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眼前是一片惨淡的白,和着灰白的天空和蒙蒙细雨,越发清冷。
凌文冲披麻戴孝,一脸麻木的跟在棺椁后面,踏向远方的不归路。
地上的泥土和着雨水,连同四散的纸钱,都被人踩的稀烂。
雨湿路滑,地面难走,凌文冲担心的看着前面抬棺的人,生怕他们不小心把自己的母亲摔了。
还好那几个抬棺人体格还行,走的还算稳当。
身边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凌文冲转过头去一看,见是凌母的贴身丫鬟素云。
“素云……”凌文冲担心的看着她。
素云抬手擦擦泪水,露出红肿的眼眶,“少爷,我没事,我只是为夫人不值。”
“为什么这么说?”
素云被巨大的压力压的摇摇欲坠,禁不住内心的煎熬,对凌文冲吐了口,“夫人她、她不是得急病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呜呜呜……”
“什么?”凌文冲红着眼睛看向她,抓住她的衣领,急切的问:“你再说一遍,我母亲是怎么去的?”
凌文冲还没等到素云的回答,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巨力,将自己掀了个跟头。
“好侄子,你问一个丫鬟做什么?不如来问我,让大伯来告诉你。”
“大伯?”
凌大伯抬起一脚,将凌文冲踩到泥地里,看着他死命的掰扯自己的脚,想要爬起来,不由得更加重了三分力气。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凌文冲问道。
凌大伯往日端方的脸上满是狞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没听错,你娘是我们害死的。我、你三叔、你三婶、你奶奶,所有人……哈哈哈,所有人都有份。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凌文冲嗓子嘶哑,眼珠子都要沁出血来。
“为什么?你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凌大伯轻蔑的反问。
凌文冲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巨大的牌坊林,密密麻麻,一个个高耸入云,像神祗一样俯视着脚下挣扎的蝼蚁。
“看到了吗?贞节牌坊。”凌大伯俯下身来,拍拍凌文冲的脸,“以你娘的一条命,给咱家换一座贞节牌坊,不亏。”
“你看,有了贞节牌坊,你婉婷妹妹嫁到了府城林家,这可是咱们做梦都高攀不起的人物。还有你三叔,看到了没有,你三叔,你考了三次都没考中进士的三叔,现在好了,以举人身份补了实缺,是不是很划算?”
凌文冲整颗心都要炸开,拼命向凌大伯脸上抓去,“凭什么,那是我娘,凭什么要用我娘的命去换?”
凌大伯急急躲开凌文冲的手,“谁让你娘是寡妇呢,她为你爹守寡多年,现在去下面陪他,两个人还能说说话,多好!”
凌文冲疯了一般挣扎起来,趁凌大伯躲开自己没彻底站稳的时候,拼命把他掀开,一翻身骑在凌大伯身上,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们这一群刽子手,我和你拼了……”
凌大伯被掐的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动作越来越缓,没有了力气,不想凌文冲身后突然冲上来一群人,狠狠的在凌文冲头上砸了下去。
“大哥,这小子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谋划,不如趁此机会,干脆给他……。”
说话的是凌三叔,凌家前途最好的一个读书人,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凌大伯捂着脖子连连咳嗽,用力点头,“就把那兔崽子和他那个死娘一起埋在牌坊底下,让他们即使做鬼也被牌坊世世代代镇压。”
“还有那个贱婢,一起埋了算了,省得将来再出什么幺蛾子。”
“娘……”凌文冲血流满面的被推进牌坊下边的大坑里,撕心裂肺的喊。
“娘……娘……”
榻上睡着的小厮听到自家少爷凄厉的呼喊,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顾不得穿鞋,光着两只脚“哒哒哒”的跑到床边,对着正陷入梦魇的凌文冲一阵猛摇。
“少爷,你醒醒,醒醒,你做噩梦了。”
凌文冲被一阵摇晃惊醒,睁开眼后,看到面前的小七,大呼一口气,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小七找了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凌文冲喝完水,将杯子递回给小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小七看了看凌文冲汗湿的衣领,“现在水房里没有热水,小的先去找件干净的衣裳给少爷换上,省得着凉了。”
现在的天气正是冷热相交的时候,白天热,晚上冷,穿着湿衣裳躺上一宿,说不好就会生病。
凌文冲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好。”
换上干衣裳,听着小七轻轻的酣睡声,凌文冲一点睡意都没有,刚才的噩梦像尖锐的寒冰一样扎进他心里,又冷又疼。
凌文冲有个独自守了许多年的秘密,这并不是他的第一世,他之前就活过一辈子,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
随着上辈子的记忆一同带来的,还有一桩诡异的事,那就是梦的预警。
上辈子的梦只是单纯的梦,这辈子不一样,像是把命运的转盘捅了个洞,凌文冲有时会通过做梦的形式,接收到命运的预警。
每次预警梦出现之后,要不了半年必会应验,是以凌文冲从不敢小看每一次梦境。
尤其,这次的梦竟是大凶。
凌母的死、充当幕后推手的凌家人,还有茫茫遍地的贞节牌坊……
每一个都像一重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
如果凌母的死只是一个缩影的话,那这么多的贞节牌坊下边,又该有多少屈死的亡魂?
凌文冲是渠州大户人家凌家二房的独子,父亲在他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没了,只剩他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无论是蓬门小户还是深宅大院,没有当家的男主人就是失了家里的顶梁柱。
二房虽不会缺吃少穿,但隐隐的已经被排除在了整个家族之外,毕竟一个寡妇,一个小娃娃,能顶什么用呢?
还是在凌文冲进学之后,表现出了了非凡的读书能力,这才得到了上头的重视,让二房又重新进入了家族的视线。
凌母在丈夫死后,一腔心血全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林文冲对这个比上辈子的自己都小的女子也极尽呵护,两个人的相处既像母子,也像兄妹。
所以,对现在的凌文冲来说,救下凌母的性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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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渠州城的暑热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树梢上积着的水滴被风一吹,时不时的会掉落下来,引得走在下面的行人一阵叫骂。
湿漉漉的街道尽头驶过来一辆马车,赶车的年轻人鞭子甩的飞快,马跑的急,引得后面的车子时不时打滑,即便如此,也没有放慢速度。
街上的行人一边叫嚷一边纷纷躲避,脾气不好的还会破口大骂。
“要死啊,这是赶着去投胎哪?缺德带冒烟的,看看给我溅的这一身泥点子。”
“可不是,走这么急,也不怕撞着人?”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一晚没睡的凌文冲,他天一亮就急急的去找书院里的先生请了假,带着小七租了一辆马车就往家赶。
车行里只有一匹劣马和一架破破烂烂的马车没有租出去,连个驾车的人都找不着。
没办法,小七只能赶鸭子上架,自己坐在车辕上充当马夫。
凌文冲催的急,小七又是个没经验的,只会一味的挥鞭子。
劣马再差也是马,被鞭子催急了,撒开四蹄狂奔,带着后面的车厢左右乱晃。
小七又急忙让马跑的慢一点,可马儿记仇,又起了性子,哪里肯听他的。
两人一马来到了闹市口,前面是个十字街,凌文冲回家要从右边街道绕过去。
小七拉紧右边的缰绳想让马转弯,那马梗着脖子,不听他的,眼看就要错过路口,小七没办法,手上使劲用力,扭着马头让它硬转。
不巧路面上有一个水坑,积了满满的一汪水,车轮极速从上面压过去,“哗”的一下把水溅的到处都是。
马车本来就不结实,又被这么一颠簸,立马就往旁边倒了去。
凌文冲坐在离车门近的地方,见情形不对,对着小七大喊一声:“跳车。”
说完,自己也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旁边有一对打扮的像是主仆的年轻女子站在路边,被这场“车祸”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猛的向自己这边扑过来。
丫鬟打扮的女子见此情形,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自家小姐拉开,可人行动的速度哪里赶得上东西砸落的速度来得快,还没等动作呢,那边人已经结结实实砸了下来。
个子高挑的小姐被从天而降的凌文冲扑了个正着,一个人哪能经的起两个人的重量,只能跟着往后倒。
后脑“咚”的一声撞到了地上,一股尖锐的疼痛漫了上来,饶是女子用力憋着,泪水还是不自禁的溢满眼框。
凌文冲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含羞带怒,盈满泪水的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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