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四年一月
北师尽围关城,困守半月以剿。二月逼进越州,诛杀南陈皇室逆党十数人,知守齐言携城内数万兵士献城投降。
三月金陵失守,守将李奇等力战而死,新主自缢,南陈长公主献表投降,至此陈南国灭,南北一统。
时年四月
淮南王谢崧,携北郢将士,荣归。途中辗转押解,俘虏数百人。
其中为昭彰北郢勋业,更令以南陈长公主为首的旧陈女子,以楚腰翠步作舞,三步九叩,一路从金陵跳到燕京。
此举一出,威震天下。北郢沿途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舞乃北郢下技,却是南陈国艺,素闻南陈长公主,善舞笙歌,以倾国之貌冠绝九洲。
北郢得此姝丽却不私藏,非要与天下人共享,惊得世人议论纷纷。以致于谢崧回朝在即,燕京的酒馆客栈里,无不是比肩接踵的男人,或京考或看热闹的。
要一睹美人姿容。
坊间更是因此盛传了许多艳色八卦,或成书或成谱,明目张胆地在各处酒楼里,以听书赏曲的形式流传。
说来说去,就是淮南王与南陈长公主的艳事,或者北郢将士与亡国女子的爱恨情仇。
“下流!”不就是觉得南陈女子长得美,南北一统,全国的男人都跃跃欲试,还扬言要去南边经商。
“龌龊!”知绾穿着男装,在酒肆里听一群男人酒食撺哄,气得直抖嗦。
“主子,天下男人都是这样的,喜新厌旧,哪里有好的,这几日酒肆里都不谈北郢佳人了,说得都是南陈国色,
南陈小郡主,南陈皇妃,南陈歌姬,更有甚者,烟花柳巷里新来的姑娘,都是南边来的。细皮嫩肉的,能歌善舞,比北人好得多。
坊里原有的清歌姑娘等,都坐了冷板凳。北郢男人从金陵泸州一路北上,见过南陈技舞的皆弃琴爱舞,曲都没人听了。”
弃旧迎新…谢崧是给天下人打了个好榜样。
知绾口中含涩,将余茶一饮而尽,起身道
“回去吧,明儿虎卉进城,街上怕要挤个水泄不通,今晚估计全城的百姓也睡不着,早早在沿街占了位置,要看公主跳舞呢。”
她们凑什么热闹。
“主子,不如。”
雩儿从酒肆窗栏探头往下看,沿街百姓早就自行席地而坐,顺着班师回朝的街道,挤满了人,更有甚者,取铺盖拿果酒,非先占着前位。
南陈国技,百年难得一见,又是长公主协领南陈万千美人共舞,若非南陈国破,普通百姓哪见过这些。
雩儿撺掇着“咱们也留个前排位置看看热闹?”见她迟疑,又补充
“主子不想看看令天下男人趋之若鹜的南陈公主长什么样嚒?”
“与我何干?”谢崧早在数月前在世人面前将她休弃,再去看他作甚?何必凑上前去自寻烦恼。
“可是奴婢看主子近来在院中练舞,想必是受南陈影响,想把旧艺捡起来。素闻南陈长公主是舞技大家,主子就不想去学学,许会对舞艺有所帮助…”
雩儿拿指戳戳娇花。
美人离了窗栏拂袖回身,重新坐在椅上,吃糕喝茶道“我练舞是觉得无趣,不想荒废功夫,旧时顶着淮南王妃的身份,怕王夫声誉受累,不敢显露风声,现如今在自个的小院里,难不成还不许我下腰么?”
“是是是。主子最美,您要是跳起来,准把林公子迷得七荤八素的,哪里还念旧人。”小丫头打趣她。
她羞得拿糕堵上雩儿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林公子,没说要跳给他看,先不说他还是不是念着旧人,我也不是上赶着要喜欢他。
就是觉得合适、想找个人疼我。”娇花掇起一旁的丝绢拭手,浅饮半盏苦茶,涩得眼里雾了些泪来,犟着。
“谢崧就要回来了,不日就新娶娇妻,左边一个公主右边一个公主的,若是我还单着,不是显得我没人要么?
天下人都笑话我,难不成做缩头乌龟、还不如趁年轻找个人嫁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雩儿不知她打得是这心思,难怪这几月宛若变个人似的,日夜在外面晃荡,往山上的庙里去跑求了十数趟姻缘,原来是想赶着王侯回来要把自己嫁出去。
“主子,姻缘岂是说来就来的,你把姻缘当儿戏,是想气他还是气自己,若是殿下不把你放心上,纵是你在外找个新人,他只会觉得解脱。”
哪有人不顾自己闺名,成日在外要寻男人。
娇花气得拿帕掖泪,拿指戳她“你这是什么话,胳膊肘往外拐!非要成日看我以泪洗面,郁郁而终才开心是不是?
往后即便是再不想,朝内朝外难免会见上面,届时他与新妃浓情蜜意的,我却要孤孤单单的,受人白眼?
你要是真心待我,就赶紧找个像样的来,往后遇见谢平他们亦莫要低人一头!”
雩儿见她这般,起身将人搀起,坏心眼儿道“既是如此,还不赶紧去看看林公子,殷勤了小半月,几次都说要把妹妹介绍给他,总不能没了声音。”
“他就是书呆子,想必是看不上我了,这几月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不来院里找我,是个没心没肺的,算了雩儿,我要换别人。”
谢崧重欲,旧时无论何处,只要夫妻俩呆一处,总要亲呢搂抱。林书君倒好,寡得很,对她是没有一点非分之想,谦谦君子的连手都没能牵上。
好几次私下说要介绍妹妹给他,皆没个下文。
娇花托腮凝眸,骤得想起什么,“雩儿,待会去将这包厢定下,回去盥洗打扮,今晚来这等。”
百万虎卉日夜兼程,班师回朝,朝廷里的布告,说得是明日,民间却有传闻,淮南王此番急赴回京,路上未曾有半点停歇,本是一个月的路,硬生生的急赶了十两天。
故燕京内皆盛传,许是今夜能达。
主仆俩刚回别院,绿旖红湘早在屋内候着,手上各奉翠羽明珰,瑶簪珠镯,虽比不得在淮南王府,却比往日要精细许多。
“你们这是做什么?”
“淮南王明日班师回朝,小姐去看热闹,总不能输了阵仗。”娇花在王侯面前何时素过,哪次不是竭尽打扮。
她自行往柜里挑了件藕荷色素衣,自行到屏后换衣,“今时不同往日,他有婚约在身,我是下堂弃妇,无名无份的,若在打扮艳丽,惹了那个什么公主猜忌。
届时不是被收去外头做小,就是要人前与我难堪。规矩些总是好的,即便是勾搭,也不能勾搭到谢崧身上去。”
娇花自屏后而出,挑了支雅致的梨簪别在髻上,明眸皓齿的,楚楚动人。
“小姐,你近日怎么打扮的如此素净,美则美矣,就是跟以前也大相径庭的太多了吧。”
红湘不解。
知绾以指挑了点浅色口脂,在薄唇上抿抿,“女为悦己者容,林公子爱素冷,我就想打扮得冷些,待看完歌舞再去看他。”
“林公子是何人,为何小姐就盯上他了,一没出生二没银钱的,咱们总是弃妃,凭侯爷身份,也不该挑个这样的门第。”红湘愤愤不已。
都煲了好几次粥过去,也没个回响。
娇花抬眸看了看时辰,又挑捡个素钏戴上,道
“父兄哪里会为我盘算,况家中还有知苑未嫁,林书君是正人君子,眼下虽无功名,但若是过了下个月殿试,想必考个进士不难。
最差也是个芝麻小官,我虽是弃妃,却不想给人做妾,他人好又有才,等了娘娘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的,我心悦他。
至于别的事,若是我们当真谈婚论嫁,我会与他说,他要是嫌弃我跟过人,我也绝不纠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事虽有些不道义,欺瞒公子在先,但她一个名门闺秀,三番四次的贴他冷脸,也算不得吃亏吧,她是女子,先生是男人,事成与不成,自然是凭他自愿。
雩儿取了帏帽,将美人遮个严实,搀着她往苑外走,小声打趣“方才还说要去寻别人?”
“他再冷我,我是要弃他了。”
主仆俩挽着手,行至院外,刚要上舆,便见远处一男子提着东西,隐在树荫下。
“何人在树下?”雩儿最是机灵,见男人遮蔽在树下,状若鬼祟反倒大声吓喝他。“偷偷摸摸地见不得人?”
淑人君子一袭竹色对襟衫,挺拔如松,在树荫下伫着,见俩女子从院内走出,正迟疑着,便尖牙利嘴的丫鬟,当场喝住,脸上挂不住,只得温温润润的上前行礼。
美人带着帏帽,看得不真切,雩儿却着女装,林书君硬着头皮道“姑娘有礼了,在下是来寻友的。”
“寻哪个?”他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雩儿恨不得打上两嘴巴子,按理说,自己的相貌即便是换了女装,也不难认,更何况她们主仆俩人并不遮掩。
公子恐早知娇花是女儿身。光天化日,在女儿家院门口寻男人,分明是腼腆的不好意思了。怕人来人往的坏了名声。
“沈公子。”
“雩儿,让先生上舆来。”
娇花怕公子在这站久了,惹人非议,若是来往多了,亦不难打听这燕郊别院是哪家的产业,届时牵连起她与王侯旧事,反倒不好。
雩儿请公子上了舆,自个则赶着车,往酒肆去。
知绾进舆,拘谨的坐在壁角,隔着帏帽,以指撩开半纱,偷觑眼男人,柔声道
“今日不巧,哥哥不在,让先生白走一趟了。”
“我给你带了甜果。”
前日子一起上街,糖铺里没了她爱吃的,掌柜的说海上大风,要过些时日才邮到,等了几天,到了就给送来。
娇花看公子清亮邃眸,将她锁着,勉为其难的消了些气,朝他伸出手来。“给我。”
今日他算开了窍,知道自己是气了。拿糖来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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