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玉竖起耳朵,心思完全被笛声吸引了去,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在这一瞬全部被抛之脑后。
雨势渐渐减弱,笛声渐渐悠扬。许棠玉躺在床上,手中握着那个绣着“许”字和“陆”字的香囊,缓缓进入梦乡。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昨日刚下了一场暴雨,此刻屋内都是阴潮的,水仙花却开得极好,清新淡雅的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
许棠玉望着那两盆花,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个香囊仍在她的手心,牢牢握了一个晚上。
她的嘴角不禁扬起,细心地抚平有些褶皱的香囊。清理掉里面的干花后,她又在香囊内放了些新的花瓣。
想着今日就要离宫,许棠玉第一次将香囊系在了身上。
收拾好屋内的一切好,她才推开门。一低头,瞧见门口放着一个食盒。食盒上,放着一朵蓝色的小花,上面带着新鲜的露珠。
许棠玉会心一笑,心中暖暖。她伸头看了眼隔壁,门是紧闭的,想来陆大人应该是上早朝去了。
她将食盒拎进屋内,简单洗漱后打开了食盒。内有两道小菜,都是陆大人拿手的菜色。
香味弥漫了整间房屋,也填满了她的心尖。
将一切收拾好后,她才离开后舍。史馆内众位编修已经开始干活,见她出现,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
太史馆的消息一向比其他的地方传得快。此刻,众人都知道了许棠玉要离宫的事。
王诚第一个站起身来,看见她眉眼间隐藏不住开心,王诚也咧开嘴,面上假装遗憾:“唉,早知道京城第一美人要来太史馆时,我还开心了好一阵。没想到呀,才一个多月就要走了。到底是咱们没福气!”
他身旁的宋编修打趣道:“怕什么,日后去陆大人家中时,又不是见不到。”
说着,他的嘴巴向许棠玉的腰侧努了努,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去,这才发现陆大人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香囊,此刻已换了主人。
“许少史,往后若陆大人再训斥我们,你可得帮我们说话呀。”众人齐声笑了起来,纷纷和她打趣。
许棠玉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扫了一圈,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笑意,纵使有几位以往并不待见她的编修,此刻也没有说什么,只附和着众人的谈笑。
许棠玉心中感谢,面向他们俯身行礼:“这些日子,多谢各位大人对棠玉的照顾,棠玉恭祝各位大人此后前程似锦。”
众编修起身还礼。
许棠玉最后整理了一下后妃们的记录簿,希望能给下一位少史令多留些方便。
刚收拾完,竟有小太监来找,说是储秀宫的陆宝林有事求见。
陆宝林就是陆宁怡。
许棠玉有些犹豫,她今日就要离宫,现在只等陆大人早朝归来后就会离开,实在不愿再牵扯后宫之事。
但陆宁怡毕竟是陆大人的妹妹,许棠玉也不好拒绝,便跟着小太监去了储秀宫。
所有入选的秀女目前全部住在储秀宫,待皇上正式册封后,才有各自的封号与宫殿。
来到储秀宫,按照规矩,她要先经过掌事姑姑才能见到陆宁怡。许棠玉万万没想到,储秀宫的掌事姑姑竟然就是昨夜守在太史馆前的那个宫女。
许棠玉眉头一跳,不免惊讶,但又不敢声张。
这宫女倒比许棠玉更加镇定,面上没有一丝异样,一脸严肃的俯身行礼:“奴婢琴桥,见过许少史。”
许棠玉忙点头。一旁的小太监说明缘由,琴桥并没有阻拦,随即安排了一位宫女将她引去陆宁怡的房间。
陆宁怡暂时和另外两名秀女一同居住,其中一位许棠玉还认识,竟是七夕节那日与她发生了冲突了金韶微。
陆宁怡的脾气傲,金韶微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两人在一个屋子里无时无刻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诡异。
许棠玉轻咳了一声,走到陆宁怡的面前:“陆宝林找微臣有何事?”
陆宁怡刚准备开口,目光却看见她身上的香囊,不禁讶然:“你……”
许棠玉没有遮掩:“如你所见。”
陆宁怡一愣,已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良久才道:“我们出去说。”
许棠玉点点头,刚准备往外走,坐在屋里的金韶微忽然发出一声嗤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定要出去说?”
陆宁怡脸色极沉,抿了抿嘴唇后,忍了下来。
许棠玉有些惊讶,这可不像陆宁怡的性格。她抬眼看向金韶微,忽然发现她头上的发簪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金韶微也注意到许棠玉察觉的目光,眼中竟有一丝闪躲,她面上一讪,悄悄侧过身去。
许棠玉面上露出疑惑,陆宁怡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二人来到屋外,捡了个无人之处。
“她头上的发簪是荣贵妃所赠,估计是怕你告诉皇后吧。”陆宁怡轻笑了一声,面带嘲讽。
许棠玉这才想起,中秋节那日荣贵妃的确带着这支发簪,极为名贵。
看来这些秀女已经开始“站队”了。
许棠玉看向陆宁怡;“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陆宁怡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紧紧望着许棠玉身上的香囊:“我原是想问问我哥离京外调一事,不过现在我对这个香囊更感兴趣。”
陆宁怡抬头看向她:“哥哥是个念旧的人,这香囊带了很久,宫中人几乎都知道,你怎敢光明正大的带在身上。”
许棠玉低头看了眼这香囊,并没有隐瞒:“我与陆大人已互道心意,皇上也知晓此事,我今日就要离宫了。”
这话也是在提醒陆宁怡,后宫之事以后都与她无关了。
陆宁怡却猛然睁大了眼睛,怔了半天才质问道:“哥哥外调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联想到今日宫中传谣,陆宁怡不得不怀疑,皇上是因为她才逼走了哥哥。
许棠玉没有否认,导火索是由她而起,但深究起来,其实和并她没多大关系。
她摊了摊手:“也许吧,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陆宁怡忽然冷笑了一声:“是啊,你们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便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
陆宁怡面上露出悲伤,头却昂得极高,极力忍着泪光:“呵,他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许棠玉听出她话中的责怪,忍不住为陆大人说话:“你误会了,陆大人这样做,自有他的考虑。”
“什么考虑?但凡他有为我考虑一次,就不会在我刚入宫时便离京!”陆宁怡狠狠咬着嘴唇,忍住心中的悲伤。
她本以为自己的哥哥只是严厉,却没想到这般无情。
许棠玉无奈,本不愿说出陆大人与皇上之间的纷争,却又不愿陆宁怡误解。
她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陆大人与皇上起了一点冲突,因此决定离京暂避锋芒。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但又不愿你误解了陆大人。”
只有陆大人离京,才能让皇上意识到是自己逼走了一位贤臣。这样陆宁怡反倒会不同于其她人。
陆宁怡不曾知道这其中缘由,怔了半天才惊讶道:“哥哥竟会与皇上发生冲突?我曾以为哥哥是这世上最忠心的臣子,却不曾想他也会有这一天。”
许棠玉看了她一眼:“宫中险恶,圣心更是难测,远非你想得那样简单。陆大人走后,你一定要暂避锋芒,切莫因为陆大人与皇上关系亲厚,便得意忘形。若真遇到了危险,皇后是良善之人,你可与之亲近。”
许棠玉忍不住提醒陆宁怡。她在宫中时间不长,但每日都会翻看整理掌史们的记录,对每个妃嫔的性格也有些了解。
陆宁怡看见了许棠玉脸上的关心,面上露出惊讶:“多谢你的好意,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许棠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有些讨厌,整日那般傲气,也不知瞧不起谁呢!”
陆宁怡笑了一声:“我的确瞧不起你,但又也嫉妒你。”
许棠玉有些惊讶:“嫉妒我?”
陆宁怡点头,她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的好运,嫉妒皇上为她所做的一切,更嫉妒从未动过心的哥哥会为她离京。
可陆宁怡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像她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嫉妒别人。
陆宁怡转过身去,语气清冷:“你走吧,我把哥哥交给你了。”
许棠玉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心疼,她心疼每一个堕入这无边地狱里的姑娘们。
“照顾好自己。”许棠玉哑着声音。
陆宁怡摆了摆手。
许棠玉也离开了储秀宫,琴桥送她出门。快到门口时,琴桥压低了声音:“昨日是奴婢莽撞了。”
许棠玉想起了昨日,脑海中又浮现了李美人躺在血泊之中。那也是困扰了她近十年的噩梦。
她看向琴桥:“陆大人说你觉得李美人死得冤枉。”
琴桥脚步微顿,喉咙颤抖。这十年,她始终记得李美人的尸体从寻芳宫拖出来的样子。草席裹了她的尸身,顺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路。
曾经艳冠后宫的李美人,死妆却是那样惨烈。
琴桥看向许棠玉:“是。李美人深得皇上恩宠,不会与侍卫有染,更不会谋害皇上!”
琴桥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不让别人发现异常:“她是个好人。”
若没有李美人,琴桥不会活到现在。可琴桥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李美人死后的清白她也维护不了。直到现在提及李美人,人们也总说她狐媚转世,恶毒不堪。
可那些都不是真的。
“许少史,你我都知道杀死李美人的凶手是谁。我也知道我这辈子都无法为她报仇。可我只有一个心愿,求许少史还她一个清白。在史书里,证明她的清白!”
琴桥睁着眼睛,眼中含着热泪。
许棠玉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去太史馆寻她了。
是啊,那个人是太后啊,这世上除了皇帝谁能定太后的罪。只有在皇帝也无权查阅的史书里,才能侥幸记下李美人的清白。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许棠玉苦笑了一声:“我就要离宫了,这些事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琴桥大惊,脚步有些踉跄:“可陆大人分明答应我的!”
许棠玉惊讶地抬起头,忽然想起昨夜陆大人的话。她慌张地看了眼周围,确认无人后,才低声道:“不要声张,你先回去。”
琴桥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眼中不再留有任何情绪。她瞥了眼储秀宫内,高声朗道:“许少史放心,奴婢谨遵吩咐,一定配合掌史们规范秀女言行。”
许棠玉亦点头配合道:“那就多谢琴桥姑姑了。”
许棠玉转身离开,在远远离开储秀宫后,方觉得腿软,快步跑回了太史馆内。
陆大人已经散了早朝,回到太史馆内。看见她回来,面上露出微笑。
许棠玉不顾众人在场,跑到陆修明的身边,扑进了他的怀中。
“哦?”众编修目瞪口呆,齐齐发出一声惊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许棠玉不理会众人的惊叹,只静静地抱住他的胸膛,听着他渐渐开始凌乱的心跳,才逐渐平复了心绪。
她缓缓放开了他,面上羞涩。
陆修明看着她眉眼中的慌乱,再一次将她搂紧了怀里。目光扫向屋内众人,头轻轻侧到一边。
众人心领神会,立刻像一阵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修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言语中带着笑意:“他们都走了,可以多抱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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