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合光忽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抓住胸前衣襟大口大口的地喘气,鬓边汗湿,心悸不已,一阵寒意袭上全身,只记得一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鲜血从她足下向四周蔓延流淌一眼望不见尽头。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旁边早已冷掉的被褥,问道,“陛下在殿外练剑吗?”
“卯时三刻,陛下回千秋万岁殿去了,让夫人睡足了再起。”绿伊抿唇一笑,“还说来日方长,不必只看一时。”
这话听着古怪,似有蹊跷,只是姜合光才做了一场太过耗神的噩梦,精力不济,也不去揣测王寂之意。他留在长秋宫,上下必然围着他转,他不留,长秋宫也好按部就班的做事。罢了,走了就走了吧。
“舅母可递话要进宫来?”要按以往,早该来了,这些时日虽说清静,但她隐隐有些不安。
“未曾有过。”绿伊也觉得奇怪。
姜合光自言自语,“许是恼了我,怪我无用,不想管我了吧。”
绿伊见主人伤神,宽慰道,“王妃从小就疼您,哪会真生气呢,许是知道夫人忙,不想来打扰,说不得过一会就有人来递话呢。”
“你说得也是。”姜合光笑了一下,无论对王寂还是舅家都太患得患失了。她手托腮,支起身子侧卧着,左手食指慢慢吞吞地在旁边那条被褥上画着圈,“鲁侯那边的蹴鞠舞练得怎么样了?有人去瞧过吗?”
“听说选人的时候,小宫女们都挤着要进,只不过鲁侯挑选严格,只要底子好动作灵活的,毕竟时日浅,也看不出什么来。”
“将球抛来抛去的,殿上砸到人岂非扫兴。”姜合光不满地咕哝着,不知是对蹴鞠舞不满,还是对王寂不满。听闻管维很喜欢蹴鞠舞,天天看着宫女们练习,要不是被人拦着,兴许还要上前玩两回。
陛下不是血来潮不管不顾的性子,许是为了讨她欢喜吧。看着榻上他昨夜躺下之处,心想,多出来一个人到底是不同了。以往不留心不在乎的,如今绕个弯总会想到对方身上去,姜合光心里有些怪自己不争气。
帐中仿佛还留有王寂的气息,她不想卧着了,坐起身来。
绿伊问:“夫人不睡了吗?”
她单手撩开帐子,眉宇间不见妩媚娇艳,反而轻轻蹙起,似有些忧郁。绿伊不敢细瞧,领着小宫女们挂好纱帐,服侍着姜合光梳洗,因时辰还早,她先穿着常服,等时辰差不多了才换成礼服。
自打云娘进宫,陛下就没来过却非殿,等管维想明白后,恨不得日日抓着云娘跟她一起睡,只不过这念头过于大胆她也只能心里想一想。
每日看云娘教宫女们练蹴鞠舞,抛球,接球,球似龙珠吐纳,似穿花蝴蝶,宫女个个精神焕发,伴随着鼓点互相配合走位,球看似欲着地又被足尖轻轻一挑带飞,比宫中舞姬之柔媚婉约,此舞矫健灵动,是另一种世所罕见的美。
她们练完最后一回,管维兴奋地敲了一下旁边的小鼓,抚掌而笑。“妙极,云娘不愧是女侯,此舞如此与众不同,定会惊艳四座。”似觉夸得还不够,又道,“还会扬名天下。”
聂云娘和宫女们这些时日都听得耳朵起茧,并不像最初那般受宠若惊,纷纷忍笑。
“短短几日功夫练得这般娴熟,还是云娘慧眼识珠。”选人那日,她都担心云娘选不出人来,毕竟时日太短,又要殿前献舞,哪知她很快就从人群中选出二十来个宫女,个个身手矫健,立竿见影似地,立时初具雏形。
“是她们自己勤勉,忠君之事,人尽其职。”聂云娘说得含糊,她心知肚明,这些人可不是真正的宫女,是她从亲卫中挑出来的,略做改头换面,以防有人认出来。有人去年也去护送过管维,只是并没在她面前露脸,因而她认不出来。
今日一过,她们是平静无波的悄然退场,还是手持刀兵生死相斗终会见分晓。
“你们何时过去?”管维心下疑惑,好似从练舞伊始,宫里就无人过问。李宣倒来过几回,也只是传陛下的话问她的近况。照说云娘是他要传进宫负责此舞的,却未见得留意过。
想到此处,管维为她们急,“云娘,我去问问李常侍?”若弃用,岂非可惜。又想到,云娘住在却非殿,她与之走得近,是否会影响长秋宫的观感,毕竟姜合光才是大皇子生母。她若不喜,王寂也会让步。
一旦得了准信,聂云娘就要别了管维,去千秋万岁殿侯着。“陛下自有安排,莫非是这些时日烦着夫人了?夫人想要赶我不成。”有了护送结识,宫中相处的情谊,聂云娘也随意起来。
管维满脸不舍,叹道:“我盼着你能一直留在宫里。”说完才发现不妥,容易引人误会,甚至有拉拢争宠的嫌疑,她认真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寡闻,管维不想做那等浅薄之人,如能有云娘这般人物为友,那将是我来洛阳最为欣悦之事。”
聂云娘心中一突,不经意地扫了近旁的侍婢一眼,笑道,“夫人冰雪聪明,无论谁与之相处,都是如沐春风。”与她相交最欣悦,那与陛下相聚又如何?这话里的意思,许是管维自个儿都未察觉其怨意。聂云娘想起陛下两回单独召见都为管维之事,知他心爱管夫人,是以此番话语不可外传。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与云娘相见?”云娘不似她,只一闲人,若非陛下特意传召,不会如命妇那般常来后宫的。
云娘见她满脸惆怅,道:“夫人若是得闲,也可到我府中一叙。”
管维听罢,眼眸中尽显愉悦之色,认真与之确认:“当真?”
云娘微微一笑,道:“自然,只是夫人要先跟陛下说好才行,不然陛下怪罪下来,臣是担不起的。”
后宫女子怎会轻易出宫到臣子家游玩,除非云娘有喜事陛下特准,也就想想罢了。投之木桃,报以琼瑶,索取越多,付出只会更多。她若桩桩件件都想王寂特予她,她有何回报?
以往练完舞,这二十余宫女会自行散去,今日不知为何一直跟着她们。
聂云娘装作看不懂管维的疑惑,她二人进了殿中,这些宫女就值守殿外,神情警惕,全不似普通宫女模样。阿兄曾提起他那一路有侍女假扮,管维一身冷汗,这份肃杀之气,她曾经历过一遭,可,这是皇宫。
她来不及细想,忽闻殿外有人凄厉地呼号:“造反了,有人造反!”
管维惊疑不定,面色苍白,手足皆软,只见聂云娘从容不迫地抽出腰间宝剑,喝道,“拦住他。”那小黄门立时被殿外宫女拿下,按死在地上。
许是聂云娘太过淡定,管维没方才害怕了,身上也有了力气,让宫女抬起那人的头,细观之,皱眉道,“我没见过此人。”又问近旁的碧罗,“你识得他吗?”
此时,碧罗也吓得站不稳了,她倚在旁边的柱子上,慌乱地摇头,“婢子没见过。”似又犹豫,再看一眼,还是摇头。
“你是哪宫哪殿的,为何来报信?你说有人造反可是胡诌的?”管维问道。
那人被吓得六神无主,不停地磕头,“奴婢是千秋万岁殿中当值的,黄常侍是奴婢义父。”可能是太害怕了,他声音越说越小,管维不由走近几步,只听见聂云娘一声怒喝:“小心!”
那方才还被按死的小黄门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一下掀翻三个宫女,直扑她而来。
刹那之间,那双干枯黑瘦的手差点扭上她的脖子,但聂云娘更快,毫不犹豫地扫向管维的小腿使其后仰,宝剑直刺惯胸而入,居然还有余力扶了管维的腰一把没有让她狼狈倒地。
谨娘忠心护主,赶紧扑过来挡在管维与刺客中间,急道,“女郎,你有无伤到?”情急之下,恢复了在家时的称呼。
管维心有余悸地摸上自己的脖子,喃喃道,“暂且无事。”
聂云娘示意亲卫将刺客尸身拖走,歉然道,“迫在眉睫,不得不出此下策,望夫人海涵。”
管维摇头,眼下并非客套的时机,“陛下那边如何了,为何会有刺客?”
陛下与群臣都在千秋万岁殿那边,离她们却非殿有些远,如若从朱雀门攻进来,这重重宫门都不知道要打多久,最紧要的是从朱雀门进会先到却非殿,可她们这儿除了一名刺客并无异动。她一后宫女子无足轻重,先得弄清千秋万岁殿那边如何了,王寂安,她未必能安,王寂若出事,她也活不成。
“鲁侯,请你速去千秋万岁殿,陛下那里不能缺人。”
“不瞒夫人,臣接到的密令是以夫人性命为重,踞守却非殿不可擅动。”聂云娘无奈道。
一切疑云如拨云见雾,管维明白王寂已有所准备。既占得先机,总比被打个措手不及要好,也不知何人谋反,作乱宫中。她一时想起入洛阳的路上,跟今日何其相似,不禁叹一口气,是是非非,纷纷扰扰,真是躲也躲不开。这般恨她入骨,还要派出人来杀她,视她为仇的也没有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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