出门,就听到她们在里面说道:
“秋竹,你怎么搞的,弄的我在别人面前那么丢脸。”
“小姐,奴婢身上就只有些铜板,能让小姐都称叹的茶,想来是价值不菲的,咱们可能付不起……”
“铜板?为什么不带些银子出来?”
“小姐您事先也没和奴婢说呀。”
“那平日里我去买衣服的时候,你也没有带银子?”
“小姐早就是那几家店的常客了,都是记上账,日后到府上结的。”
“那今日怎么不记账?”
“小姐?你忘了你还在被老爷关禁闭吗?这样不就暴露我们今天逃出来了。”
“哦,对对对,还是你聪明。”
“那你快帮我想想法子,难道我真要和这男人一起喝茶了吗?”
“少爷?你忘了你现在也是男人了。男子之间,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了。”
“可我是假冒的?况且他日后再来找我怎么办?”
“等过了今日,小姐换上女装,他又怎么能认得出来。”
听着她们在里面大声密谋,我都要没忍住笑出来声来,到底是谁家的小姐,这般不谙事。
我让胡老板将她二人的花费记在我的帐上,又找老板要回茶叶,便就离开了。女孩子面皮薄,我既认出来了,就没必要再欺负人了。
虽然今天没有喝到茶,倒是见到一桩乐事。
……
我原没把这件事太放到心上。哪知第二日时,府上便收到了来自高府家奴的十两银子。
这茶叶虽珍贵,但一壶茶却也不至于珍贵于此。
印象里高家好像是又个女儿叫高慧的?可这姑娘看着一点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
十两银子对于一壶茶而言是贵了些,但也不算什么大手笔。
我还在考虑别的事情,是宋引章贱籍的事情。
以她的性子一定对这事很自卑,我想着我能不能帮她做些什么?
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少不得要问一些同僚。
他们虽然事荤话满天飞,却是侠肝义胆的。我问出来了,他们就帮我跑关系,一一解答了。
在东京的乐籍女从良,要五品以上官员的首肯。地方上则只需要七品。
然而宋引章的情况比较复杂,她是教坊琵琶色教头,而且还在京城小有名气。营将可能会不放人。况且宋引章现在还年轻。若是人老珠黄了倒也还好说,她这个年纪,我要是硬要这么做,怕是要引出些闲话出来。
若是方便的话,我也就顺手做了。但问题在于不方便。我不是那般只手遮天的人物。
当然我要是动用家族的人脉的话,也是有办法的。然而要动用家族人脉,必然得先让父母首肯,这就难于登天了。更何况宋引章还没嫁人,我这么惹出闲话来,她日后该怎么办?
宋引章不是那般奢靡浮华之人。平日里装扮也是简单灵动为主的。她完全没有必要这般大出风头。
当然我不会将这话对宋引章来说的。
她弹琵琶的时候是那么开心。她愿意钻研,愿意将她的琵琶做到极致。这本身就是件高尚的事。
她的琵琶声从来没有因为她低贱的身份而变得粗鄙难听。她的魅力不因为她的身份而削减。
我又怎么能够那世俗的想法去左右她呢?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心里矛盾的,而且还不知道宋引章的想法。
……
我去“半遮面”找宋引章,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换回女装的高家小姐。我原本只有七八分确认,但见她一见到我就躲,心里就了然了。
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还在想该怎么和宋引章说这事上,毕竟我没有办法打包票帮她处理下来这件事。
我不能答应她,以免她失望。但我又想知道她的态度,只好先试探一番。
……
然而不等我开口试探,宋引章就带我到后院,兴冲冲的和我说她不就就要去相府献奏的事了。
去相府献奏,那不是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难脱籍了?
“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我试探着问道。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值得高兴的?”宋引章反问道。
“你之前不是有在王妃面前弹奏吗?”我还是有些不死心。
“之前是和大家一起弹的,但这次是独奏。”
“那祝贺你啊!”我勉强笑道。
“可是我怕我弹不好,毕竟是独奏,有什么错误很明显的。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顾副使说我将一首好好的《凉州大遍》金戈铁马、酣畅淋漓的曲子,弹的尽是些是些儿女情长的东西。”
“你弹给我听听?”
“我还没有练好?”宋引章不太愿意弹。
“没关系的,我就听着试试。”
在我再三坚持之下,宋引章才抱来了她的琵琶。
……
确实弹得不好,丝毫没有感染力。她毕竟没有经历过,没了解过。想弹出些般气势,实在是太难了。
我叫停了宋引章,笑着问她,“还是把你之前弹给顾千帆的弹给我听试试?”
“那个不好的。”
“没关系的,我看你有没有进步。”
宋引章试了好几下声音,才找到感觉。
……
这一次的比上次的好多了,我完整地听完了宋引章弹的曲子。果然她还是更适合这种一些。
她更能体会这种儿女情长,弹奏出来也更有感染力。而那金戈铁马不过是一通乱拨,毫无情感可言。
“按照这个进度,在相府献唱前,我能练好吗?”宋引章问道。
“我看难。”我笑道,心中已有了计较。
“啊?不会吧!那怎么办?那我把‘半遮面’的事情推了,专心弹琴吧。”
“你方向错了。”我笑道。
“方向?什么方向。”
我笑道:“只有好大喜功,草菅人命之人才能只在这首歌里听到酣畅淋漓。”
“可这话是顾副使说的。”宋引章好像对顾千帆有莫名其妙的崇拜。
“他上过战场吗?”我问道。
“可能没有吧,没听说过。”
“战场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宋引章点了点头。
“不光是你可能被人杀死,你还要去主动砍杀别人。”
宋引章往后退了两步。
我继续说道:“你杀死的这个人,或许家中正有妻子与孩子正等着他回来。”
“别说了。”宋引章连忙制止我。
“即便是这样,你觉得一个正常人会觉得这是件酣畅淋漓的事情吗?”
“我懂了,别说了。”
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能明白,如何去弹这样的曲子呢?我仍旧坚持说下去。
“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拿起刀。因为家中有人正等着你。国家等着你的消息,百姓等着你的喜报……”我继续讲道,“你的心情是可以是慷慨激昂的,可以是依依不舍的……唯独不会是酣畅淋漓的。”
宋引章马上领悟了,说道:“你是说按照我原来的风格来?”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醒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宋引章很聪明,她必然能够在宴会前理解出来。
当儿女私情与家国大义相并列,理解却又难舍,缠绵却又决绝,柔肠百转之际最是让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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