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寒山塔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袭黑衣,头戴帷帽的男子自塔内走出来。
见此一幕,有人绷起心弦,有人松了口气,更多的人则是开始了虔诚的祈祷。
国师站在祭台最高处,在他身后,二十四位年仅十岁身着洁白祭祀服的女孩儿捧着祭祀器皿分立供桌两侧。
周容国主看着高处那人,抑制不住的加快脚步,百官随着国主登上三层祭台。每一层站立的官员等级不同,到了最后那三十三级台阶,便只剩周容国主一人。
她神情肃穆,微微昂着头,一步一步来到那最高处,衣角随风翻飞,火红与墨黑交汇,纠缠在了一起。
丹枢目光落到第一层祭台上的某个人身上,那人一身蓝色官袍,头戴乌沙,与之前见到的打扮截然不同,可他还是一眼将那人认了出来——于洪山。
江家案子的主导者,上一任姚州知州,那个无故失踪的于洪山,现在应该叫他艾珂。原来他从东丹离开,回到了盛文。
百姓殷切期盼,做出祈祷的姿势,只等国师大人宣布祭祀开始。可是先响起的却是一道清脆的指责,“他根本就不配主持祭祀,这场祭祀本身就是个笑话。”
所有人看向发声的人,那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穿着祭祀用的服饰,小脸上满是憎恨与厌恶。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祈求跪拜,奉若神明的国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每月施舍给你们的药,以及他研制出的那种能清心安神的‘佛烟’,这些都是有毒的,他让盛文百姓种植的花绒花,就是这种毒药的主要来源。你们用自己种植的毒药在害自己的性命,还把罪魁祸首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她的声音是孩童特有的轻灵,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
人群顿时喧闹起来,其中不乏有人反驳。
“国师大人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我家孩子就是吃了国师大人的药,才好起来的。”
“‘佛烟’连国主都在用,你的意思是说国师大人要害国主吗?”
“就是,别听她的,指不定这女孩儿是被人收买了。”
小姑娘眼角带着泪珠,字字泣血,“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毒会损害身体,还会让人上瘾,再难戒断。双成就是妄图想要用这种龌龊的手段独揽朝纲,控制所有人。”
国师侧头看着小姑娘,并未有任何动作。那小姑娘在对上帷帽后那双眸子时,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咬了咬唇,继续说道:“还有这所谓的祭祀,不过是他迷惑人的手段罢了。因为他······他喜欢狎玩幼童,就借着祭祀的幌子,搜罗年满十岁的女童供他取乐。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孩儿不知所踪,她们有的被他折磨死了,有的被关起来成了他的禁脔。”
“放肆,胆敢污蔑国师。你言之凿凿,有何证据?来人将她拖下去。”周容国主面色沉凝,喝令道。
“我有证据,我有!”小姑娘惊慌后退,“一旦停止服用那些药和香料,你们的身体就会痛苦不已,病情也会反复。就算你们一直用,身体也会越来越差。至于另一个事,只需检查我们的身体,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骤起变故,兵士持枪的动作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持枪而立,而是握着枪,将枪头对准祭坛。只这稍微的变化,场中局势瞬间逆转,原本作为护卫的兵士,变为了别人的爪牙。
周容国主眸带冷意,寒声道:“你们是要造反吗?”
“臣等不敢。”一个长相英武的青年自百官中站了出来,他朝周容国主拱手行礼,“臣只想国主秉公执政,国师做下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信之事,请国主褫夺国师封号,处死双成!”
百官中陆续有其他人开始应和,请求处死国师双成。
阶下的百姓也开始摇摆,有人已经相信了小姑娘的话。
周容国主环视众人,怒极反笑,“好啊,真是孤的好臣子。”
明琮岳双眉紧蹙,再这样对峙下去,只怕非要一方血溅当场不可。他一步跨出队列,说道:“这姑娘的话也只是一家之言,我等不妨听听国师怎么说。苏将军,快让你的人将兵器收了,国主晓得你忠心为国,可落入不知情的人眼中,只当你要强逼国主,以下犯上呢。”
一身黑衣的国师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下面的一群人,声音中带着冷意,“种植花绒花是为了加强边境贸易,为盛文百姓换来更大的利益,如果有人觉得花绒不及粮食,大可以回去将花田焚毁,种回庄家。至于花绒花是不是有毒,自古医毒不分家,任何药物只要改变计量,救命的仙丹也能变成穿肠毒药。”
“至于这小姑娘最后说的,借寒山香会之名,实际是为自己搜集禁脔。”国师突然笑出声来,“真是荒谬至极。”
抬手摘下头上帷帽,骤然而至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眼,长发束成男子惯用的样式,但是那眉眼、那相貌,赫然是个姑娘。不乏有人怀疑国师是男生女相,于是朝她脖子看去,光滑纤长,并没有喉结。
众人认知里,国师一直是男儿身,且还有不少谣言,讲述国师与国主之间不得不说的宫闱秘事。今朝突然摘下帷帽,俊美国师变了性别,成了个姑娘,这让众人如何接受。
第一个不能接受的就是苏将军,“国师从不曾在人前显露过真容,你要如何证明身份?”
双成勾唇,不答反问:“无人见过国师真容,你又如何笃定我不是?”
苏将军强辩道:“若是国师提前知道了今日变故,早做安排,让你来冒充······”
他话还没说完,双成先大笑起来,“依苏将军所言,今日之事难道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致使这女子在祭典上说这番话,意图污蔑于我,扰乱朝纲!”
苏将军立刻摇头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站在后面的二十几个女童中,突然有一人喃喃了一句,被不远处的南琛注意到。他立刻到那女孩儿身边,温声道:“小妹妹,你还记得我吗?我曾教授过你们祭祀礼节的。”
女孩儿垂头揉弄着衣角,点点头,“记得。”
南琛又问:“你刚刚在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女孩儿抬眼看他,在他鼓励的目光下,怯怯的开口,“起初选定的祭祀女侍里没有她,原定的二十五个人,被管事嬷嬷陆续换了几个,她便是换进来的人之一。”
其他几个女侍也跟着点头。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大,但刚好双方陷入了僵局,两边一时都没了言语,女孩儿的一番话就变得格外清楚。
明琮岳蹙眉,点破其中蹊跷处,“祭祀的女侍都是提前选好,家世、样貌、品行具佳的贵女。便是负责祭祀事宜的主理官员,也不得私自换人。”
负责今年寒山香会筹备的官员,哆哆嗦嗦的出列,陈情道:“国主,国师,诸位大人,下官自接下这桩差事,从不敢有一刻懈怠,至于女侍换人一事,是当时负责此事的主薄同下官说,有几人经查实身份有误,故而后填补上了一些人。”
“未经核实,偏听偏信,你的罪之后再罚。”明琮岳板起脸,目光逼视指控国师的那位女童,“说,什么人派你来的?指使你污蔑当朝国师!”
那女童还处于双成是女子的震惊中,听到有人逼问自己,下意识朝后缩了缩,口中喃喃,“不,不,没人指使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琛朝他带来的护卫使个眼神,让他们务必将人看好。
周容国主立于高台之上,一指台下的苏将军,“将此人拿下,南琛由你主审,务必查清事情始末。”
南琛拱手应诺。
苏将军自是不肯乖乖受擒,本次寒山香会防务由他一手督办,用的全是自己下手兵士,只听他一人之令。即便事情败露,他依旧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寒山香会有刺客突袭,国主受伤昏迷,国师和几位重臣不幸遇难。”苏将军声音冰冷,抬手朝前一挥,周围护卫的士兵立刻举枪围拢过去。
下面目睹一切的百姓顿时乱作一团,有些人扭身就想朝外面跑,本就是人挤人站着,他们的动作不但没能挤出去,反而让人群越发拥挤起来。
丹枢他们三人在双方攀扯的时候,已经挪到了看守薄弱的位置,准备趁乱入塔去一探究竟。
商屿丞为了让丹枢放心,出门前特意留下纸条,告知了他们二人的去向。
三人趁着守卫去抓百姓的空档进了寒山塔,一进门丹枢眉头便皱了起来,又走了几步,他抬起袖子遮住口鼻。
云霄见状,不解道:“你怎么了?”
“这塔里的香熏得人头疼。”因着捂着口鼻的原因,丹枢的声音有些闷。
“头疼?”云霄闻言,又仔细嗅了嗅,“这香味清冷凛冽,颇有静心凝神的功效。怎么会头疼?”
丹枢也说不清其中原由,他们只得快些去找人。
待三人一路畅通的登上顶层,入目便是四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板上。丹枢心中骤然一惊,立刻过去扶起商屿丞,伸出去探鼻息的手指在微微发颤。一番检查后,确定这四个人只是在睡觉后,云霄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惊魂甫定的心脏,心下暗自决定,改明儿就回商丘去,再和这群人待下去,他迟早被吓出心脏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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