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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绾换了素色男式袄装,乘舆了小半盏茶,便到了地方,绒鞋踩在雪地里,冻得激灵,于袄袍下蹭了蹭。
她怕冷,随即从袖里取出备好的耳帽,挂了上去。雩儿提着汤,见她这般,噗呲打趣道
“主子,你这耳帽一带,小脸绒绒的,甜腻的像只猫咪,哪里有半分男子模样,快摘下来。”
说罢就要去拿她的耳帽。
娇花吓得往后退一步,“谁说男人不戴帽,这也不是女子样式,好雩儿,我耳朵冻的慌,不戴出不去。”
她缩缩脖子,扬起冻得通红的鼻尖。雩儿不与她分辨,主仆俩一前一后的来到林书君的合院,敲门。
“林公子,林公子。”
门咯吱声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个衣装寒素的翩翩公子,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冬日,男人额前却蒸出细汗来。
“先生这是做什么?怎么流汗了?”许久未见,怕他早已另觅良人,娇花微踮着脚尖,越过他往院里窥看。
“风雪大、进来吧。”
公子下意识的接过雩儿手里的煲汤,单手提着将她们引进,不自然的扫了眼娇花双耳处的耳帽。
美人肤如凝脂,纵是素面,亦难掩娇俏,林书君头身比例好,主仆俩人皆只到他胸口,小小巧巧的,哪有半分男子模样。
雩儿回身阖进门,探头闻了里间香气,惊讶道“林公子也煲汤了!好香啊。”
“这汤火还没关。”主仆俩路过他时,还熏了一身脂粉香气,现如今是装都懒的装了。
“小的去看火。”雩儿一说到吃的,便乐的冲进了灶房。打定主意,是蹭了今日的晚膳。
林书君颔首,将煲汤放在院里的矮几上,回头见娇花在廊檐下走来的地,一瘸一拐的,路过的脚印满是水渍。柔声问
“怎么了?”
知绾羞着面,蹭了蹭绒鞋,寻个椅坐着、低声喃
“先生有鞋么?方才来的路上踩到雪水、湿透了。”
她也没起别的心思,就是想来这会会旧友,又怕他有了良缘,她们来得不巧,才够着脚打量。
哪知回回来、不是借衣便是借鞋,窘迫的不知怎么才好。
少女不过及笄两年,这样的风雪,想必是从主家背着大人撺逃了出来。
“等我。”
翩翩公子进屋取了鞋袜,半跪蹲在她面前,将东西放好,又收了地上的早褪了湿冷的鞋袜。
现如今美人裸足空悬,蜷缩在袄下,露了足尖来。
“袜子是新的、鞋洗过。我叫雩儿来给你换。”
“嗯。”
林书君转进灶内,雩儿听了消息,急促出来帮她换了。
净换了鞋,主仆俩搀着来到小桌上,林书君早已盛好了饭,将锅煲汤摆放齐整,又各寻汤碗来。
美人挑了公子熬的海菜骨汤,冬日里最是鲜美,公子拿个勺往锅里挑了肉质细嫩的骨边,净手拿剪子轻剔了口,将骨碎捡好,取了酱来,推至俩人面前。
“没什么招待的、吃吧。”
雩儿倒开口说话。
“林公子对每个人都这么周到么?”
林书君顿了顿,点头。“嗯,身边的。”
他从小身边就只有林兮,一心一意只剩表妹,私下相处时便习惯疼她,遮风挡雨的也成了陋习。
后来与旧人分开,便醉生梦死的独居在这,哪遇到过别人。
“那将来若有了良缘,又当如何?公子也成日给别人做,岂不是惹娘子拈酸?”
虽说是海,可也不能是大家的海。雩儿占着男儿身份,索性把想问的问了。
“咳。”林书君半蜷着手,假意转过头咳嗽,脸憋得通红,摆摆手道“吃饭。”
公子是个极具生趣之人,可清贫自守,亦可富余赋闲。
本是清清冷冷的过着,被娇花主仆闹得,换卖了字画,领着两黄毛丫头成日晃荡,不是要去东市看戏、便是要往西街游玩。
临近除夕,燕京城内家家户户悬灯结彩,四衢八街内,无不是比肩接踵的人群。
公子今日说好,要领着主仆俩人出来游玩,采买年货。这亦是娇花,第一次亲自上街采买祭天地的甜糕,酥酪,奶糖。
这些物件在燕京城内皆是矜贵玩意,寻常人家供奉,哪里是用得着这,抓上一小把就是几两银子。
娇花买东西向来是要挑好的,领着林书君就往燕京城内最大的糖铺去,捡了小篮,便开始挑拣采买。
“先生今年也要拜祭天地、保佑明年登科及第。先生爱吃什么?”
“我不爱吃甜。”
美人哪听他说,捡了四五种,称了称十数两、合着寻常百姓家小半月的伙食。林书君无言,跟在后面拎起打包好的甜果,娴熟的付账。
“先生,我要自己出,本就是我们主仆嘴馋…”连着几日蹭吃蹭喝、她脸上也挂不住。
“跟着我出门,哪有你们花钱的道理。”
纵是旧时,他也未曾使过林兮钱银,入林府后不久,便私下在外贩卖字画贴补家用,后面也自置了宅子。
钱财于他而言,够用便好。即便是那人以前跟着他,要燕京城内最时兴的珠翠,也未曾于她短缺,不算委屈。
美人知他不缺钱银,亦不推脱,一路上撒开腿脚买起,小到路边的面人,糖葫芦串,甚至是胭脂水粉,小件珠钗,亦明目张胆的看了起来。
公子手上挂着数个大小包裹,连走几条街,挤在胭脂摊前,脚酸疼的发麻,这妮子比林兮贪玩多了,连着两个时辰不带喘的,现如今穿着男装带着雩儿就扎进胭脂摊上。
“去玲珑堂看看?”她常用贵的,不曾在摊上看过,公子以指沾了些红脂,在手上蹭了蹭,皱眉。
美人正是好年华,要用些好的。
“我想买些其他颜色的口脂,回去配着用。这盒子稀奇好看。”在淮南王府什么样的香脂没用过,如今想想,不过如此。
“眼下燕京就是时兴各摊的小胭脂,要集盒子呢~”娇花扬了手里的盒、秋波微转,笑得扬起眉。
“公子,小的也想挑些。”雩儿躲在背后试探。
“买。”不过是几句诗的事,何必扫了小丫头的性。
知绾对着各式花样的脂盒,挑挑捡捡,闻了味,稀奇的选了七八种,雩儿亦破天荒的蹭买了好几个。林书君跟着爽快付账,
眼下星月交辉,烟火阑珊,暮色中娇花攥紧他衣袖,穿梭在喧嚣人群间,比肩接踵的,不知为何,竟恍惚的似是回到年少。
在她及笄的那年,亦是这般,拿着稿酬,带她买了只竹节镯,以做生辰之礼。
“先生!我想要去猜灯谜!”
林书君领了主仆俩一路,将她想要的灯谜猜尽,可对的对联写尽,赢了一推车的玩意,或布偶,或蜜糖,或团扇。
只要她想要的、无不尽其能,以至于到后面,在众人的羡艳下,拔得今年灯会头彩。
男人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猜谜,遑论是哪个、只问你是否想要,眨眼功夫就是一个,以至于那些摆摊的人人避而远之。
娇花玩得开心,恨不得将他拴在腰上,到处显摆,事后在湖边陪着放了灯,公子才忍不住开口道
“玩够了,该回家了。”
这个点,她家大人不管么?!
雩儿得了好处,也玩得忘乎所以,反倒撺掇着“主子,咱们去坐船,到湖中间去赏景看月亮!”
现如今她们在别院里,就是那里的天,哪里来的父兄夫君,想去哪便是哪,亦毋需守那些个无用的规矩。
广平侯和世子哪有空管这个女儿,成日自个都在烟花柳巷玩得不着边际,更不会寻她错处,只求她不要无事哭咽寻死罢了。
钱想花便花,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并不想着往后。
林书君拿出父兄威仪,擒了主仆俩人就往回走,情急之下,就差点将人往舆上扛
“什么时辰了?难不成在外面留宿么?”
他倒想好好盘查这是燕京城里哪户的姑娘,玩得翻了天、背着父兄,要来秦淮夜半游湖。
“你别拦我,我们想游湖!”千载难逢的机会,难不成困守在闺内簪花?她们也想学那些风流才子,泛舟湖上,对酒当歌。
这繁华世间,还有什么地,是男人去得,女子去不得的。
公子哪里肯,一手拽一个就往回拖,奈何这俩个丫头机敏,拽了那个跑了这个,挤眉弄眼的啃他的手相互打掩护。
林书君是被捉弄得气急,索性大步流星跨了几步,追上娇花擒了她将其扛了起来。
“啊!”知绾双脚一轻、就被公子扛在肩上,手上的糖串撒了满地,急得高喊“雩儿!雩儿!”
林书君置若罔闻的扛着她往舆上走,黑得脸将她扔进舆车里,娇花想从他臂下钻出去,却被提抱而起,坐在软垫上。
“回家!”
雩儿气喘着追上舆,见公子难得沉着脸,主子委屈巴巴地躲在舆角,似是被训得哆嗦,刚抬头就被男人狠剜了一眼。
怂得矮了下去,收收东西,默不作声。
林书君将舆停在她们所住的别院,目送主仆俩入府,才安心离开。
哪里知,自那日后,知绾再不去他那。
成日在院里荡秋千,踢毽子,闷着几日不出门。
“主子,你怎么了,不是说去看海么?如何没几日就腻了?”雩儿在旁打趣。
美人半倚秋千,轻叹口气,道“那晚他好凶,哪里是海。”扛起她的时候亦让她想起王夫。
“这就腻了?之前还说千好万好,要诓骗回来做夫君,现在撩了人家,脚底抹油的便跑了。”
“我就是想找个温柔点的夫君,不想找谢崧那样子,也没有错…”难不成一条沟还要赶两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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