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多了的下场就是,撑得慌。
青元撑着小肚皮游园消食,逛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立刻回头朝绿卿馆赶。
不为别的,蚊子太多。
绿卿馆里没蚊子,但是有楚莲。
楚莲端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地道:“忽听阁上数声清罄,度水穿林,更觉涤尽尘心,飘飘意远。”
青元一听,想起方才跟楚荷说的那几句话来,反唇相讥道:“非礼勿听,你偷听我们姑娘家说话,实非君子所为。”
楚莲一怔,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好,很好。我知道表妹素来爱读书,竟不知是这么个读书法。你只说非礼勿听,怎么不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青元往太师椅上一坐,倒打一耙道:“你没看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我就是从表哥你这儿听来的。”
楚莲把椅子往青元这边挪了挪,莞尔而笑:“你看这个书,家里大人不说你?”
青元斜睨着他,冷声道:“你不去告状?”
楚莲赶紧道:“看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告得过来。”
青元咧嘴一笑,轻声道:“我哥哥偷看被我逮着了,就拉了我一起看。我只看了一点点,并不晓得后面的故事,莲表哥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楚莲正要开口说书,心口突然一颤,猛地站起身来,冷着脸道:“这等风月情浓之书,旁人避之惟恐不及,表妹竟然要上赶着。我劝表妹趁早丢开手,当心来日后悔莫及。”说完,抬脚径直出了绿卿馆。
青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下更觉莫名其妙。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楚莲出了绿卿馆,直奔凌霄馆而去。
凌霄馆大大小小二十来间房舍,一个人住十分宽敞,不说旁的,光是书房就占了八间屋子。
楚莲在书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既不许人点灯也没有一丝声响。
红枣和花生侍立在廊下不知所措。
她两人本在书房里当差,楚莲一回来就脸色铁青地赶了人出来。眼下这般情状,贸然闯入肯定是不敢的,倒是公主殿下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却是拿不定主意。正在踌躇之际,书房里出声唤人进去点灯。
楚莲默不作声地搬着一摞一摞的书,红枣想上前帮忙,迎面一个眼刀子登时歇了心。
两人就这么看着楚莲来来回回十几趟,将上百本书全部扔到了庭院空地上,再瞥一眼书名,《牡丹亭》《花月痕》《剪灯新话》《醋葫芦》……
青元正要脱了衣裳去洗漱,就见枇杷慌慌张张地掀了帘子进来,急声道:“姑娘姑娘,走水了,咱们赶紧跑。”说着,拉了她的胳膊就往外跑。
还没跑出院门,守门的婆子慌忙上前来拦:“不是咱们院里走水,是大爷院里。咱们院里有水,不出去最安全。”
枇杷刚想说点什么,青元瞪过去一眼示意她闭嘴,口上掩饰道:“我得赶紧过去,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夏季日长,天尚未黑透。
一抹晚霞遥遥缀在天际,一轮上弦月悬挂长空,青烟袅袅升起,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红枣站在院门前,对着来人一一解释道:“院里没有走水,是大爷嫌从前的诗写得不好,在焚诗稿。”
青元备感无趣地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大摇大摆地回了绿卿馆。
随他在哪发疯,别疯到自个儿跟前来就行。
次日清晨,竹林清风,花草清香,浅水清溪,扰人清梦。
“你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青元拦住楚莲急切道。
楚莲垂着眼眸,淡淡几个字:“拿我的画。”
青元忙道:“拿了要做什么!这幅墨竹图学的是郑克柔的画风,想必表哥当初为了绘成这张画花费了不少心血,不喜欢收起来就是,何必非要毁掉!”
大清早的,她还躺在床上睡觉,楚莲就跑过来叫门。
就看他昨日那番举动,这画拿回去肯定要被烧掉。这幅墨竹图摆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明楚莲确实喜欢这幅图,突然起了毁画的心思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幅画毁了就毁了,但是来日后悔了又该怎么办。
不是她对楚莲有偏见,实则是他在绘画上天赋有限,这幅墨竹图说不定就是他这辈子画得最好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不知道莲表哥究竟是为了什么烦忧,但人生在世不称意本就是世之常态,与其拘泥于昨日之事,不如活在当下。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青元流水似地说完这一串词,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楚莲淡淡一笑,平心静气地问:“表妹是在关心我?”
青元期期艾艾道:“关心不是应该的吗?”
楚莲冷笑一声:“原来关心就是背几句诗啊!”
青元暗悔不该多管闲事,如今反倒惹了他不快,只得铁着头道:“我人微望轻,帮不了表哥什么,倘若有力所能及之事,青元绝不推辞。”
楚莲气定神闲地走到太师椅前面坐了下来,温和笑道:“表妹站着做什么,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会话。”
青元乖巧地坐到了旁边。
“说起来啊,还真有一件事要表妹帮忙。”楚莲笑吟吟地道,“我有一件东西放在一位故人处,劳烦表妹替我取来。”
青元恭谨道:“不知这位故人是什么身份?”
楚莲眼色微冷,一字一顿道:“萧大姑娘。”
青元低头沉吟半晌,开口询问:“哪个萧家?”
楚莲一瞬不瞬地盯着桃花眼,冷声道:“表妹何必明知顾问?”
青元摇了摇头,目光坦然与他对视,认真道:“我不认得哪个萧大姑娘,我回京时日尚短,萧姓世家知道得也不多。”
楚莲眉峰一挑,幽幽道:“怀恩侯府。”
国母姓氏天下皆知,怀恩侯府乃皇后母家。
青元一怔,不可思议道:“怀恩侯嫡长女?”
楚莲避而不答,含笑道:“有劳表妹。”
这就是默认了。
青元顿觉头疼,自己是卷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里。
怀恩侯府萧家只有一位大姑娘,萧玲珑,大周第一美人。朱雀六年,萧大美人嫁与忠勇公世子宋时飞为妻。同年,楚莲出征崖山。
楚莲口口声声只称“萧大姑娘”,而不冠其夫姓,这里头的事儿肯定不简单。
他要她去取东西,取什么东西,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她这一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青元这厢在胡思乱想,楚莲正眯着眼打量她,目光在她脸上绕了几绕,冷不丁地问:“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青元听他问得奇怪,正要反问,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得人脊背发凉。
“你敢去打听,我要你的命!”
冷冰冰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犹豫,她不得不承认,楚莲并不是在开玩笑。
青元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道:“我不认得萧大姑娘,萧大姑娘也不认得我。平白无故地,如何取信于人。莲表哥写张纸条——”觑着楚莲的眼色不对,马上改口,“借我一样信物,或是给句话也成。”
楚莲扔了一串蜜蜡手串过来,又掷下一句话:“这个还她。”站起身就要走。
青元急切地追问:“表哥还没说要取什么东西?我拿错了怎么办?萧大姑娘不给怎么办?”
楚莲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徒留一句“还君明珠”飘荡在空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公主府今天的早食走的是素食风,鲜嫩水灵的蔬菜配上朱盘玉敦,浮翠流丹,色泽清亮。
素炒茭白丝、奶油丝瓜、荷塘月色、翠柳啼绿、金玉满堂、火山飘雪……
青元最满意的是一道广式甜点,什锦双皮奶。
莲花玛瑙碗内上铺一层栗仁跟黄桃,栗子泥细腻软糯,黄桃肉紧致多汁。下层奶皮雪白嫩滑,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吃完早饭,用罢一盏茶,青元溜达着往水华苑而去。
正厅里坐着的还是昨儿那一批人,只少了青瑶。
青元暗暗摇了摇头。
公主府的男人肯定有特权,都不必到卫所里点卯。她大伯,文信侯薛怀仁领着恩封的闲职,除去休沐日和年假,每日风雨无阻地到太常寺点卯,一日都不敢懈怠。
紫阳长公主含笑问:“明日是七夕,元姐儿要不要出去逛逛?”
青元刚想说不要,转念想到七夕宫里会开夜宴,舌头打了个旋儿,落落大方道:“青元从未逛过京都灯会,心中神往已久。”
楚荷眼巴巴地插了一句:“我也要去逛灯会。”
紫阳长公主慈爱道:“宫里有灯会,母后命人做了好多新鲜花样,荷娘要记得谢恩。”
楚荷撇了撇嘴,不高兴地扭头到一旁。
青元心下一叹,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偷眼瞧了一下楚莲,见他神色淡淡,转瞬摒弃了窥探的心思。
萧玲珑身为皇后侄女,自幼长在宫廷,这七夕夜宴肯定要参加。楚清涟极有可能是她的倾慕者,说不定两人之间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到时候见了面,会不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正值思绪纷乱之际,楚莲一个眼风猛然扫了过来,青元身比心快地端正坐好,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紫阳长公主看着两人“眉来眼去”,胸中无比畅意,开怀一笑:“清涟无事,正好陪元姐儿过去。皇兄命人在宣德门前设了灯谜会,带元姐儿过去瞧瞧,赢几盏宫灯给妹妹玩……”
后头的话青元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袋依然停留在“无事”两个字上。
长公主嫡子,天子外甥,太子表哥,正二品金吾将军,怎么能不去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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