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秦两家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春节前放了小定,婚期定在来年三月。楚蔷年过二十,秦晚晴年近十七,两人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两边长辈着急得理直气壮。
开了年,驸马人选终于确定下来,定的是东平伯之子,苏良臣。东平伯府世袭三世,爵位眼看着就要到了头,一道圣旨加恩,又能多袭三代。一家子人喜不自胜,轮番上阵嘱咐苏良臣好好侍奉昭华公主。
苏良臣烦不胜烦,随便掰了个由头逃出家门,骑了匹黑马,跑到紫阳园来寻楚蓉。
秋水馆坐落于藕花池边的一片绿汀之上。绿汀三面环水,南面靠着内子墙,汀北设有一南柯渡口,停泊了两艘棠木舟。
苏良臣在幽北渡口登了舟,也不用下人撑船,自个儿划着桨荡到了南柯渡。
秋水馆不建院墙,只用竹子和芦苇搭了一圈篱笆。篱笆上爬满青藤,蔓蔓茂茂,幽美恬静。院子里有两块菜园,上面种着苏良臣叫不出名儿来的佳蔬菜花。一条青石小径穿梭其间,沿着走上半盏茶功夫,瞧见数间圆顶茅草屋。屋外种了一丛美人蕉,眼下不在花期,只能观赏黄绿色的蕉叶。
茅屋内装饰得美仑美奂,同外在的质朴无华大相径庭。
苏良臣绕着楚蓉的书房走了一圈又一圈,坐立不安地来回折腾。
“怎么会选了我做驸马?那天我就说了一个笑话,她怎么就看上我了!”
笑话还挺冷,一点也不好笑。
楚蓉被苏良臣转得头晕,这会子正在俯身作画,头也不抬地道:“你该去问昭华,不该来问我。”
一听见昭华的名字,苏良臣顿觉心口一阵烦躁,连忙端起一盏冷茶,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立时舒畅了许多。他目光扫了楚蓉一眼,揶揄道:“我以为她会选你。”
楚蓉点墨绘下最后一笔,仔细端详一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把毛笔搁到笔山上,身子挺得笔直,漠然道:“还提这些做什么。”
苏良臣与楚蓉相交多年,知他心中所想,马上安慰道:“宋家四姑娘性子娴静,知书达礼,配你……也勉强配得。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咱们还是喝酒去吧,等我尚了公主,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光景……”
苏良臣还在絮絮叨叨,楚蓉垂下眼帘,没有应声。
圣旨赐婚,谁敢说不配。
尤其是像他这样沾染了皇家血缘之人,享受了皇家带来的好处,就要坚定不移地拥护皇权。今上欲招他为驸马,他说了不愿意,回头就得了一道赐婚圣旨。
这是恩典,也是警告。
曾几何时,他问过母亲,为什么他的舅舅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紫阳长公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
为何她最爱的是莲花,旁人却总以为是紫阳花?
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红袖,”楚蓉唤了人进来,吩咐道,“把这个送过去永嘉侯府,就说是送给六姑娘的生辰礼。”
苏良臣在边上讥笑两声:“人家生辰早过了,现在才记起来要送,早干嘛去了。”
楚蓉潇洒打开折扇,风姿典雅:“走,喝酒去!”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人间三千事,都付笑谈中。
青霖拿帕子捂嘴笑道:“哎呀,几日不见,城碧都成大姑娘了。”
青元红了红脸,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赶紧嫁出来罢,别赖在家里当老姑娘。”
因有青恩这么一个人物在,青霖早已被磨练得百毒不侵。对于青元的这句话,内心丝毫不为所动。
女子初次来潮,算是一件小喜事。家中姐妹都送了礼物过来。青霖一听消息,立刻赶赴嘉荣居。她被关在房间里绣嫁妆闷得发慌,正好趁机出来透口气。
姐妹俩正说着上元花灯会一事,葡萄从外头进来:“楚家七爷派人送了盆花过来,说是给姑娘的生辰礼。”说着,把一盆秋水仙放到了高几上。
画珐琅委角长方盆里并植五株美丽秋水仙,紫红色的花朵完全绽放开来,仙气飘飘,灵气盈盈。花茎玉立亭亭,有花无叶,纯净天然,更显冰清玉洁。
青霖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又是一盆花。”
青元听了这话,不禁对着窗边的紫阳花发起了呆。
这盆无尽夏开得极好。
白色的花瓣渐渐变成淡淡的粉色,宛若纯真少女蜕变成娇美佳人,清丽脱俗,出尘离染。
花中珍品果真名不虚传。
听说这个品种的无尽夏来自海外。
海外的新娘子出嫁,手里会拿一束白色的捧花,因而,这种花色的无尽夏,又被命名为“新娘”。
新娘。
青元的小脸渐渐染上一抹红云,宛若酒后微醺之态。
青霖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交待了几句月事期间的注意事项,便不再打扰她休息。
青元躺在床上龇牙咧嘴,只觉肚子里有个大象在咣咣地跳舞,疼得整个人都柔弱了起来。
如果这是长大的代价,未免过于沉重。
等月事一走,青元马上打扮得娇俏可人,生龙活虎地跑出去看花灯。
上元佳节,满城灯火,万人空巷,简直比七夕节热闹百倍。为了防止事故发生,御街黄昏后禁行车马。
街上满挂各色佳灯,灯火辉煌,美不胜收。温润的光华倒映在承华河上,将一弯碧水染成了胭脂色。河畔泊了一艘气派的画舫,很像屹立于水中的亭台楼宇。画舫分为上下两层,此刻俱是灯火通明。
楚莲站在二楼舷窗边,凤眸一直注视着小巷口。盯了好半晌,也没瞧见他的小姑娘。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静不下心来,烦躁地站起身。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珐琅珍珠怀表,低头看了一眼时辰,再抬头时,只见青元手拿一根冰糖葫芦,带着枇杷悠哉悠哉地逛了过来。
他立时就往外跨了两大步,顿了顿,竟又回身重新坐了下来,略微整了整衣襟,在桌子上支起手肘,单手撑脸望向窗外。
青元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看见楚莲高雅地坐在窗边赏景,笑得更灿烂了。
她递了冰糖葫芦过去,嘻嘻的笑:“表哥,请你吃。”
楚莲也不接,淡淡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当着他的面,青元不好拿出怀表来看,在心里算了算时辰,暗衬自个儿应当是准时来的,没有迟到才对。
可是她也不能反驳,不然楚莲岂不是失了面子。
这样一想,青元就低了头,态度端正道:“我下次注意。”
楚莲这才伸手接过冰糖葫芦,咬了一口,只觉酸甜软糯,酸入骨髓,甜到心里。
青元凭窗远眺。
水面雾气氤氲,灯影摇曳生姿。
船行水上,恍若置身银河星海,远处隐约传来笙歌管弦之声,风风韵韵,缥缥缈缈。
啪的一声,如梦初醒。
楚莲用力关紧内窗,一把拉上软帘,将窗外的喧嚣牢牢隔绝。
“外头寒气重,到了地方再出去。”说完,牵了青元的袖子,往船舱深处走去。
船舱最里边是一间碧纱橱,布置得软团团的。地上铺满锦茵绣褥,一脚踩上去就像跌进了棉花里一样,温暖又柔和。
柿子安静地趴在小枕头上,湖目欢脱地绕着人转圈圈。
青元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自己,盘腿坐在地上。
楚莲微微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说什么,坐上一旁的软榻,气定神闲地观察青元逗弄小兔子。
衣裳选的是白青色,和他身上的竹月色站在一起,很般配很登对。脸蛋儿抹了胭脂,粉艳艳的,一笑起来,整间屋子都明亮了。
小姑娘玩得很开心,浑似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楚莲在青元对面蹲了下来,拿两根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有几分疑惑地说:“你的福气去哪了?”
青元不满地拍了拍他的手,没拍掉,当即张开小嘴,假作咬人状。
食指指尖轻轻挨了一下柔软的唇瓣,楚莲心下一动,手上的动作跟着滞了一下。
青元不防他竟躲不开,一口咬上了他的食指,顷刻间慌得跟什么似的,手足失措。
楚莲冷静地收回手,拿出来一条帕子擦了擦口水,玩味地笑一笑:“你是属狗的吗?”
青元没法子像他这么淡定,脸红得似火烧,说话也变得不过脑子,软软糯糯地回答:“我不属狗,我属兔。”
娇娇柔柔的声音,教人心猿意马,心动神摇。
楚莲这才发现,小姑娘不但变瘦了,更添了许多风情。云娇雨怯的模样,十分甜美诱人。
他喉结滚动一下,一伸手将青元捞进了怀里,头顺势埋进她的头发丝。
青元的耳根都烧烫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袖,身子软软地趴在楚莲怀里。
身娇体软不胜春,别有幽幽暗香生。
楚莲不禁抱紧了些,少女独有的幽香扑鼻而来,像清清的兰花香,心醉神迷,又像淡淡的奶香,流连忘返。还有一阵似有若无的墨香,恍如月夜一帘幽梦。
下船的时候,楚莲犹在回味这个悠久绵长的拥抱,就像飘浮在云端之上,宁静又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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