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踏着辚辚之声驶在官道上,两旁松木林立,萧玥顺着随行的羽林卫朝前望,目光落在骑白马的男子身上。
她时而放下纱帘,时而又撩起,委实是一副含羞小女郎的模样。
露茴坐在旁侧,忍不住掩唇,低声打趣道:“公主可真是不矜持。”
萧玥回头,朝她略一挑眉,“舍不得矜持,套不着狼。”
正所谓,出其不意,方能攻其无备,既然旁的女子都不敢靠近他,那么她,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才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于是这一路,她大半的时间都在偷看他,毕竟途中无趣,“欣赏美男子的背影”也算是一件趣事。
杨轩这人,惯常行在队伍一侧,如此才好顾全首尾,而每逢他转头时,萧玥总会不经意地与他对视上一眼。
起初还能是偶然,可次数多了,难免会让人心中生疑。
只见那人派出的属下,驭马而来,朝她恭敬垂首道:“殿下可有何需要?”
萧玥先是故作一怔,而后才神色懵懂地摇了摇头,回道:“无,无事呀!”
而待外头的人离去,她便放下帘子,转头看向露茴,忍不住笑弯了唇。
大抵两个时辰过后,车驾驶入玄武门,萧玥的马车行在一众皇嗣最后头,待她下车之时,兄弟姊妹们都已朝着各自的宫殿走去了。
因着落了水,露茴用斗篷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少女一张鹅蛋脸粉面含春,圈在毛茸茸的衣领里,更添几分乖巧可人。
若是再来个回眸一笑,只怕会将在场的羽林卫夺去几分神魄。
不过萧玥将分寸拿捏得极好,仅是回过头,眸含秋水,怯怯望了眼那昂首挺立的男子,便款步离去。
杨轩站在宫门口,眼瞳无波无澜,清晰地倒映出少女的背影。
属下秦远悄摸摸凑近,于他耳畔悄声说:“将军,该不会是您英雄救美,让六公主一见钟情了吧?”
男人垂眸,右手握住左手护腕,轻轻旋转了一周,才漫不经心道:“谁跟你说人是我救的?”
秦远闻言一滞,默默翻了个白眼,“公主在皇陵后山落的水,除了您还能有谁?”
当时就他一人在那皇陵校场,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听不见?
杨轩勾了下唇角,并未回应,不知是觉得这小子聪明,还是嫌他多管闲事。
想来秦远的八卦之火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又以手掩唇道:“之前在路上,公主就一直盯着您看,而她方才那神情,明显就是依依不舍。”
“属下觉得,公主一定是喜欢上您了!”少年侧首,给了身旁人一个肯定的眼神。
话刚说完,就见对方转过了头,冷声开口:“本将军教给你的察言观色法,是用来审问犯人的,不是用在一些无关紧要之人身上的。”
杨轩面色严肃,语气更是威严,幽冷的目光落在秦远眼中,直让他往后稍稍一仰,识相地闭上了嘴。
片刻后,杨轩问:“那鱼符可有消息?”
秦远摇了摇头,“该不会是落在湖里了?”
“我找过了。”
初发现鱼符丢失时,他立即回了那片湖,鱼符为特殊材质所造,遇水可上浮,那湖不大,他搜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鱼符丢了虽说不是一件大事,但他毕竟身居要职,若是被有心之人捡去了,只怕会生出事端。
杨轩如是想着,视线又落在了前方,当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他狭长眼眸微眯了一瞬。
……
清欢殿,侍者们见主子回来了,原本悠闲的步子又急促了起来。
服侍萧玥的人不多,偌大的宫殿里统共也就那么四五个人。
天色已黑,净房里水汽氤氲,白雾蒸腾而上。
萧玥靠在浴桶里,半阖着眼皮,任由露茴揉捏着她的肩颈,以舒缓整日下来的疲惫。
如瀑青丝披散于身后,水波荡漾,几片芍药花瓣轻轻粘在少女身前,更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
“公主,和亲一事明明还未定下,那五公主怎就认定了是您呢?”路上不敢多言,直至眼下,露茴才有机会说道此事。
萧玥面颊透出淡淡红晕,声音慵懒地说:“其余人皆有母妃所护,谁会舍得让她们远嫁呢?”
她停顿了下,再度开口:“而我落水一事,父皇不让声张,多半也是怕传进犬戎使团的耳朵里。”
她抬手,将热水打在身上,神情透出悠远。
这件事她向来拎得清,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无依无靠,偏偏还长了一张姿容昳丽的脸,如此好的棋子,怎能不用?
可她萧玥绝不会坐以待毙,为了逃脱和亲,她必须提前将自己嫁出去。
思及此,她伸手抓过放在一旁的荷包,又取出了那块鱼符。
其上“羽林卫,中郎将,杨轩”这些字眼清晰可见。
她看着,脑海中又渐渐浮现出那人的脸,虽是冷若冰霜,但今日在水下,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见她手握鱼符,兀自发怔,露茴稍作揣测,道:“公主生得这样好看,一定能够拿下杨将军的。”
杨轩勇冠禁军,整座皇城的安危都拿捏在他手中,若能招他做驸马,圣上何乐而不为呢?
这也便是萧玥的谋划。
她回过神,下意识地合拢手指,看向对方,轻轻一笑,“要想得到杨轩的心,光凭美貌可不行。”
像他这样刀尖舔血的人,向来不会轻易有软肋,这“美人如何追阎罗”,终究不似“才子戏佳人”,到底还是只能靠她自己琢磨。
沐浴完,萧玥带着满身芬香回了寝室。
进门只见圆桌上摆着一件白狐斗篷,毛发柔亮浓密,锁边的针脚规整细致,瞧着很是惜贵。
小宫女说,这是方才尚服局送来的,奉的圣上旨意。
露茴一见,眼眸忍不住发亮,“想来圣上还是关心您的,竟赐给您这样好的斗篷!”
萧玥手指轻抚在斗篷上,毛茸茸,软乎乎的,确实十分舒服。
“若是关心,自会当面慰问,父皇兴许是怕我冻坏了身子,无人去和亲了吧。”她面色平静,带着些无所谓的笑意。
她的亲情,早就止步于多年前的那一日,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活下去,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萧玥坐下,将斗篷抱在怀里,忽就狡黠一笑,“不过,这衣裳来得恰是时候,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露茴看着她,总觉得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但她深知公主的愚钝皆是装出来的,实则聪慧过人,公主心里头,一定又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
萧玥白日里毕竟受了寒,临睡前,露茴还在她的被褥里放了两个汤婆子,而后才熄灭烛灯,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
月色溶溶,透过轩窗打下一地清辉,房内檀香清然,静谧无声。
萧玥一到冬日便是手脚冰凉,此刻将汤婆子压在脚下,来回摩挲,好让自个儿的睡意消退些。
杨轩这条鱼,今晚应该会来的吧?
按照羽林卫的效率,早该把皇陵翻个底朝天了,她这里,是最后一步。
为此,她还特意在里间留了一盏小烛灯。
她这厢正心下喃喃之际,靠窗的屏风后忽有响动传来,似是有人翻窗而进。
一双杏眼霎时睁开,唇角也随之翘起,萧玥坐起身,撩开纱帐,果然见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男人穿着一身墨色箭袖,将修长身形衬托到近乎极致,她不禁感叹:这副皮囊当真是不错。
杨轩停下,朝她略一颔首道:“打扰了。”
“将军这是?”萧玥说着,赶忙站起身,又点了一盏烛灯,好让视线亮堂些。
杨轩本以为,用不着他言明,她也会明白自己的来意,但此刻,他忽觉难道是他会错了意?
可不在她这,还能在哪儿?
他沉声开口:“在下受公主暗示,特来取回鱼符。”
“暗,暗示?”萧玥顿感莫名其妙。
男人敛眸,眉间轻蹙道:“白天公主总是看着在下,不正是此意么?”
面对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萧玥:“……”
合着她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呢。
也难怪,像他这样不近女色之人,又怎会轻易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萧玥感到一丝头疼,但也无妨,只要他来了就行。
“鱼符确实被我捡到了,可我不想还给将军。”说罢,她便侧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羽睫轻轻眨动。
杨轩神情无波,语气又冷了三分:“公主这是想恩将仇报?”
萧玥顺势坐回床上,将引枕抱在身前,“实不相瞒,我对将军一见倾心,这鱼符,便是将军掉给我的定情信物。”
“既是定情信物,怎么能还呢?”
说话时,她葱管似的手指还相互攥着,确是一副含羞的局促模样。
“……”
男人眸色愈发阴沉,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今日在皇陵,她主动让他避嫌,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按理来说,依她的处境,落水被救后完全可以赖上他,如此便能助她脱离皇宫、逃避和亲。
他本以为,她虽柔弱,但秉性纯良,不愿给他招来无端的麻烦。
但现在,她这又是在发的什么疯?
少顷,杨轩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公主既然如此钟情于在下,又为何不直接去面圣,禀告此事?”
萧玥抬头,水眸盈盈,语气里带有几分委屈,“将军是何人?谁敢强你所难呀?”
“公主知道就好,拿来吧。”男人睥睨着她,眼神里不含一丝温度。
语罢,他朝前伸出了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颇为修长,不似她那样的娇小柔荑,而是一看便觉得十分有力道。
萧玥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忽抬眸道:“给你可以,不过要你亲自来拿。”
杨轩耐着性子,“在哪儿?”
此时少女站起身,朝他走去,她嘴角漫开笑意,抬手往自己身前戳了戳,眼神暧昧道:“在里头夹着呢。”
瞧见她陷进沟壑中的玉指,杨轩俊面冷绷,眸色愈发阴沉,周身气息瞬间压迫了下来。
无视他眼中的锐利,萧玥大着胆子凑近,想去牵他的手,“若是不敢,我可以帮帮你呀。”
可她还未碰到,那只大手已迅速往后一收,他咬牙切齿道:“公主,请自重!”
有些事,若做得太过,反而会适得其反,更别提她此刻已经一颗心砰砰直跳。
对上他眸中隐忍的怒火,萧玥神色放端庄了些,唇角轻弯,“杨将军果然是正人君子。”
“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扒了我的衣裳,将东西拿走,”她平静望着他,“二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把它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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