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沉默半柱香,车舆刚到林府,知绾挑帘见门口两尊石狮,门楣排场讲究的不亚于侯府,当真照正一品大员规格来督建,兴奋的忙拽公子进去。
徒留谢崧负手在门口,谢平见他这般,上前问
“殿下,林大人此生直内方外,您这般以利直言诱之,分明有欺辱之意,他怎么会同意?”
他不懂时至今日,为何主子还在筹谋,娘娘都要嫁出去了,还放任她自流。
“谢平,擅权者分上下。下者以权谋利。就像当今圣上,枯守明珠多年,要把天下尽弃才能与之一搏。
我谢崧不愿以天下相搏,也没那么大的胸怀,跪伏你们的娘娘多年。只能取之上者,以权谋心。
林大人长得颗七窍玲珑心,这世间落到他手上的女子,哪有不喜的,难免绾绾以他为先。
而今就是步步为营,从乌篷船开始,剥茧抽丝引他们入局。”
谢崧回身以指叩了谢平脑袋。“亏你跟着本王多年,竟没一点长进。明日林府大婚,吩咐下去好好操办,以补旧时憾事。”
大婚时没好好疼她,予她所喜,是他前生遗憾。
知绾挽着公子的臂一路走进新府,却见迎面而来的几十仆婢皆是生面孔,不是原先红湘她们寻的管家婢仆。
她愣怔下,刚想寻人来问个究竟,领头的管家和嬷嬷看到林书君无不泪眼婆娑,蓄雾领着几十仆婢下跪,齐齐稽首叩拜
“林府上下,见过表少爷。”
“林伯?你们?”公子抬眸,眼见耳听,新府中檐廊园林,亭台楼榭,无不是旧时模样,哪怕一株花草亦没有错处。
前生种种如浪潮,逆行倒灌进心里。林府在乾化三十年,先师逝世时,随着明珠捧接后位,入主太宸,一夜间尽数遣散。
林兮前生变卖家私做妆奁以充国库,哪怕小若方砚也未曾留下,这些家仆早已各遣归家,散在北郢大江南北,如盘散沙,此生不复相见。
看着他和明珠长大的林伯,熬夜替他缝衣的祥嫂,林兮卧内的其他丫鬟素儿,馨儿,回乡务田的,娶妻生子的。
前生过客一一齐聚眼前,仿佛一切归停在乾化二十九年。
“夫君?怎么了?”娇花不懂。
林书君扬面看眼前遮天的百年梨树,百转千回,旧时魔咒侵上心头,倏然提袍回身疾驰,气喘吁吁的跑至林兮卧前旧时小院。
院内,雨后残梨夹杂着湿露纷纷扬扬,缱绻拂光落在他肩上以诉衷肠。
他为林兮旧时做的秋千还荡在树下,他脚如灌铅,一步步走进她离开的乾化二十九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相思苦,凭谁诉?”
那年暮雪,他抓住她的手,向她许了终身。
梨花与少女的昔年海誓,星河朝暮霎时倾覆而来。
男人于树下微动喉结,仰头见树上挂着云景山的绯带。两块他及冠时亲书的木牌二合为一,悬在树上。
“可以还愿了。”
谢崧声如沉缶,腰佩帝瑾。
他身着明黄缂丝权蟒,于院外负手沐光而行,来到公子面前。宛若神祗抬手轻触矮枝上,被他和林兮各自丢弃的姻缘牌,“啷!”的声晃动它们。
“开盛初年,朕,替你还愿。”
木牌铮铮相撞声,与轻风拂柳的声音交错一起,林书君仰首见眼前这个九洲之主,于他同立在树下,恍然回到了乾化年间。
他们曾逆雨逐影,亦曾悲风画扇,浮光漫漫,在谢崧皇权面前渺小如蚁
“若大人阖意,谢某愿以帝位起誓,保你与旧人后世安平荣华,朕在她在。北郢在,它在。”
他既为九洲之主、为红尘里的真身明佛,主宰万民福祉。林书君是臣亦是子。此生为一己私欲助他余生顺遂,有何不可?
谢崧抬手将秋千荡起来。于他而言,只要有心,这世间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书生前生失意、不过是不够尽心。
若是他谢崧真心要个人,即便是投敌造反,十年八年也要把她掳来。
“夫君!”知绾站在院口将公子唤回,上前见谢崧在玩秋千,忙不迭提裙坐上去,命“书君替绾儿荡着。”
公子宛然柔笑,抬手替娇妻轻荡。
“绾绾可喜欢这里,若有不喜的,本王再去改。”谢崧转身站在娇花秋千旁,替她护着,未免公子心不在焉,摔了他妻。
“其他都好,就是管家下人有些不得心。方才绾儿在院前,觉得池边的青芙不好,想填挪了把我的绿猗换来。林伯却说,那是夫君喜欢的,林府只有青芙和白梨。”
娇花听毕王侯的话,晃荡秋千,却跟公子埋怨。
换府之前,新府大小事宜都由她一人做主,即便精细到锅碗瓢盆,现今谢崧不知从哪寻来一堆婆子丫鬟,对她束手束脚,不过绕府行一周,这不能换那不能动。
“林伯他们是林府旧人,自小看着为夫长大,是仆也是长,绾儿若受委屈,为夫私下去说,此事理当以你为先。”
公子怕她欺骂旧人,俯身替她荡千轻哄。
“往后府内庶务中馈,毋需夫君说,理当由我全权作主。”旧时淮南王府前后院两百多婢仆,亦须以她马首是瞻。
娇花荡着秋千,已然气堵,本想借此辞了众仆,哪想公子这般袒护,怕她不忿,急忙提袍出院吩咐。
谢崧见林书君走远,才上手扶晃秋千,戏谑娇花“娘娘好威风。”
知绾恼的蹬履踹他一脚,横眉鼓着腮帮子,羞气“绿旖红湘找的仆婢呢?是你干的好事,没安好心。要怪也是怪你!”
谢崧受脚,弯腰轻车熟路的拍袍,从襟内摸出她爱吃的酥果,嘱咐“明日大婚,绾绾把它夹在衣里,饿了拿出来。”
娇花接过留了两个,剩的取帕包好揣进怀里。与谢崧一人一个。“新鲜的酥果现吃的才好,哪有新娘子在嫁衣下藏吃的。绾绾从东院嫁到西院、也无须奔波坐轿。不过拜天地补仪式罢了。”
她本想大肆操办,而今父兄流放,娘家无人。雩儿交接了林府的帐也去了她奴籍,亦是不枉主仆一场,而今潦倒的连陪嫁婢子都没有,哪能大办。
谢崧捻果咬半口,唇边沾了碎沫。娇花服侍惯了,取帕踮脚替他小心拭尽“殿下往常不会这样…”
林书君在外理毕事,回院见娇妻为他亲侍,心头不是滋味,追上来屈腰作揖,逐客道
“殿下天色不早了,书君与娘子尚有许多事要理整,恕不能久陪。”
话毕唤了林伯来亲送谢崧。知绾则被男人拽入卧内,抵案扶腰缱绻半响,才细喘问她
“方才他说了什么?可让你弃我?”
娇花被啄得呼不上气,扶案避了避,“没有,天色已晚夫君回卧吧,我想早点歇息。”
“我与你同寝。”林书君俯身替娇妻卸钗。“晚膳我让祥嫂去弄了,回头送到卧里来吃。”
这是他旧寝,而今改做林府主寝打通了书房、比旧时扩了一倍有余,是知绾亲手布置,内寝有她妆案柜匣,放着几件随穿的新衣。
“还未行礼,你留宿做甚么?”她涩得垂首,不自然的揉玩林书君腰间佩穗。
“老师怕娘子半夜被掳,要彻夜守着。”
他风雅多趣,携她用毕饭,领着又去新府里转了圈,摘花折柳,抓虫逗鸟。待到美人玩的倦了,才提灯领她回卧。
“为何假山里头会藏着密丛?丛里养着那么多流萤?”知绾鬓边簪着新摘的梨花,玩的双颊粉扑扑的,亦步亦趋的跟着夫君。
“那是为夫以前养的。”
王侯办事,当真面面俱到,新府摆从旧不说,就算是园内的花草虫鱼,亦是仿旧。精细到他从前给林兮养的流萤,也寻个新来替他藏着。
“往后绾绾晚上若是要出去,捉几只放在琉璃盏里,便可做灯。”
若论谈情说爱,谢崧谢瞱于公子比望尘不及,他温煦如阳,行事多思细腻,什么样的女子到他手里,亦能万般喜欢。
娇花得了新玩,被哄得眼泛水光,入卧换毕内寝更把世俗抛诸脑后,见榻上两床被褥,趁他在偏室盥洗,自行换衾落妆,跪在榻沿落了帐,寻了个里面的褥娇羞地将自个裹紧。
窸窣声后,林书君在外吹了昏盏,掀开褥子爬了上来,她紧闭着眼,掖在身侧的褥微微漏风,男人便钻探到她的褥里。
把她严丝合缝的抱裹在怀里。“绾儿还冷么?”
他低头蹭吮美人细颈,扶腰欺进些。
知绾蹭蹭软褥,微扬柔颈,羞得檀口微张,呼出湿潮的水汽。
“夫君我…月信未毕…”她身怀有孕,不宜房事。
“好…夫君只是疼疼你…不做别的。”
娇妻不愿,他不敢强勉,心疼的吻她娥眉,便抱着人沉沉睡去。
她搂着夫君,睡不过三个时辰,便有喜婆喜娘急急敲门声。
“娘子!卯时了!娘子赶紧起来梳妆,可过了时辰。”
又有素儿馨儿唤
“姑娘,要上妆了。”
知绾蜷在公子怀里,睡着正暖迷糊揉眼,嘟囔道“寝门没锁,你们先进来把东西备好。我待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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