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烟舀了一勺粥，味道很好，鲜甜软糯，瑶柱虾肉的弹韧和海蟹黄的咸香混合在一起，白米入口即化。
她肠胃不好，所以胃口也差，寒假回家一趟，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不少。
秦燕隅剥了一只白灼虾，想了想，放到她面前。
“给自己表哥女朋友剥虾，不太合适吧？”戚寒烟用瓷勺搅着碗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燕隅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她了，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接着波澜不惊地继续剥第二只虾、第三只，直到堆满了一碟子，慢慢放到她面前。
他擦干手，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表哥的女朋友？看不出来你对这个头衔还挺在意。”
戚寒烟慢悠悠扫他一眼，口吻玩笑，“是，毕竟我爱慕虚荣，攀龙附凤。”
话音落下，见他定定看来，敛了唇边的弧度，漂亮的眉峰也微微皱起。
他好久没说话，半晌后才垂下眼帘，“说真的，我不喜欢你这么自嘲。”
“什么不值得我喜欢，不是个好人之类的话……如果这是他人对你的非议，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辩驳反击，可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说，难道是期望我附和吗？”
“你可以拒绝我任何事，但可以不要再同我说这种话吗？”他语气郑重。
砂锅沸腾着，炭火烧得正旺。
戚寒烟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慢慢启唇，“好。”
她没想到，只是一句玩笑罢了，她自己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评价，他却表现得这么认真。
就像是起初自己听到这些评价时，也在意纠结过，后来发现解释和反驳并没有作用，就干脆不在乎，随别人怎么说。
“可是有一点你要清楚，我无法堵住别人的嘴，这样的声音总会存在。”
戚寒烟慢慢屈肘，食指指节轻轻划过下颌，“和我在一起，难免要被迫忍受这些非议的。”
她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所以我可以给你后悔的机会。”
“与其给我后悔的机会，不如给我其他的机会，”秦燕隅不高兴地抿唇，一字一句道，“你上次明明让我不要后悔。”
见状，戚寒烟只好避开他视线，低头喝粥。
她把他剥的一盘虾都吃了，然后又挨个吃了些其他菜。
很巧，这家店很符合她的口味，每道菜都很好吃，她难得吃得有些饱，吃完饭便开始犯困。
秦燕隅却提议去附近走走，看他欣然的模样，戚寒烟不忍心拒绝。
两人走在校区外的一个小公园里，已是初春的晴天，天上陆陆续续冒出几颗星星，不算亮，但是很显眼。
戚寒烟走着走着，忍不住仰起头，白天上课自习做实验，总是低着头，时间长了就会颈椎酸痛。
看她抬头望星星，秦燕隅也去看，看着看着，抬起手臂向她指，“你看，那颗最亮的是大角星，它右下方那颗也必叫亮的是角宿一，旁边的四颗小星星，组成的是——”
“乌鸦座？”戚寒烟问。
“你也知道呀。”
他好像不算很惊讶，只是略微睁大了双眸，泛着细碎的星芒，荡漾着清浅的笑意。
“兴市难得看到这些星星，”他说，声音像缓缓流淌的溪水，“不过初中时在云城经常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正好我外婆家有一台天文望远镜，每次晚上无聊的时候，我就会抱着望远镜观察星空。”
戚寒烟静静地听着。
“你似乎很怀念那段时光？”
他顿了一下，“也不算多么喜欢，但确实会去怀念。”
秦燕隅目光划过她弧度淡淡的唇角，最后还是岔开话题，“不过兴市也有好玩的地方。初夏的季节，可以去郊外的山上露营，那里会开很多花，晚上的星星也很好看。”
他借着夜色语气自然地说出这句邀请，其实面上有些紧张，攥紧的手指也暴露了忐忑。
“你这句话，是在邀请我和你去约会吗？”戚寒烟转过头，很直白地问他。
秦燕隅抿了抿唇，轻轻耷下眼睫，“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叫上其他的朋友一起。”
他私心当然希望只有两个人。
“唔……”戚寒烟想了想，“现在说夏天的事也太早了些。”
她说着，看见一片乌云挡住了天上的星星，有意想捉弄他，故意迟疑道：“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闻言，秦燕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也好。”
“到时候再考虑是几个人一起去吧。”她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前面去，坐上了一个跷跷板上。
“你快到对面去。”她向他招手，兴高采烈的神色。
秦燕隅刚回神，反应她说的意思，还来不及高兴，便顺从地走到跷跷板的另一端。
他慢慢坐下去，戚寒烟也缓缓地双脚离地，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好高呀。”她说，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完全没办法够着地面，悬在空中，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感受。
原来玩跷跷板是这种感觉。
戚寒烟和他一来一回地玩了一会儿，虽然全程都是对方在控制她的上下。
“你不会没有玩过这个东西吧。”秦燕隅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不就是各种小区公园常有的东西么，怎么她一副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戚寒烟神色坦然，“确实是第一次有人陪我玩这个。”
“第一次？”他微讶，下意识地把自己这端慢慢往下沉，“真没玩过？”
“我一个人怎么玩。”她随口说，眼见着自己又被慢慢推上最高处，便使劲往下压，努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自己稳稳地翘在最高处，纹丝不动。
“你放我下来呀。”她不由蹙眉。
秦燕隅一动不动地坐着，远远地在另一端看着她。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你下来。”
闻言戚寒烟半晌没说话，打量着他，半是警告道：“你别太过分。”
她下意识觉得他会提出得寸进尺的要求。
她不由心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对他过分心软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要挟自己。
“你都没有听我说是什么。”他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把她放了下来，然后走到她身边帮她压住横杆好让她起来。
戚寒烟站稳，拍了拍手，“那你说吧，什么事。”
他看了她一会，开口：“好好吃饭。”
“嗯？”
“好好吃饭，你太轻了。”秦燕隅隔着她的衣袖牵住她的手腕，仅仅轻轻一环，纤细的腕骨就被包在掌心中，脆弱得不堪一折。
他笑了笑，“不然以后我俩玩这个游戏，你总是会输。”
戚寒烟心里有什么啪嗒一响，细微得如同蛋壳被啄破的声音。
她被他牵着，本来应该及时抽回自己的手，却在此时此刻反应迟钝起来。
好像……确实是误会他了。
她愣怔地想，原以为他会趁机提出别的要求，没想到他那么认真，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好吃饭。
她该感到失望吗？
“怎么了？”秦燕隅静静地盯着她，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翘唇，“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戚寒烟抬起下颌扫了他一眼，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想多了。”
其实确实是她自己想多了。
不过她怎么可能示弱，撇下他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又听到他追了上来，“如果你觉得这个要求有些为难，我可以换一个。”
“比如你什么时候愿意取消和我表哥订婚的想法。”
他到底还是有些介意饭桌上她口中那个“表哥女朋友”的称谓，虽然察觉到她似乎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但仍旧不确定她之后的打算。
秦燕隅知道她不会因为所谓的贪图权势爱慕虚荣而去接近肖凌云，但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他不在乎她有什么计划或者目的去接近一个男人，但他在乎自己与她的未来。
听见这个，戚寒烟停住脚步，双手插兜转身看着他。
“你在装傻？”
他不解，“什么？”
“我如果还要和你表哥订婚，现在决不可能站在你身边。”
戚寒烟偏头看着他，突然起了一个坏心眼的念头，话音一转道：“不过，我还没有同你表哥说清楚。”
“有些棘手啊……”她为难地皱眉。
“你是说，你不打算和他继续”秦燕隅想用逢场作戏这个词，顿了下，绕过去道：“但是你还没告诉他？”
戚寒烟点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他眼睫闪了闪，然后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去同他说。”
“你？”戚寒烟讶异道。
“嗯，你不方便的话，我出面和他解释。”
她微微张唇，没料到他这么提议，一时间有些失神。
“还是我去说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她和他之间的事……
秦燕隅下意识不喜欢这个说法，垂下眼帘，抿唇将不愉快都咽下。
“那也好。”
他说，旋即又将低落情绪一扫而空，不管如何，好在是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回应，不再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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