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崧微抬长睫,眸中氲着疏离,止了亵烟的骨指,漠然道“哪个林书君?”
那人若能有妻,何苦蹉跎流光,郁郁前生。
“就是今科状元…”
“砰!”暮色阑珊处,燃起璀璨烟火,皓如星辰,映亮寂静的夜。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火,照在齐放脸上,他醉醺醺地抬头看天,自喃着“殿下,天亮了…嗝。”
“快看!是烟花,今晚有人包下整条淮清河的烟火!”
舫里不知是哪位美人惊呼了声,巨舫内娇娘艳姬纷纷停了艳舞,争相簇拥着从船阁内,涌至露天游廊上,半倚着栏,朝着暮色艳火,频频捂嘴惊呼。
淮清河间,一只小小乌篷停驻其间,被五艘舞船渐渐围拢,月光风清,十数个身着蝉衫麟带的妙龄舞姬,从船上持盏翩跹而来。
河面上烟波浩渺,荡漾起阵阵清漪,美人随着娓娓动听的琴音,环绕着乌篷船,挂上烟盏,齐声行礼
“请公子赏,霓裳羽衣曲。”
漫天梨花纷扬而至。
河畔两岸船舫频频驻停,百十文人看客闻言无不起哄叫好,够探着头想将那乌篷上的公子看个仔细。
“那船上是个公子?自古只听过你们男人在烟柳里一掷千金讨美人欢心的,哪里听过为个公子弄个这样的手笔,也不知道,送这烟火的是男是女?”
游廊下一优妓掩嘴唏嘘,半倚在身旁恩客怀里,拿指掐指着乌篷船头的素衣公子,“该不是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昏头爱上穷酸书生,搞得这些花样来讨他欢喜?”
如此大费周章。
谢崧漫不经心的,拿指滑着盏沿,敛色难掩鄙意。
漫天的破蕊残花,乘风落在他的身上,散着淡淡梨香。
“是流萤!”
话毕,一半遮薄纱的袅娜少女自游廊曲桥下驱船而来,身着霓裳羽衣,由十数舞姬簇拥下,在寒色中轻盈而舞,下腰抬腿。
她光艳似火,曲媚成水。在这阑珊夜色中,翩翩而舞。随风摇曳的烛盏,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流萤,驻在美人飞扬的裙裾。
众人本是寻热闹,哪知看得久了,亦不禁啧啧称奇,礼部秦俊更在旁言
“今夜这霓裳羽衣曲,竟比南陈公主跳得不差,我北郢何来这等佳人?有此绝技,理当冠盖京华,怎么从未听说过?”
燕京城内能跳舞的舞姬,他们也都见过,未曾看过这等绝色。舞本北郢下技,国朝内会艺者寥寥,只这半年南艺北传,才一时风靡。
坊间盛行的无不是南乐南舞,奉南陈舞姬为先,这亦是这些士大夫第一次,见人将北舞跳至如此,可谓一扫旧霾。
“好!”秦俊高赞
“秦大人莫不是想点,是哪家的姑娘跳得好,下次雅聚,也要一掷千金?”
纵是跳得再好,也是下九流,秦俊当众这般夸,是给足面子。席间有人自诩清高,怕与之同流,拿话打趣挖苦。
平日下政,男人间酒食撺哄惯了,不遮不掩的开起黄腔,倒像是要召妓承应。烟花柳巷,纵是翰林学儒也没个规矩。
“来人,扶李大人下去醒醒酒。”谢崧沉言。
他这是正经酒宴,没得让人听了,以为是什么私侍寝席的暗所,那些有那些的去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娇妻与他生嫌,莫要在外招什么不好名声。
王侯起身,凭栏眺望,乌篷船头坐的仪容俊雅的公子,清俭的端坐着。
骨指慢拨齐放呈上的愿灯,蕊苞间书着那人的蝇头小字,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慢慢滑在公子落款。
在掌间摸挲了会,倏地将灯掷到水里,戏谑调侃
“他倒输得不冤。”
只眼下,是林兮输了。
那女子跃毕,曲尽其妙,来至林书君身旁,半搀着男人,笑靥如花,大声喊道“今日郎君大喜,特请大伙吃糖。”
虽见不着样子,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糯,似是从哪听过,十数舞姬受命各捧银盘,四下放糖。
“这美人倒有趣,奴家头回听过,在淮清河有喜放糖的,难不成是合卺之喜?一个女儿家家的出来大费周章的安排,我瞧,她家郎君定是什么宝贝疙瘩。”舫里舞姬埋汰。
“你们啊,是有眼不识泰山。朝歌夜弦的男人见多了。”一文官举盏讥她,
“看人家穿得清寒,眼皮子浅的瞧不上,那公子原是三甲元魁,当今圣上御笔亲提的状元郎,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亦是百年难见的风流人物。”
他监任科举多年,未曾见过这般奇才,《大道天下》一文另辟蹊径,将北郢百年治国策论,统筹规整,从赋税民生,吏治法度等献策纳新,无不令人啧奇。
寥寥百字,足以传世。北郢若早得他,何止今日一统。
须臾,便有舞姬奉糖而来,
“这是我家娘子喜糖,还望笑纳。”
银盘中堆了数十颗舶来甜果,舫上美姬没料到主人家这般大方,送得竟然是这种比银锭矜贵的锡箔纸糖,纷纷亮了晶眸,想伸手讨要。
舫上政客看了主家歌舞,亦没有不赏光吃糖的道理,只是依着规矩,将那姑娘请上船来,带至王侯面前献糖。
那舞姬本就风月场的人,见惯了大场面,亦不扭捏,仍必恭必敬的行至二楼,跪伏在谢崧面前献糖。
王侯见这盘中都她旧日爱吃的,难得随捡一颗,余的分发下去,又另赐赏钱,从案上取张鎏金纸,盖上随身印鉴,让美人传话。
“回他旧人相邀。”
娇花半蒙着纱,挽着公子,笑靥如花,柔问“喜欢么?”
“绾儿的惊喜就是这个么?”大张旗鼓的一掷千金,比一般高门世族的仕女出格许多。
他恋慕美人,亦不舍得她为自个辛苦费心。公子嘴上不说,只把她搂紧些,拿下巴蹭她。
“承郎君久垂顾怜,妾自当不遗余力。”他既为了自己没去看歌舞,也不允公子羡艳别人。
这招是以王侯为师,他最擅长花钱办大事,一场天灯,将自己治得服服帖帖。她今日就请兄长帮忙,舍了万两白银,让他余生难忘今夜灯火。
“往后见烟听风,说琴鉴舞生生世世,只许想我。”娇花倚着林书君,尽诉衷肠。
两人正在乌篷船间浓情蜜意,舞姬便传了信来,知绾见纸上有谢崧印鉴,心口慌得漏了半拍,抬眸见不远处的画舫,忙把自个隐进乌篷里。
林书君接过谢崧,恭谨的将纸叠好,回道“劳烦姑娘传话,就说书君即刻便到。”
谢崧执掌兵部已久,是他的顶头上司,若是想要官运亨通,在北郢朝堂,首辅淮南王就是他首当其冲不能得罪的人。
正是因为他们是旧识,他熟知谢崧为人,这次才敢弃摒旧怨,应考秋闱。
“书君,不能推么?”她怕王侯为难。
“我与殿下是旧识,算得上君子之交。往后同朝为臣,若是想过得好些、怕还要与殿下多攀交情。”
王帝对他积怨已深,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此番能顺利得魁,轻易地捡了兵部的空缺,恐怕是淮南王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不是固步自封的人,既然决意要科举入仕,便要为美人争名利,在最短的时间内,积攒朝中人脉资源,以此封妻荫子。
“听说淮南王为人暴戾,书君我担心…”
公子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那是外头传的流言,殿下自小长驻林府,我对他不是一无所知。他是公正不阿的人。”
这些年,并未私下为难他,反倒在王帝要出手时候每每相帮。若不是谢崧、他或许早死在乾化二十九年。
林书君让乌篷船靠得画舫近些,船上便有下仆来迎,娇花怕公子有失、硬的头皮半遮面纱,头戴帏帽执意要跟。
雩儿怕的从篷内钻出来扯住她衣裾,做个摸脖子的动作,无声道:瞒不住…
她是怕自个走漏风声、害了公子,故非要贴身护着,临走前,贴在雩儿耳边交代道,半个时辰后,若他们没下舫,记得照原说得做。
画舫雅宴本就是歌舞声色之所。故船上除了赴宴的贡生,同行的公卿大臣,皆是清一色的秽雅男子。在外侯侍的则是各家内仆。
其余的女子,无不是舍身烟花的无主浮萍,娇姬艳娼,陪酒的作舞的,泱泱四五十个,玉软香温的将这画舫坐满。
公子怜她岁小,未曾见过男子风月,与她十指紧扣,半挽着知绾的腰,将娇花一路紧护在身旁,上了扶梯。
“呦,这倒是烟云阁里的第一位良家,瞧公子护的,是怕咱们生吞了她。”
歌舞间,美姬半倚男人怀里,朝他们揶揄,将寒微书生看了个仔细,怔了怔涩上心头。
“难怪娘子要追到柳巷来,你家郎君的姿貌倒把一船的大官人给比下去了,快赶上前头去~”
美姬拿绢掩嘴,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拿眼尾觑了百米船阁外独坐舫檐下的湘衣王侯,正要低头拨纸含糖。
“美人这张嘴什么都好、就是利了些。别的什么都可玩笑,就是…”席间有人上手搭肩,将她搂着,贴着美人暧昧低语。
“外间的公子惹不得,细皮嫩肉的、说错了话,小心爷他尽剥你的皮。”舫上不是所有的姑娘,都知道今夜所陪何人,难免妄大不懂事的。亦须人提点。
美姬闻言吓得不再话语,僵得滞在那,男人却轻拍她肩膀笑言“快快把酒喝了赔罪。”
话毕,陪了美姬一盏清酒。
其余见林书君上船,纷纷举盏颔首示意、继而随意听曲看舞,酒酣耳热后,席上与美人亦闹做一团,或行行酒令,或投壶,自行凑雅。没个尊卑。
公子与娇花二人,由侍人引着,行了百米,来自谢崧跟前,见他含糖逗烟,忖了会,先行行礼。
“书君见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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