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王侯止了动作,远见翩翩公子半搀着头戴帏帽的美人自阁中来,朝他谒拜作礼。
那女子身着暗纹褶锻裙,袖下的手与林书君交握黏腻着,周身宝簪轻摇,环佩玎铮,走得近些,衣袖处四溢清香。
“这位是?”
“内子。”
知绾透过轻纱、拿眼觑着王夫,见他寡冷的拿盏赏玩,羞怕的直冒冷汗。悔的想抽出手来,却被公子紧紧攥着。
“赐坐。”谢崧对林书君私事并无兴致,唤公子上来是想复论他卷中切中时弊之语,而今他带了内妻,倒不好开口。
他们三人同席,谢崧并未动筷,桌案上各摆着十数碟热菜冷盘,公子怕娇花饿得肚,碍着脸皮薄,不敢动食,索性为她亲侍布菜。
林兮旧时也是如此,公子惯会伺候人,王侯见怪不怪。反倒成人之美,又添了些新菜上来。
娇花在帷帽的遮蔽下,取纱端碗,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林大人、可还有糖?”王侯开口。
公子凝滞了下,实言“内子身上有。”
“可否允本王几颗。”谢崧将口中甜果含尽,破天荒地为林书君两人殷勤斟茶。
“殿下喜吃甜?”林书君捧茶与谢崧碰杯。
“王妃喜欢吃,舶来甜果近日在京中不好买,淮南王府中,许久未供了。”
方才事急,未曾想到这层,只急急忙忙吃了,而今淮清河上人人有糖吃,娇妻却没有,怕她知了暗恼自个不尽心。
这才舍了面问。
娇花这糖难寻,因是常客,早半月前就定下了,而今燕京市面上,锡箔包的,确实一颗未有。
公子不忍知绾割爱、护言“今日外分的都没了,娘子兜里揣的,是留着明后日吃的,怕是不能割爱。”
知绾躲在纱下、暗摸了口袋,悄悄拨了数了数,再暗搓搓地盯着王侯。
“谢平,传令下去,问舫内要糖。”
半响后,仆婢奉上十数颗甜糖来,谢崧挑了几颗绯色的,剩了四五个,轻推到知绾面前。
“物归原主。”
“谢殿下。”她的声很好认,即便是有意扭捏掐着嗓。
他收糖的动作僵了僵,瞳孔处骤然蒙上凉意,夫妻大半载、只这声殿下,最刻苦铭心。
抬眸见她食毕,在帏帽下再遮半纱。
“林大人与夫人,是何时成婚的?”
“去年六月,经旧人介绍,促就良缘。”公子半真半假的回。
原是如此,怪不得北郢战归,她这般冷淡。生辰亦未问他一句好,不过是有了新人。慕容誉说的霓裳羽衣曲,更是用在这里。
“本王方才看林夫人轻纱薄罗,舞技超群,想必不是北人,不知夫人籍贯何处?家中可有父兄。何以辗转来京?”
“妾身是禹江人,自小来京,借居在此,在家中与姊妹相依为命。姐姐得嫁高门,此番亦是借姐夫的门路,给夫君办夜宴,庆贺他登科及第。”
怕谢崧起疑,知绾半真半假的借了余姚的家世编排,防着王侯若问起禹江风土人情,苏杭比邻禹江,多少知的一二。
她的声娇媚软糯,喊夫君的时候,尾音总喜微扬含嗔,与旧时并无不同。即便是有意压嗓,亦难掩拙劣。
“林夫人是性情中人…”谢崧哑声。
“殿下见笑了,内子无矩,扰了殿下游湖雅兴。书君在这替她赔不是了。”公子浅饮半盏,手里紧扣着娇花。
他半阖着深眸,自斟了杯烈酒,举盏到娇花面前,邀她碰杯。淡淡道
“那本王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余生白头。”
“叮。”的声以承谢意。
今日殿内向慈寿宫请恩典,替林书君布了一桌子菜的,原不是林兮,怕是娇妻。
在清漪园里吵嚷着要生孩子,怕也不是为他,亦难怪在甘露殿,借王帝的口给她表明心迹,却始终有头无尾。
“谢平,天色不早了回府吧。”王侯释然般起身拂去一身残花,不再看美人一眼。
“恭送殿下。”林书君起身作揖。
雩儿叫来的人来时,谢崧早已归府。
娇花心不在焉的随着公子,在画舫坐到天亮了,林书君才亲送她回院。
翌日,淮南王府的舆没来接她,广平侯府门口空落落的。
“雩儿、他好像知道了…”自那晚画舫,谢崧已经三日没来,再无瓜葛。
“主子,殿下又不是傻的,日子久了,这种事哪瞒得住。只要你和公子好好的,他不来为难便好。”
雩儿安慰她,依王侯的性子,这恐怕是最后的体面。
他从来,就不是为情爱,死缠烂打的男子。
因在淮南王府还有些行李,知绾还是硬着头皮,寻了个他不在的时候,上门拿包袱。
青风云倦不明所以,见她来无不欣喜,嘴里絮叨着
“娘娘,怎么今日才来,不是说好休假一日,连着三日都没消息。”
知绾没将舆车的事说出,而是进卧自收了包袱,问“殿下这几日有说什么么?”
“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晚上,将我们都叫去细盘六月他去淮津后的事。问娘娘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回侯府不在家。
府中下人只如实回禀,他走后第二日,就刮了飓风,娘娘在侯府呆了几日。”
他莫不是…
娇花将随身裙衣齐整叠好,委屈的颦蹙黛眉,眶里蓄着泪,气得偷偷拿袖压了压。倔道
“他又问什么?”
“殿下将六月至今,府里细账又再盘了遍,娘娘的吃穿用度,用舆都细盘了,府中能有记录的、他都熬着夜看了遍。”
云倦大为不解,王侯不是悭吝之人,如何会细致到美人用分毫都要计较,挑着灯把淮南王府的在外销支给问清。
夜幕春深,他大动干戈的唤起淮南王府上下百十仆,甚至将娇花入府以来,所有细节种种都清查盘问。
“后来谢平就查到,娘娘立夏那日戴的竹节镯,府中并无这笔钱银开支。殿下说娘娘来的时候,务必物归原主。”
云倦从匣里取出拿帕包着的镯子,一头雾水。
这镯不是说王侯送的嚒?为何主子不知,淮南王府的账管也没这笔银钱支出。现如今倒成了无主之物。
知绾闻毕,觉得羞辱,咬着下唇眼眸含雾,低低问青风“我能在这等他回来再走么?”
她要把话说清楚!
“娘娘,你怎么哭了…”青风手足无措的替她拭泪,不知是哪说错了话,见她过逾悲伤,忙劝慰着
“主子这是关心您,府内上下无不羡慕,他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自你回来后,日日追问着在意着您,怎么反倒惹你哭成这样?”
她揩泪,气的周身发颤,手里拿着镯,亦是含垢忍辱,恨不得一头撞死去。
知绾在卧里候了许久,不吃不喝的,呆到夜深巳初的时候,谢崧才乘舆归府。
娇花孤身在儒清阁点了盏昏灯等他,听廊檐外来往下人急促的脚步声,候了许久,见云倦进卧拿他的衣。
“云倦你说了么?我有话要与他说,在这候着。”
“娘娘,殿下在外小酌了几杯,恐要先洗漱,娘娘先睡吧。”云倦手里抱着男人衣物,面有难色的退了出去。
半柱香过后,娇花气得连夜挎着包袱,出了儒清阁,随手抓了几个掌灯的仆婢,问谢崧,她们却支支吾吾的,有意不说。
她憋屈的一间间去寻,终于在一间旧卧里,见到他合衣睡着。
“谢崧!你起来!”娇花羞忿的上榻将人提起,从包袱里取出竹节镯,屈辱的扔在他身上,呜咽
“你什么意思?现如今,你是觉得,我早在嫁你时,就背着你,跟外面的男人暗通款曲,频频在外做了苟且之事是么?”
她哭得稀里哗啦,下唇频频颤抖,似蔫了的芙蓉海棠,哪有平时半分艳丽。
男人神情冷漠,在外浅酌了几杯,微醺着漾着酒气,撑着臂坐在榻上,看着乘骑在自己身上的娇妻,将目光落在她细白的颈上。
胭脂痣旁淡淡的红痕蔓延至颈内,几天亦未消。
“嗯。”
“啪!”
她一巴掌扇了上去,若是这般,这般离去,那他们的过去算什么?她前生所爱如此清浅,少得盛不下多的信任。
“我没有…太欺负人了,明明是你先不要的我…”
“绾绾,本王从始至终,都没买过这只竹节镯,淮南王府也未曾有这笔支出,你却张冠李戴的是说是我买的。
太初三年立夏,圆房那日,本王是申时才政毕归府,未时你支走雩儿绿旖,而府中下人看到,未时你在亭中抱着男子亲热,腕里带着镯子。
可那时我不在府中。”他拿话激她。
“是你就是你!你给我买镯!你轻薄我!”她撕心裂肺地打他,“没有别的男人,一直是你,谢崧!”
何必拿刀戳她,她从未有过和别人亲呢,在婚内循规蹈矩,即便是和公子,也是休妻后才见的。
她沈知绾纵是残花破蕊,也与别人无干,幽房邃阁,他不在的半年,从未有过别人,如今这人这般冤她,她不心甘。
知绾受不得诬枉,心知已然被谢崧憎嫌万分,故那夜匆匆离去,几日躲避着她。
她恸哭地喘不上气来,抚着心口,几欲昏厥过去。话毕起身捡了地上的包袱,挎了起来,行了几步就要昏倒…
“绾绾!”
“别碰我…”她这前生当真一头扎进沟里,临了泼她一身脏水,她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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