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黛这样回应道,眸子慌乱扫过一旁的人。
“我们好像并不相熟,我也从未对你做过什么,你何至于针对我?”
戚寒烟顺着她视线看去,是秦燕隅。
她心下了然,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笑,旋即微微提高了声音,“是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可是即便忘记了,也不代表一笔勾销了哦,人得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付出代价。”
说罢,又压低了嗓音,恢复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相信我,用不了多久。”
一道刺如白昼的亮光突然从她漆黑的瞳孔斜斜划过,几秒后,走廊尽头的窗外响起一声沉闷轰雷。
断断续续,若震破耳膜。
何黛站在原地,戚寒烟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不知道她究竟何意,但明显能听出语气里的冰冷,何黛手心发凉,第一个念头便是戚寒烟只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
毕竟建议蓝倚宁在网络上雇佣水军,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在窗外陡然瓢泼的暴雨中,她突然回忆起,一年前自己帮堂妹联系网络水军时,还不算熟练,那时自己并未注意要隐藏地址,联络用的电话虽然是一次性的,但却是在宿舍进行的。
所以,戚寒烟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像她查出这次的幕后主使一样,也查到了自己身上。
何黛不得不这样猜测。
或许有些大惊小怪了,但她直觉告诉自己,对方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面前,会不会,压根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报复?
那声“用不了多久”像一道阴暗诅咒,从落地的那一刻,便开始盘旋于她头顶,虎视眈眈。
走廊的脚步声消失了。
气氛陡然凝滞下来,仿佛那人临走前的那句话,切切实实地扎根进了几人的耳中。
何黛抬头,看见江暮语和蓝倚宁都看着自己,而另一人,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拐角处的楼梯间。
“你和她以前认识么?”
听见江暮语这样问,何黛猛然回神,开口道:“见过一面,她、她好像因为我堂妹的事情对我有些敌意……”
边说边苦笑着,“但她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要不是因为她,我堂妹的恋情也不会……还有、同寝室的一个女生……”
她含含糊糊,没有指名道姓,但言辞证实了那些传言。
“所以你当时雇了水军在网上散布关于她的言论?”
一道声音响起,平淡冷静,却如一声炸雷。
是秦燕隅。
他侧头看来,黑白分明的眸,清如水洗,素凛而透彻,直直望来,似贯穿内心。
见状,何黛心中一惊,惶然看他,当即便否认,“我没有!那些言论并不是水军,是同校的学生看不惯她的行为,自行发表的。”
她当然不会说,正是因为堂妹听了自己的话,将戚寒烟的事迹添油加醋又伪造了一些聊天记录,并上传到网络上,才使得事情发酵,引发了众人的谩骂。
何黛和堂妹倒不会觉得都是无中生有,戚寒烟那样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劣迹在身上,至于她们说的那些事是否真实发生过,也不重要了。
其他人愿意相信,就足够了。
闻言,秦燕隅并没再说什么。
但他也似乎失去了耐心,没兴趣再搅合进他们的事当中,说了句先走了,便径直离开。
……
戚寒烟走出实验楼没多远,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雨声哗然,险些盖住那声呼唤,但还是被她敏锐捕捉到。
她回头,微微顿住脚步,看着秦燕隅撑伞一步步走近。
不由心中一动,说来有意思,这还是自篮球赛后,第一次见他主动朝自己走来。
“有东西给你。”
男生走到跟前,两人伞沿相撞,积水疾然落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一本书递了过来,戚寒烟目光凝过去,见到那本《审判》。
兴许是担心书本留下脏污,他贴心地套了一层透明塑封。
在秦燕隅眼神示意下,戚寒烟慢慢翻开,就着琅琅雨声,看见书本扉页原本干净空白的地方,赫然落下一道签字。
是叶老师的亲笔。字如其人,极有风骨。
除了签名,还有一句德文:allesgute!(祝你顺利)
“东西给你了,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
他问她,显然是在要求她兑现诺言。
戚寒烟目光轻轻触摸扉页,良久才回答他:“那个典当铺,是在南城东坝区的一个巷子里,好像是在沿江道附近。”
“具体的地址,稍后我会发到你微信上。”
她说着,将伞柄抵在侧下颌,把书本放回包中。
恰好一阵大风过境,急雨抖落,失去了控制的雨伞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向后倾翻。
衣领、长发随之翻飞,挡住她视线。
她感到冷风灌进衣领一瞬,迎面飞来细密雨点,迫不及待淋湿她。
好在一只手及时伸来,扶住伞柄。
顷刻间,冷风被悉数抵挡,她的发梢也静静落回肩上。
仿佛刚才的扑面而来的雨意只是恍然错觉。
“谢谢。”
戚寒烟拉上拉链,重新从他手上拿回雨伞手柄。
两人的指尖一触即收。
~
秦燕隅是趁着周末去的南城。
他是行动派,收到戚寒烟发来的信息后就打算亲自前往,去找那个卖出钢笔的老板。
倘若能找到当掉钢笔的人,那最好不过。
从兴市驱车前往南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需要两个小时。
他有驾照,清早开了家里的车,快要上高速时接到家里电话,是母亲问他去哪儿了。
离家前一天,他并未透露去处,此刻对着电话那头也只说自己有事。
“有什么事今天非得出去呀,你昨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蓝牙耳机另一端,母亲略含嗔怪的语气传来。
“今天张老师刚巧来徐山这边,小何也来了,本来还想着你可以带她四处逛逛。”
闻言,秦燕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顿,挡风玻璃外刺眼的日光通过路牌反射进来,他眼睛微眯。
“我想她应该对徐山周围不陌生,不需要我当导游。”
即使是面对母亲,他也毫不客气道。
听见他冷冰冰的话,秦夫人也没有生气,只轻轻啧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是不开窍。
“你呀,算了,不说了,你专心开车吧。”
秦燕隅嗯了一声,准备挂断电话。
但挂断电话前,不知道为何,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话:
“妈,我跟何黛不熟,少跟她来往。”
挂断电话后,秦燕隅久久没有发动汽车。
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时,连自己都有些诧异。
他下意识认为所言并非自己意愿,但隐隐又察觉,那根本就是潜伏在他内心已久的想法,终于再也无法隐瞒,露出了破绽。
所以为什么,他从对何黛没有感觉到如今的排斥对方。
这样带有明显恶意的情绪,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吗?
过了很久,直到一声尖锐鸣笛声从远处传来,秦燕隅才骤然回神。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地,抛却纷杂思绪,继续出发。
……
上午不到十点,他抵达南城。
收到的地址上写着典当铺在南城东坝区锦江巷8号,是南城一个旧城区的老巷子。
铺子名叫老曹当铺,普通易忘。
但秦燕隅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卖出那支钢笔的人大概就是老曹,他今天要找的便是那个人。
地址不是很好找,藏在巷子里的店铺被层层树荫遮蔽住招牌,若不是秦燕隅辗转打听了几个本地人,估计得花上一些功夫。
推开那扇有些年头的店门时,秦燕隅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会无功而返吗?还是能打听到一丁点儿消息?
一刻钟后,很快,他便从店里踏出来,慢慢出了巷子。
南城气温比兴市高,现下正是日头慢慢爬升的时刻,晃眼的光从叶隙间透下来,照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巷角坐着几个唠话的老太,大概见他不是本地人,又生得周正,其中一个不免搭腔道:“小伙子,刚从那头当铺出来吗?”
秦燕隅顿住脚步看过去,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你可不要去他那里典当东西哦,”老太说,“坑人的很啦,几百收进来的东西,转手能卖十倍呢。”
确实坑人。秦燕隅想,那支钢笔从两千三的身价暴涨到四位数,也不知道戚寒烟嘴里的那句“价格合适”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满口谎话的女人。
他心想,那个叫老曹的人刚才分明告诉自己——
钢笔是被同一个人典当,又在几年后赎回。
从巷子里出来后,他没有立即回到车上,而是慢慢走到江边的人行道上,越过宽澜的江面,眺望对岸林立的楼宇。
南城虽与云城相邻,却是平原地貌,某种程度上追随了省会兴市的步伐,发展较为繁荣蓬勃,不像他生活过的云城,地势起伏连绵,又布满低矮的老式楼房。
小时候刚上初中,母亲和父亲分居,并带他搬离兴市去云城生活,正值青春期的他一度觉得云城这样无趣沉闷的县城就像一座小小的樊笼,四周的山脉高低起伏,密不透风地围住了这座樊笼,外面的人难以进来,里面的人不便出去。
他目光缓缓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想到那个曾经陪伴自己度过一段糟糕时光的朋友。
那时刚兴起智能手机,市面上大都是按键手机,而聊天软件远不如今天这样多功能,表情都是最原始的那种,两人却可以耐心地逐字逐句敲下大段话语,和对方聊到深夜。
仅仅通过文字。
多么难得啊,他想,现在的人互相交流,若失去了表情包,仿佛就不足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而今,那位友人在哪里呢。
跨越多年,他还记得自己吗。
或者,倘若两人再度连线,他会同自己说些什么呢。
迎着轻盈江风,秦燕隅冷静了片刻,才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
他本打算直接驱车回兴市,但大半天都在路上奔波,已至晌午难免饥饿,索性随便找了家餐馆。
这地方大概是城中心,一到周末便人来人往,此时正值饭店,自然每家饭店都生意火爆,但他只为填饱肚子,没什么心情悠闲品尝,选了家人最少的便走进去,打算打包带回车上吃。
刚走出饭店,路过树下的林荫道,迎面走来两个女生,乍一发现他,其中一人便直直看过来,
目不转睛。
从相隔十几米远到只有几步之遥,哪怕没有对视,秦燕隅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一分不差地落在自己脸上。
他向来沉得住气,这种场面也是家常便饭,于是脸色寡淡地准备同对方擦肩而过,却不料被叫住。
对方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语气里,似乎同他认识。
秦燕隅这才看了过去,粗略扫过女生的面容,见对方一脸惊诧,也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欣喜。
那张面容,他隐约有些熟悉,但仔细回忆,又叫不出名字。
“秦燕隅,你怎么会在这里?”女生慢慢放开了挽着同伴的手,看架势像是要同他攀谈,“你不是在兴市吗?”
闻言,他心下思索,对方不仅认识自己,还对自己有一定的了解。
可是他确实不记得她是谁。
同学么?倒有可能,但自己其实在初高中都换过几次学校,有些同窗相处的时间过于短暂,他甚至没来得及分辨他们的面容可能就转学了。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透露了他的想法,女生察觉出他的陌生,于是自我介绍道:“我是邹明蔓呀,和你在云城时初中一个班的。”
闻言,秦燕隅有些印象了,他看着眼前的人,点点头,努力找出了几抹记忆来。
是他的初中同学,印象里性格文静,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存在感,自己也并未和对方有过什么来往,甚至可能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他和对方不熟,也无攀谈的欲望,于是简单回应:“来这里有些事。”
“我先走了。”他微微敛颌,算是道别。
“等等,”邹明蔓又叫住他,看着他道:“我对云城比较熟,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秦燕隅心想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帮忙,更没有联系她的必要,但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一插曲很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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