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嘉荣居,青元还有枇杷倒头就睡。
两人昨晚收拾了一夜的箱笼,困得不行。甜甜地睡了一场好觉后,青元美美地挑了一身衣裳。
没了楚莲在旁边挑三拣四,当然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一件姚黄撒花交领小袄,外搭碧山底五彩团花方领比甲,下头一条红友色绣杜鹃花的百迭裙。头发挽成慵来髻,插一枝赤金嵌琉璃步摇,压一圈五色水晶头花,又簪了一朵宫灯百合在鬓边。
青元收拾好一大荷包细点,拎着出了院子。
……
清友斋,东厢房内。
玉子梨端坐在红木花卉纹圈椅上,跟前的四方案摆着两盏西湖龙井,茗香清远,书香沁润。
薛怀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喝茶啊月临,书很快就找着了,再等等。”说完,继续埋头在书架里寻找。
玉子梨端起粉彩三果纹盖碗,轻轻地啜了一口,正在细细品味,一个纸团滚到了他脚边。
他不由举目张望,顺带拣起纸团扔进了废纸篓。
榆木多宝阁后边有一只手快速地收了回去,又一个纸团滚了过来,正好落在玉子梨的脚边。
东厢三间屋子一应打通,只用多宝阁并锦帘在南面弄出来一处隔断,以作品茗读书之用。多宝阁最下面一层做了两个双开门的储物柜。
玉子梨一转过去,就见青元蹲在柜子前面,桃花眼冲他调皮地眨了眨。
他目光飞快地瞟了薛怀远一眼,身子一矮,蹲在了青元对面。
青元自怀里拿出来一本书,低声道:“别告诉爹爹我在这里。”
玉子梨点了点头,抬手接了书过来。
一看书名,正是他向薛怀远借的孤本书籍,嘴角不禁弯了弯。
怪不得找不到!
青元再次躲进了柜子里,正要关柜门——
“我明日会去苦斋,城碧妹妹要不要一起?”玉子梨红着脸腼腆道。
他长相本就偏柔美,脸一红更显女相。
青元呆了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般人间琢玉郎,连上天看了也会怜惜,岂有不应约之理。
玉子梨压下内心的喜悦,步伐轻飘飘地迈向薛怀远,笑道:“伯父,是不是这本书?”
薛怀远有几分诧异道:“是这本,月临在哪儿找到的?”
玉子梨随手指了一处书架:“就在那边书架上。”
薛怀远微微挑了挑眉。
听着外边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青元手脚并用地爬出柜子,挑了两本感兴趣的书就抬脚离开,临出门前还赏了守门的书童几粒银瓜子。
想到明日要去苦斋,青元脚步一拐,去了后院正房。
容氏正坐在书房里看账本,见了女儿连忙招手示意她上前。
千岛搬过来一张金丝楠木圈椅,就放在容氏对面。
容氏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城碧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将将四岁就吵着闹着要嫁人。”
青元撅了撅嘴:“想不记住都难,爹爹时不时就翻出来笑话我。”
刚满四岁那年,薛怀远尚未离京赴任。她和薛青琰生得一模一样,两个人就跟福娃似的,常常有长辈喜欢逗他们。
有一回见到玉子梨,薛青琰递了一枝梨花上去,说要“梨花姐姐”长大了嫁给他。
玉子梨小时候身子不怎么好,为了好养活,家里取了女孩子的名字当小名。
长辈们笑作一团,费了好些劲儿才教薛青琰明白他不能娶“梨花姐姐”。
薛青琰突发奇想来了一句:“六妹妹能嫁给梨花姐姐吗?”
“我不要。”四岁的青元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长辈们逗她,问她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娶我,先考个探花郎再说。”
这时候的青元并不知道探花郎有多难考,她只是想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来陪她玩。
容氏笑道:“你爹说了,月临下科春闱定能高中。玉家家风清白,玉四太太性子宽厚,玉四老爷和你爹爹私交不错,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了,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玉子梨拒绝了青瑶,薛怀远虽有几分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结亲之意是女方先提起的,一开始就矮了一头。不曾想,玉家过了两个月上门来求娶幺女。薛怀远顿觉找回了颜面,近日里总是想着法子折腾玉子梨。
容氏本就为青元入住紫阳园一事担忧,心底隐约生了定亲避祸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玉子梨的出现,正好撞进了容氏心坎里。
青元沉吟一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决定好了就行,女儿没有异议。”
容氏有几分意外地应了一声。
女儿神色淡淡,浑不似旁的姑娘家谈起婚事来的娇羞。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如果不愿意,绝不会这么平静。约莫是年纪未到的缘故,等再过两年就懂这些了。
一想到青元来日要嫁作人妇,容氏忍不住鼻头一酸。
青元趁机提出明日要去苦斋,撒着娇儿恳求娘亲许她出门。
容氏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女儿一心只想着出去玩,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姑娘,哎……
也罢,这议亲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且先瞧瞧再说。
青元得了应准,立马拍了容氏一通马屁,好歹要到了五十两银子的买书钱。
枇杷塞给黄令泽的那一锭金元宝,是青元最后的私房钱。
事后她有抱怨过枇杷,说枇杷不懂变通,没有银的可以拿去换,干嘛直接赏个金的出去。枇杷非常嗤之以鼻,十分看不起她这股小家子气,还特别义正词严地告诉她,千金小姐不要提银子,太俗气!
青元抬头望了望天,日光闪花了桃花眼,低头的那一瞬间,她对着自己的影子暗道: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底下的影子忽多了一个,纤细修长。
玉子梨站到她身旁,温声道:“明日我在四楼丙字十一号格子间等你,不见不散。”
青元吸了一口气,巧笑莞尔:“嗯,不见不散,梨花哥。”
玉子梨脸颊微红,轻声道:“先生为我取字月临,城碧妹妹可以唤我的字。”末了,又小声地加了一句,“唤小名也可以。”
青元点了点头,屈膝一福,转身离去。
玉子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出了会神。
记忆中的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一面甜甜喊着“梨花哥”,一面厉声质问他什么时候考上探花郎,什么时候才能娶她……
春花秋月,岁月无声。浮云朝露,时光荏苒。珠流璧转,急景流年。韶光依旧,物是人非。
楚莲坐在书案前随手翻看着书册,目光不时地往格子间外游走。
小姑娘爱逛书斋,今日指不定就遇上了。
四楼丙字十二号,是他们俩一起呆过的格子间。那一回,他还带她去吃了桃花面。
楚莲缓缓露了笑颜。
等会儿带她过去试试其他口味,吃完了面,再去珍宝斋逛一圈,买几样时兴的首饰,还有雨花斋,那儿的小点心很招姑娘家喜欢……
想着想着,楚莲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的湖目。
湖目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兔头在他手下亲近地蹭了蹭。不像柿子,总是很怕他,还没挨到就吓得瑟瑟发抖。
再抬眼时,正好看见青元摇摇地走了过来。
青元在月亮门前停住脚步,见格子间里有茶无人,便明白玉子梨已经到了,现下应当是在书架那块选书。
正在寻人和等人之间思量,胳膊忽被人给逮住了。
楚莲语调轻快道:“这边这边,表妹走错了。”说着,拽了青元就往隔壁而去。
青元暗悔不该将枇杷留在马车里,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挣得脱习武之人。
楚莲一松手,她就往门外走,还没走到门边,绢丝折屏被拉了起来。她被楚莲强硬地按着肩膀坐下,他的两只胳膊还搭着圈椅扶手,彻底堵死了青元的去路。
青元整个人尽量往椅背上缩,怒目圆睁道:“你快让开。”
楚莲身子又往下低了低,柔声道:“还生气呢?”
青元倔强道:“你先让开!”
楚莲闻言,立即撤了手。
反正他已经抓到她了,量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青元正了正衣襟,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咬她。
低头一看,湖目正在咬她的绣花鞋。
青元抱了它在怀里,用脸蹭了蹭小兔子,高兴道:“怎么不见柿子?”
楚莲温柔地笑了笑,道:“在家面壁思过。”
青元小手一抖,这是不是在暗示她赶紧回去思过?
如果提前知道那对莲花耳钉是楚莲自个儿做的,别说转送他人了,她连收都不敢收。收了不用,楚莲心中不悦,用了又担心弄丢弄坏。那不是她戴耳钉,是耳钉戴她。
楚莲不过胡乱诌了一句话罢了,眼见青元低头沉思,淡淡道:“表妹要是不放心,何不亲自去瞧瞧。”
青元抱着湖目的手紧了紧,故意板着面孔道:“我快要定亲了,不适合再出门走动。”
楚莲窝在椅子里,食指轻敲扶手,笑颜如画道:“别闹了。玉子梨,还是宋时予?他们不适合你。”
青元闷头不语。
楚莲抓了她的手过来,将玉兔戒指轻柔地套了上去,慢悠悠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青元心跳加快,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能不那样吗?我害怕……”
楚莲注视着青元,目光温柔似水:“那你要乖乖听话。”说着,手指亲昵地戳了戳她的脸。
青元红着脸低了头,良久,小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小晕红潮,欲说还休,柔情媚态,风住尘香。
楚莲情不自禁地揉起了青元的小手,软软的,跟揉面团似的,脸上依然一派风轻云淡:“说说吧,你那亲事是怎么一回事?”
青元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玉家上门提亲一事,待提及她来苦斋的意图之时,却有几分吞吞吐吐。
楚莲囫囵听完,狠狠地给了她两个眼刀子,随即起身去了旁边的格子间。
也不知道他跟玉子梨说了什么,青元再也没有听容氏提起过玉家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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