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这一扯竟如疯妇,大庭广众下有意让知绾难堪,当着仆役外男,专拣她衣襟口处撕,娇花怎料她如此歹毒,羞慌得拿手去遮护、嘶喊道
“雩儿!雩儿!”
她年纪尚幼,与王侯是新婚燕尔,哪经得外人看,王氏却是泼皮老赖、广平侯成日在外流连烟花,自己都荒唐的不成体统,哪管过她言行。
惯纵坏的人、老皮老脸恼起来亦毫无理喻。
知绾想还击,却怕松手当真被撕个精光,故遮掩着反倒被按在地上打,慌怕得找不到北,忙叫唤雩儿。
王氏已然疯魔,她就是看不得眼前这贱蹄子趾高气扬,嫁的比自个女儿好、就算是拼了这条命,眼下就想把她当众剥个精光,索性败坏誉名下了堂。
广平侯府早就破败地没了盼头,何不一股作气来个痛快!
她边扯边打道“就你还敢查我的帐,而今我纵是拼条老命,也要将你小时候那些与下人不清不楚的事,登闻击鼓说出去,不过残花败柳,还配德享诰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边侍仆都是王氏手下,纵是有心,也没胆上前帮忙,各个冷眼旁观。只雩儿扑上去护主撕打。那王氏一个干不过两个,忙叫唤起来
“季嬷嬷,还愣着干嘛,过来替我将她撕了!”
“主母!那可是娘娘…”
“那就把那丫头拉下去!”那是她的配房嬷嬷,跟了十数年,听王氏说撕雩儿,竟当真上前去帮忙。
四人刚混打作一团。正巧侯府父子从府外闻声而至。
沈尘打眼见自个妹子被人扯着襟裳,钗环尽卸,哭得是梨花带雨,忙呵
“贱妇,你作甚!”
话毕上前猛得一踹,将王氏踹翻在地,急得脱下衣袍,将知绾护起。
那王氏受了一脚,见沈尘来,自知打不过,忙不迭地扑向广平侯,抱着他腿哭丧道
“侯爷可要为我做主啊,瞧瞧您生得好女儿,趁您不在家作贱我来了!”
“胡闹,这是怎么回事!”广平侯气得发颤。
“绾绾归宁,我本是以礼相待,但是她却要问我要钱,说咱们之前欠了他们淮南王府万两白银,眼巴巴的来讨,我说没有,便要查广平侯府的帐,这天下,哪有外嫁女儿查帐的道理……
呜呜,侯爷如今咱们是落魄了,出嫁的女儿都欺到头上来了,绾绾是您女儿,苑苑就不是了么?打小我就纵她、不明白是哪里得罪她,要如此作贱我!”
王氏哭得撕心裂肺,像是恨不得当场撞死以证清白。言语间亦是颠倒黑白,将错处都往知绾身上推去。
沈业听王氏这般委屈,狐疑着问知苑道
“苑苑,你说是怎么回事?”
“姐姐要查母亲,母亲不肯,姐姐就拿权势来压,口口声声又提还钱什么的,母亲气不过,才…”
鲜衣少女乌眼含雾,颦蹙眉头,不谙世事的宛若天上仙娥,却巧妙的将方才事情转诉。
“你闭嘴!妹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再敢泼她脏水,就休怪我不客气!”
沈尘气得恨不得当场拔剑脱鞘,杀了这对狗母女,胆敢泼他嫡妹脏水。赤红着眼,将知绾身上的袍子拢紧了,拥在怀里。
“哥哥……”
“尘儿!”沈业呵他。
叹口气,回身道
“绾儿,爹爹知道,爹爹是欠你些银钱,可前些日子,爹爹不是说了么,待到你舅舅上京,就把嫁妆娉仪一并还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如此咄咄逼人。”
“爹爹,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知绾怕累及余姚,又将话掐了回来,继续道
“爹爹,母亲的帐实属有问题,纵然花楼靡销不菲,在外面也是有帐可查,这么多年,爹爹可曾细看细查过,为何自从她来了以后,广平侯府就入不敷出了?”为何自她亲母死后,广平侯府就一落千丈。
沈业已然恼羞成怒。
“混帐!”
“啪!”沈业一巴掌扇到知绾脸上,冷道
“我广平侯府就算再不济,从小亦未曾缺过你吃穿,你母亲就算再不是,也未曾对你打骂,是纵着你。
你呢,外嫁半年竟学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不曾归家,是看低侯府,瞧不上爹爹我,那也罢了。”
他始终介怀女儿出嫁半年,未曾带女婿归宁一日,埋下祸根。
”一个月前,你豪掷万把两银钱买盏虚灯,燕京城里人人皆知,如今,为了讨千百两银子,在侯府趾高气扬。
今日你若是当场认错,你就还是我沈业的女儿,若是不认,就断了来往,也免得受我们连累。”他沈业纵是落败,亦不许女儿越了自己去。
知绾平白挨了一掌,眼里蓄了泪来,扑进沈尘怀里。“哥哥…我!”
“绾绾,不过千百两银子哥哥去筹便是,何必执拗的闹得如此大,惹爹爹不快。”
沈业私下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埋怨嫡妹,说是白疼一场,自出嫁始未见人影,得王侯万般娇宠,情愿去攀附太后,也不愿归家…
“不是千百两银钱的事,而是母亲的帐,哥哥,我查帐亦不是为了我自己,无论你信或不信,今日这帐,我死也要查!”
若是不查,广平侯府就是个填补不尽的窟窿。
“若是本侯不允呢?”知绾哪里知爹爹如今的心思,只当他是小时候任她予求的慈父。
“那我就站在这里,直到爹爹肯我查为止!”
“来人,找几个丫鬟婆子,把小姐轰出去!”
堂上丫鬟婆子闻言仍不敢受命,面面相觑得低下头去。
王氏见这般,掩着帕假意啜泣,朝季嬷嬷使了眼色,季嬷嬷得了沈业的令,竟比方才多了几分得意,挺直腰板,道
“小姐,请吧。”
“……”
季嬷嬷跟着王氏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知绾的性子,看着娇蛮实则软绵,自小丧了母的,哪有什么依仗不依仗。
广平侯沈业表面上纵惯,哪里是真管过她,要不是王氏不得子,偌大侯府又何曾有过他们的栖身之地。
“娘娘,若您当真不爱面,撕扒起来老奴没轻没重的,毁了您在外誉名,下了堂,届时可别怪老奴…”
“这天下、是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在此污言秽语!”
季嬷嬷还未近身,就见一人疾驰而来,撩袍重踹了她一脚,飞得撞上数米外檐柱,猛得吐口鲜血,瘫软在地。
此话毕,数十虎卉身着盔甲,脚踏碎步将主院团团围住,立定站直,左手持鞘,右手握柄,剑拔弩张。
鲜衣王侯拔剑脱鞘,从数米开外昂首阔步而来,邃眸凌厉的拿剑指着沈业的鼻子,居高临下厉声道
“谁敢?”
眼前庸侯要不是她亲父,早就在他手上死个万次,卖官鬻爵,贪污受贿,还想有日子过。
罢黜旧氏、本就有他的份。
“淮南王府的钱,为何查不得?”
男人嗜血的将剑锋指向王氏,王氏悔怕得扑通跪下,哆嗦着
“误会…”
“本王要是不来,竟不知北郢何时变了天,诰命王妻,纵是以梅妃之尊见了,无不避让。何时要看你们的眼色?”
自他谢崧束冠起,金戈铁马,为家国几番生死,若是至今,在这北郢朝堂还护不住一人,数年帷幄岂不成了天下笑话。
王侯冷眸扫了沈业一眼,嗤笑。卖女求荣的人有什么资格得他谒拜?一屋子杂碎。
“广平侯,见了本王为何不拜?”
沈业闻言震了震,羞颤着。
“谢崧!”娇花呵了他。乌溜溜的眼珠子溢着雾气,在十数虎卉和侯府下人面前护道“殿下见了爹爹该拜。”
王侯膝下金贵的,即便是大婚,也未曾对她爹爹行礼。他从未,将自己视作广平侯府的女婿。
知绾狼狈地瞥过身去,红着眼在沈尘遮蔽下,任由雩儿伸手进袍下替她理整乱衣。酸胀不适的重吸几口气,袍下娇躯亦颤巍发抖。
谢崧不顾众人欲将她从沈尘身边捞过,知绾珠泪在眼眶里打转,避过他,呜咽着立拜沈业道
“不孝女见过爹爹…爹爹…绾绾不是故意不回家……待舅舅将钱还了,绾绾不做淮南王妃……还回来做爹爹的女儿可好…”
沈业怔了怔,苦笑释然着“好。”
谢崧滞在原地,将剑递给谢狄,骤然回身撂袍,双膝扑通地声,跪地补了三个响头,倔声言
“小婿谢崧见过岳丈大人。”
磕毕,脸色难看得不等沈业说起,一把提过身旁娇花,将她横抱而起,颠紧了些,阔步进入堂后偏房,立唤来雩儿为她梳妆,侍衣。
“本王没有不让你归宁。”
见娇花在娘家被欺负得泪眼婆娑,他才气急败坏的朝沈业说了重话。
美人没有接话,而是拿绢帕拭按着珠泪,咽着“殿下不必多言,是广平侯府有亏欠殿下,往后慢慢还了便是。”
娇花对镜,用贝齿咬着朱唇,蹭磨了会踌躇着
“爹爹是长辈,殿下纵是目下无尘,也不该这般当着虎卉下人的面呵他。
绾绾知道,你看不起我们。绾绾也高谒不得殿下,爹爹年事已高,你何必咄咄逼人…”
她绞帕护短,刚化好的妆又雾了开。
“嗯。”谢崧答。一反常态道“你是翅膀长硬了,去哪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我是回家,看看嫂子和異異。”
“既是归宁何必偷摸,我早说过,过几日会寻个日子陪你风光回来。”
他本想亲自陪她,带足拜礼,给娇柔风光大办场归宁宴。何必性急?
“殿下日理万机,绾绾想早些回来看異異。”
妆毕,见王侯讳莫如深地盯着她,知绾知他是气了,额上还泛着红,垫着脚,为他舒眉道“谢郎,绾绾有不情之请。”
“说。”
“堂外毕竟是我爹爹,谢郎待会,听我说便好,不要说过了话。”爹爹与王夫有些许嫌隙,是她之前考虑的不周到。
“王氏撕你衣服…”
“我自会收拾她,你不要搅浑水,免得因妾沾了污名。”天下本就没有,出钱还受气的道理。
“本王已经受了气了。”就呵骂她爹一句,逼得他下跪磕头。现如今再塞些甜言蜜语作甚?
“那是你不对,既然要娶我,就不该目无长辈。爹爹和你的那些属官朝臣不一样。你要是欺负他,我就不跟你过了。”
“我额疼。”
知绾踮起脚尖,轻啄了他额上红痕,揽着他顺毛。“回头我补给你,可好?”
“那本王可以欺负你么?”王侯当真气不过,不过给娇花一点甜头,现如今敢当众休夫了。
“绾绾听凭王夫处置。”
知绾哄了男人好会儿,才出了耳室,言“爹爹,我要查近五年广平侯府帐。”
王氏跪坐在地煞白着瑟瑟发抖,抬头对沈业投去欲言又止的目光。天下本没有这样的道理,偌大的侯府其能让外人随意查账。
沈业重叹口气,见谢崧在此,只能忍着摆摆手,无力着
“夫人,把帐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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