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看了他一眼,边说话边往外走:“我之所以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有人送信给我,让我前来百花茶肆相见有极重要的事情告知。现在你的事情已了,我得立刻出去寻找送信让我前来之人。”
赵三点点头,却不紧不慢地陪在她身侧一同出了百花茶肆的后门。李师师沿着茶肆周围边走边四处留心,本以为赵三爷送出门来后也就自顾回去了,没想到他始终一言不发地陪伴自己左右。
李师师:“你刚刚受了伤,这便出来走动想来不利于康复,而且你这样与我走在一处,说不定倒让那人心生畏怯不敢出来相见了呢。”
赵三答道:“一来呢,的确是有不放心,任你一个女子孤零零地留在外面;二来呢,据我所知,我们的人每天夜里都会换班在这茶肆周围进行巡视,一向没听说过周遭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行为,所以我想要看看,到底是那些人巡夜不仔细呢,还是真的有谁胆大至此,将你骗来百花茶肆。”
李师师皱眉:“骗我来此?何以这般断言。”
赵三:“若是诚意有要紧事情想告知于娘子,在下以为可用的方法有很多,而大半夜送信,三言两语鼓动娘子前往冒险之地的这般,才是最下策。白跑一趟什么也得不着的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真有个好歹,其中的风险又该如何衡量?”
李师师心想,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但就算是明明白白的风险摆在那里,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看看,怎么可能因为害怕就缩回去。
赵三忽而神神秘秘往她面前凑近了几分,笑眯眯地问道:“你贼喊捉贼这么久,原来自己就是飞将军?”
李师师正要讶然问他你如何得知,头脑中一边快速地转着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无意识间的说漏嘴已经被他敏感地捕获了。至此,不管是再掩饰辩解也好,还是装傻混不知情也好,都已显得略迟。李师师深深地看了赵三一眼,不再说话。
赵三笑笑:“好好好,可别为此不高兴了,既然你无意间被我识破了身份,那我以秘密换秘密,我也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这样你我就公平了。”
李师师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赵三忽然严肃起来,轻咳了一声,转头看着李师师,有几分不自在地低声说道:“我叫赵楷,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郡王,因在家中排行第三的缘故,平时在外面喜欢他人叫我赵三爷。”
李师师越想越震惊,“赵楷?那你的爹爹不就是皇帝陛下?你不就是今年入秋时候名声大噪、街头巷尾都在传言的那个史无前例的身份最贵重的皇子状元?”
赵三看着她一脸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惊诧,心中苦笑连连,“哎,这些东西啊……言过其实了,原本不值当得到这般大张旗鼓的渲染。”
李师师除了震惊之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焕发出了另外的打算。
“你竟然是皇子……”
“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觉得我对你坦诚,若你因此不能对我以常人待之,反而唯唯诺诺、再三客套起来,那就有悖于我对你说出实情的初衷了。”
但是很显然,李师师在意的,并不是这位三皇子殿下所忧虑的。
“你既然是皇子,那就是在宫里出生和长大的吧?你现在还多半时候住在宫里吗?那皇宫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这下子换成赵三爷心中纳闷起来,但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的,但我从前两年已经在外面立了府邸,现在住在宫里的时间不比从前那样多了。在我眼里,那地方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可能是太过熟悉的原因吧。”
李师师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一时都变得无言起来,默默相伴着围绕百花茶肆周围四四方方的街道走了一圈又一圈。
果真连个人影都不曾见着,李师师心里不得不相信,打着元佑皇后的旗号召她来此的事情在今夜多半不会有什么下文了。
李师师停住脚步,“我该回去了。”
赵三爷:“好。若你需要什么帮助,一定别吝啬于向我开口,记得,我可是欠你救命之恩的。这条命的份量,即便你予取予求,也不为过。”
李师师一边在脸上蒙黑布,一边说道:“你既这么许诺,我便没有什么可扭捏的。希望来日我狮子大开口时,你不要觉得我趁势讹诈便好。”
就在她说完即将转身迈开脚步时,赵楷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等等。”
李师师诧异地望过去,看见赵楷一脸凝重,眉头微蹙地往自己身边更靠拢过来。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燕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孔。
她正不知所措,赵楷松开了她的手腕,两只宽大的手掌在她脸上比划起来,一只平行挡在她眼睛下方遮面的黑布上,一只盖住了她眼睛上方的额头,望着她中间露出的那双眼睛,口中喃喃念道:“这么会这么像。”
因为两人距离极近,李师师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头脑中忍不住轰的一声,心也急剧地加快跳动起来。如果之前她还不坚定要与赵楷结交的心思,此时的这句话,无疑是在助推她做出选择。
李师师溜回到矾楼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看到青萍和绿芙为了等自己回来,双双伏在外间的圆桌上困睡着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但也没去喊醒她们,而是找出了两件厚衣服,蹑手蹑脚地给她们一人披了一件。
她爬回床上,换了夜行服,准备美美地直睡到日上三竿,闭上眼睛还未真正陷入梦境的时候一边在脑子里想,如果寻求赵楷的帮助,应该回馈给他什么样的报答;在不说出任何家族和身世秘密的前提下,通过赵楷进入皇宫,去见元佑皇后一面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当天色再次大亮的时候,李师师还是没能如愿在睡足睡饱了之后自然而然地醒来,她是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吵醒的。
绿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李师师睁开眼睛,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趴在床头,哽咽地说道:“姐儿,不好了,出事了。夫人不见了,昨夜她房中有贼人来过,各样细软被翻出来扔了一地,值钱的东西不清楚遗失了多少,人也已经不见踪迹了。”
恍惚间,李师师还以为自己身在梦境,转头向青萍看了一眼,未等她询问,青萍开口说道:“住在夫人外间的侍女中了大量迷药,被发现的时候还昏迷不醒,直到后来被浇了冷水,对此情形是一问三不知,丝毫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刻,李师师终于明白,就在她满心期盼着有了赵楷这个她所认识的最大权贵的支持,多年来的困境即将面对峰回路转的极大可能的时候,命运已经为她不动声色地设下了新的障碍。
她想到昨夜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引诱前往百花茶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件事情之间不应该是只有巧合而已。她有很多的质疑,然而又觉得事已至此,任何的质疑都那么无力。
李师师坐起身来,双眼茫然:“今天是谁最先发现夫人房中发生了那样的事?”
两位侍女对视了一眼,青萍虽然相对冷静,没有哭哭啼啼,但声音里的一丝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受到的惊吓,“矾楼今早来了一位新的夫人,她手上有矾楼的地契、楼里所有人的身契,还有矾楼易主的字据,上头都有夫人一个月以前的画押。”
李师师也不由自主地声音颤抖了:“一个月以前?”
怪不得那个时候李夫人劝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尽早跟燕青一道远走他乡而去……如果是她自知无望,主动让出了矾楼,不知道能不能换来她主动选择今日的离开。只是主动离开的话她又有什么样的理由让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音讯可以得知呢?
李师师茫然无措、一言不发地被同样六神无主的青萍侍候着完成了梳妆,她起身向外走去,要去看看李夫人那间房中是何光景。绿芙和青萍都知她所想,急忙跟在身后,主仆三人一路沉静无声地来到李夫人昔日的住房。
虽然已有两个脸生的小丫头在此收拾多时了,但还看得出地上依然散落着没来及整理好的各式衣物、首饰、眉黛脂粉、甚至茶盏杯碟。
李师师站在房屋的正中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角落,架子上和案几上摆放的大件瓷瓶、香炉、铜鼎、铜鹤这些都原封未动,墙上的字画少了两幅,还有挡在外厅和内室之间的屏风被推倒了一架。李师师心里很是凄凉,想道如果有可能的话让时间倒流回去,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让我低调我便低调,你让我不查身世、不再满心不甘地想见孟华阳一面,我都没话说,就算放弃一些、妥协一些什么,都比你音讯全无地消失不见要好得多。
李师师黯然出神,没留意什么时候这房中又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装扮素净、雍容端庄、不形于色的中年女子,另一个立在身旁搀扶着中年女子的臂弯,看样子是她的侍女,长相姣好,只是一脸的目下无尘,脸若冰霜。
二人边往里走,边四处打量着房内的布置和遭破坏后的凌乱,来到李师师身旁便停住了,中年女子持着一弯礼节性的笑意,向她看了几眼,见她心不在焉,就未开口说话。
李师师的侍女们先察觉到,悄悄拉了她的衣袖。
李师师也向二人打量了一番,心中猜出了大概,却故作不知地问道:“娘子瞧着不像矾楼中人,可是谁请来的客人吗。”
那侍女模样的正要开口,中年女子按了按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道:“以前的确不是,但现在已经是了。我姓陆,矾楼是我从李元姜手里接过来的。一个月以前矾楼就已经易主归我,但我没工夫立时接手,正好这一个月也用来改掉官府的一切在册登记。原本今日就是早定好的我来正式接掌的日子,但她为何在昨夜凭空消失也是我想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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