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
娇花推脱不得,只能应下,陪侍老祖宗絮叨了小半时辰,再道些话本里的逸闻趣事,把太后哄得听累小憩。
时至日中,苏嬷嬷在慈寿宫为她小备午膳,事毕,才寂然自退。
坐舆半盏茶,便赶至太宸。美人紧张地深吸口气,下舆自理了衣裙,伫立干站着,正踌躇不前,谢平从殿内远见她躬身迎了上来。
“主子进去吧,殿下在里面久侯了。”
王侯怕她难面林兮,遂今日特邀谢瞱在太宸同膳,久侯多时。
娇花滞愣半响,想到谢崧在里面,不知怎么得,心定了不少,王帝万事以林兮为尊,她又怀有身孕,倘使惊动胎气,直接被拉去午门腰斩便是。
半年未见林兮,她仍旧忐忑,再入太宸主殿,白壁上所悬的翰墨字画,提跋落款十数幅,已不是旧时光景。
林兮所作书画,她旧时不懂,而今看来,描象落彩间皆是前生痕迹。
公子所绘花鸟,所题诗句,藏在满墙书画里。
一幅字,落款是她,题跋的却是公子。
一幅画,山水是她,花鸟的是公子。
他是柳,是风,她是絮,是水。
林书君的写意工笔远高于明珠,为了俯就她,他藏匿三分徽墨,娇花学先生字画半载,心上人之书又岂会不认得。
旧时明珠以公子为师,依男人的性子,必要俯揽美人,共握执笔的手,轻语低喃,半倚春光,教她绘墨染色。
娘娘把他们年少之作,少女的十岁至十九岁,终年挂在太宸主殿,此时无声胜有声。
知绾酸涩的抬手揉眼,深吸口气,于画前伫停了良久,才缓步转身进了膳堂。
她刚入内,行毕礼,见三人围着圆桌共膳,王帝坐在正中首位,林兮在他右侧,王侯则落在左边。
她像做错事的孩子,无言以对娘娘,咬磨着唇,红潮遍染耳后,暗攥袖子,“娘娘,绾绾来送喜糖。”
林兮许是体虚身弱,接连几日呕吐难止,气色差的没有往日半分,闻言拿绢擦了擦嘴。垂眸晦暗道
“妹妹先坐。”
谢瞱神清气爽的招呼“王妃还未用膳吧,来人赐坐。”
王帝是万万想不到、谢崧此番大方的,先是以娇花引了个辅政能臣,又用大宛公主易换百万军马。
淮南王心怀家国社稷,亦是舍身成仁,为北郢立下不朽功绩。
近日有了公子辅政,朝事上更顺遂许多。
“过来。”王侯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娇花低头落坐,堂内没有伺候的宫婢,谢崧挽袖替她理好碗筷,顺势舀了碗热汤给她,
“先喝汤。”
“妾方才在慈寿宫吃过了,许久没来,今天就是想看看娘娘,绾绾带了些补虚养气的血燕给娘娘。”
“来就来,客气什么?”谢崧柔声护她。
血燕乃燕中极品,筑于岩壁之上,润燥补肺最好不过。燕京城内半盅难求,旧时娇妻拿血燕日夜一盏的供着,现如今倒把自个疼她的舍了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吃了没。
“绾儿破费了。”许是谢瞱在场,林兮也不好交代什么,两人隔着张圆桌对立坐着,怏怏的难有心情,没了过去亲昵。
匆匆饭毕,谢崧领着娇花便退了下去。堂中只剩王帝林兮。
“兮儿不开心?”她刚有身孕,难有胃口,被谢瞱亲喂了口青蔬,撇头躲去。
“陛下,臣妾没胃口呕…”林兮拿帕掩嘴,蹙眉干呕。谢瞱环抱住她,忙中碟中拈来渍梅,哄她含下。
他将人扶抱进怀,抚拍她背顺气。
“今天气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有什么事惹你厌烦了,还是为夫哪里做的不好。”
方才在席上,明珠没给他半分好脸色,给她衔的菜也不接。
“陛下为何要叫人把我的画又都挂起来?”书君得良缘,自己再欢喜不过,何必做这小人,拿半年前旧物气堵知绾。
“此事与朕无关,是谢崧唤人来将你的那些旧画挂上,说太宸理当是原来的样子,他家小娇花来的时候才不会生分。”
林兮恼得想打眼前人几掌,却被攥住了腕。“你明知道那些画,你是不是要气我!”
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拆她旧人良缘。
谢瞱低头含吻她笑靥,顺势将明珠提抱起来。边往榻里走,边柔声“朕不知道。”
“太医说不行。”她攀着王帝的肩,慌得蹬蹬腿。
“为夫轻慢些。”
·
谢崧领着知绾往宫檐下行了会。
“喜糖喜饼还有么?”
“啊?”她还记挂着画的事,酸得迎面撞上了王侯的背。
谢崧今日一袭紫色缂丝云纹八宝锦蟒,宽袍广袖,玄缎帛履,衬得人清欲风流。
“本王问你喜糖还有么?”谢崧俯身看她,拿骨指蹭磨她袖下柔荑。
知绾心不在焉,失落的眼尾下垂,哪还有心思管糖。
“有的。”她从笼袖中摸出两颗,递给他。
“本王是说,沈小姐不去淮南王府分糖分饼么?你那糖难得,王妃想吃。”
娇妻这般分明是拈酸醋怨了,回去必要公子一顿好打。谢崧又气又乐。
“王妃想吃?”知绾诧言抬头。眼里的雾还未散又拢起。
王侯慢条斯理地拾起她手上的糖,以指剥开,拈了塞进嘴里。
“清雾想吃糖,这糖不好寻,青风云倦与你也有旧时情谊,去走动走动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一夜间,他何以便了幅模样,唤她沈小姐,难不成是昨日在翡玉楼,归清雾生他气了。
“绾绾约了书君,要去兵部。”知绾眼下酸涩的频频难受,不想再见他与别人鹣鲽情深。
“林大人那边,本王临时安排了事,此刻人已不在兵部。近日淮南王府新修,整改儒清阁,绿猗矜贵难养,沈小姐随我回府,顺便将湘竹带走。”
娇花攥紧袖口,矮声“别扔绿猗,我搬走就是。”
她昏昏沉沉的随谢崧上舆,蜷坐在垫上,思及半早上的不忿,怅然若失。
“这是什么?”暗匣上摆着食盒,装着薄皮酥果,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娇花喜甜,尤爱各式酥糖甜茶。
“大宛特产,清雾爱吃。”谢崧坐毕,将食盒盖好,藏在匣里。
大宛距京有万里之遥,王侯要寻这酥果,亦怕要煞费苦心,难怪藏着掖着,不让她看。
知绾忙不迭假意垂首,思及方才委屈,一早上到现在,酸涩难言。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公子另有所爱,王侯亦是如此。
作为女子,相爱时她能做的都为两人做尽,一个个的非那刀戳她。
偷偷拿袖背过身掖了眼角,从旁取出自己的小匣,低声“绾绾自己带了喜饼,殿下要不要尝尝。”
她取出小饼,乖顺着慢咬。
“不了,本王不喜欢吃甜。”
须臾,谢崧闭眼假寐,孤清的犹如旧时那般,不再搭理她。
“殿下,喜欢公主?”娇花小心翼翼试探。为何一日他就转了心思。
“清雾肩上有蝴蝶胭脂、是我前世之妻。”谢崧半阖着眼,见娇花紧张到抠着手指,拿早就编排好的话堵她。
肩上…王侯自婚后,便常常夜半梦魇,频频喊唤娘子,去问道求仙,那些寺庙只是说,那是他原定今生的姻缘来缠。
他不是信奉神佛之人,只是圆房后几次在榻里与她私聊,说自己长得像梦中的妻子,变着情话说给她听。
从未提起蝴蝶胭脂的事,而今缘散,又要否定他们之间的旧事。
“殿下以前从未说过什么蝴蝶胭脂。”为何半路出了个前世之妻。
“因为你没有,所以本王不能说,怕绾绾生气。”
“那…谢郎此意,是说从前说得话都是假的,所以才唤我沈小姐,想撇清旧事,哄她开心。”千方百计骗她去淮南王府,就是要哄归清雾。
“嗯。王妃爱拈酸,麻烦沈小姐了。”
美人垂眸,静静地转过身拿手攀着舆窗,轻撩着帘子,将头微探出去,不再应答。
待到入淮南王府,逐个分发了喜糖喜饼,在儒清阁见十数下人将拔步床拆卸一一抬出。
归清雾身着艳妆,迎风站着,见王侯来便提裙揽抱上去。“谢郎,你怎么才回?妾的酥果呢?”
知绾低着头,手里托着喜饼,避身不再看他们亲昵。事毕才回身恭礼。
“知绾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你来做什么?”归清雾挑眉。
“知绾来送喜饼,书君是兵部的人,同朝为官,又是殿下下属,于情于理,妾身都该来送礼贴的。”
娇花从托盘里取出喜帖,双手奉上。
归清雾取过帖子,随意翻看了下,拿指戳谢崧娇嗔道
“林大人和沈二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前淮南王妃自持姝艳,另寻了新欢二嫁。现如今是万万看不上你这个冤家。
如此甚好,倒便宜了我这么个俗人。从此便路归路桥归桥,大家伙皆大欢喜。”
娇花垂首“谢娘娘体谅。”
“咱们是姐妹,林大人又在殿下手下办事,都是自家人,哪分彼此。
妹妹初来乍到,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姐姐是旧人,自然有心得,何不随我去挑拣看看,哪些该放屋里,哪些该放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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