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晏的大帐里,不断有将士来回禀报战情,待众人都出去后,萧允晏瞟了一眼罗鹄,道:“罗鹄,你一下午欲言又止的,到底有什么想说?”
罗鹄还在反复思量,自萧允晏到西康接赫连漪,不但没将她接回来,反而连她的名字都成了禁忌,他和罗鸿觉得奇怪,每次旁敲侧击想问起赫连漪的下落,却总是被萧允晏喝止。但罗鹄觉得今日所闻之事还是事关重大,必须禀报给萧允晏,于是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关于贺先生的消息。”
一听这名字,萧允晏原本冷峻的面容更像暗藏了一把霜刀,但他竭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罗鹄为人慎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提及,只背转过身,走向那副舆图前,又冷声问:“什么事?”
“贺先生收服了阳陵城后,尊丹增为平宁王,自立了小朝廷,复国号为‘夏’,大宁许多被赫连定邦逼到无处可退的前朝旧臣纷纷赶去投靠了她。呃,他们的大军昨日也从阳陵出发到了阴平边境。”
听到这个消息,萧允晏的背影凝滞了很长时间,又听罗鹄小心翼翼的说道:“看这架势,贺先生可能想把北线一路收揽。正好,我们现在的目标由灵城、灵沃再到烟陵,跟他们也不冲突。”
罗鹄期望萧允晏能说点什么,却偏偏萧允晏始终是一声不吭。不得已,罗鹄又道:“那——杜将军的兵马,将如何处理?”
萧允晏想也没多想,便冷硬地道:“撤回来。”
罗鹄有些诧异他这个决定,“可是,贺先生的兵马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如果赫连定邦要对付她,那后果”
“她本事大得很,有什么办不到的?”萧允晏以冷漠的、嘲弄的、又有些赌气的口吻打断了罗鹄的话。
罗鹄也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应了声:“是。”沉默了一会,他终于明白,萧允晏心底其实是希望赫连漪有朝一日能够再回来求着自己帮她,于是道:“那末将这就谴人去给杜将军送信,让他回来。”
萧允晏没有答话,罗鹄正要出去,却听萧允晏在忽然间口气变得柔软了很多,对罗鹄道:“杜绍桀带的原本就是大夏军,随他们吧。”
罗鹄见他一下子又变卦了,一时觉得有些可笑,但也不敢表露在外。只听萧允晏又道:“你去准备准备,明日我们一起去前线各处走走。”
“是。”
次日一早,崔和服侍萧允晏更衣并穿戴好甲胄,正在他临出门的时候,崔和望着他孤绝的背影,想着他那一直舒展不开的眉头,忽然心中生出一腔悲悯,忍不住细声喊了一声:“殿下。”
萧允晏听到她呼唤自己,停顿住脚步,回头望了望她。崔和走上前道:“刀剑无眼,殿下小心些。”
顷刻间,萧允晏的脑子里不断涌出曾经赫连漪在他每次出门前的谆谆嘱咐,可是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呢?萧允晏摇了摇头,忽然彻底地心灰意冷,勉强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好看些,对崔和道:“不用担心。”
忽然,外面有声音响动,萧允晏赶紧出了去,只见罗鹄等在那里,看上去十分焦躁不安的样子。萧允晏喊道:“罗鹄,怎么了?”
罗鹄回转过身,见萧允晏已经出来了,忙跑过前来,道:“殿下,京中出了一些事。”
“什么事?”
“王妃和吕大人已经失踪两日了。”
“王妃?”萧允晏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位几日前刚刚迎娶进来的新王妃,吕大人的女儿。”罗鹄提醒他。
“哦!”萧允晏这才反应过来,想起那日因为赌气连一声推拒都没有,可见把他们父女二人给坑害苦了。事后他也觉得吕氏妇女是无辜的,但如若悔婚必是抗旨,所以也就任由事态发展。如今听说他们父女二人离去了,萧允晏猜想应该是听说了赫连漪已经自立门户,所以也没必要再留置京城。
“殿下,我跟吕小姐曾有一面之缘,要不我去将吕家父女追回来,劝说他们。”
“你若劝得动,他们也不会跑了。”萧允晏对于罗鹄的建议,有些嗤之以鼻。
不得已,罗鹄只得道出心中所虑:“这兵马是吕大人为殿下竭力争取来的,我是担心吕家父女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陛下那边对我们不知会怎么想?”
“随他怎么想吧,父皇若执意要将这兵马收回去,我也没办法。”事到如今,萧允晏当初被赫连漪拱起的一腔野心早已熄灭,这几日他偶尔会陷入迷惘,自己究竟要为谁辛苦为谁忙,夺了这天下又能如何?
罗鹄听萧允晏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免焦急:“可是,当初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心力争取到的。”
“你放心吧,父皇不会收回兵马的。我这里刚攻下高芝,又控制住了西康。”
“也对。”罗鹄终于点了点头,想起那个吕姑娘,却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可是那个吕小姐,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那吕小姐跟殿下,不说有十分般配,也必有九分的般配。”
萧允晏对罗鹄的话还是嗤之以鼻,“什么般配不般配的,我萧允晏难道还会被女人牵制住吗?随他们去。走吧——”
“是。”罗鹄只得跟着萧允晏跨马而去。
阴平边地,赫连漪的案头上堆叠着很多臣子们写的献策表,赫连漪时而伏案誊抄标注,写着写着实在觉得腰酸背胀,便稍微抻了抻筋骨。沈留香见状,忙上前替她揉捏肩膀,并道:“公主,夜已深了,有些事明日再做吧。”
“不行,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见沈留香眼睛里满是心疼,赫连漪又轻慰她,“快了,还有几个本子就看完了。”
忽然,屋外有声响动,有人轻声道:“公主,吕仲简大人求见。”
“吕仲简?快,快让他进来。”赫连漪不觉精神为之一振,起了身,亲自迎他。
不时,吕仲简进了来,赫连漪看着他,虽满身风尘,却依然飘飘若谪仙人。
原来,当日李仁去合川大营下旨,吕仲简父女满心以为萧允晏会婉言谢绝,谁知等来的却是萧允晏直言满意,这令吕仲简父女百思不得其解。吕家父女不知道萧允晏跟赫连漪那时已是劳燕分飞,几封书信寄出却都是石沉大海。萧允晏曾告知过外祖父杨正午,日后必娶赫连漪为正妃,杨正午知道萧允晏向来是口出必果,而赫连漪自然也无法用大夏前朝公主的身份嫁入霁王府,正巧萧允晏跟吕小姐,一个襄王无心,一个神女无梦,便求吕家父女让吕小姐先过门,再找理由遮面不示人,日后换回赫连漪便可。哪知过了几日,赫连漪终于来了音讯,却是让吕仲简速归,而后大梁不断传出消息:赫连漪寻回了自己流落在民间的弟弟赫连泽,并拥立赫连泽为新夏王,吕仲简便明白,赫连漪已然跟萧允晏断了所有牵连,于是当夜便携其女吕蘅出逃了大梁。
“吕大人,怎么只有你一人?吕姑娘呢?”
吕仲简道:“哦,小女从小向往田园,路上来的时候,臣便将小女安置在别处了。”
赫连漪想了想,道:“这样安排也好,如若将来我们不能全身而退,她也好独善其身。只不过,我的事,给吕小姐造成了不少困扰,他日若有机会,本宫也想当面跟她说一声抱歉。”
吕仲简笑了笑,“公主有心了,蘅儿不会有丝毫的介意的。”
赫连漪又指了指案桌上堆积如山的献策表道:“吕大人你看,这政权新建,这么多表章,公孙大人年事已高,本宫也不敢过于劳烦他。如今你来了,本宫恨不能让你分担了所有。”
“为公主效命,自是微臣之幸事。”
“今日已晚,你也舟车劳顿,先去歇着吧。明日再面见新皇。”
“是。”
赫连漪的大帐里,有名大将模样的人进来禀报:“公主,据探子报:赫连定邦从新宜、会昌、杜桥各调遣了四千兵马来应对我们,另外还派遣了冯密来当督军。”
“冯密?”赫连漪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此次来投奔她的人中,大多在大宁朝廷效力过一阵子的,便望向众人道:“此人为人如何?”
有人立马道:“此人嚣张跋扈,仗着得赫连定邦信任不可一世,为非作歹,跟之前那个栾木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便好办,当初——”话说了一半,赫连漪忽然说不下去了,为了不被人看出她的失态,她借故走到與图前,以避开旁人的目光。
苻大胜道:“当初那个霁王对付栾木,是等他们内部闹矛盾,然后再趁机而入。我们的情况可比霁王当时要好多了……”
吕仲简忽然轻咳了一下,抢过话道:“苻将军的意思公主自然懂,公主,我看我们不如效法,先静观便是。若是冯密吸取了栾木的教训会懂得收敛气焰,那也没关系,我们可派出跟各城守将交好的臣子们走动走动?总之,我们能不打便不打。”
“好,就这么办。”赫连漪一槌定音。
而后,一众人正商讨着具体事项,又有人来禀:“公主,有个自称叫杜绍桀的人求见。”
赫连漪一听,微微怔了一怔,再道:“快让他进来。”
杜绍桀进了来,赫连漪问:“杜将军,你怎么会来此?”
杜绍桀道:“公主,自从丹增他们进入阳陵后,霁王殿下就救派我守在阳陵后方,以便在需要时随时支援他们。可是,直到——直到如今,殿下也没有喊我回去,似乎彻底将我和我所带的两千兵马遗忘了似的。”
杜绍桀不明白,赫连漪却是大概明白了萧允晏的意思,便道:“杜将军,你若愿意留在这里,本宫自是求之不得。”
“是,杜绍桀愿意誓死追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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