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文冲还是犟着不肯低头,凌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用力往外一扭。
“怎么样,给个话吧,还得让你老娘来求你啊?”
“哎,疼疼疼,松手松手。”凌文冲呲牙咧嘴的扒拉着凌母的手,嗷嗷的叫。
“要我松手也行,那你先松口。”凌母寸步不让。
凌文冲“咔咔”的合了合上下牙齿,“我松了松了。”
凌母给了他一巴掌,“跟我耍无赖是吧?我是这个意思?”
“松松松,我松,你那消息都倒了不知道几手了,谁知靠不靠谱,总得让我查一查吧,到时候再娶个惹祸精回来,天天让你擦屁股,看你累不累?”
“你这死小子,埋汰起我来了,还说什么那个、那个什么……股。”
“屁股。”
凌母狞笑,“你给我住口,你是读书人,要文雅,文雅。”
凌文冲涎皮赖脸,“再文雅,屁股也还是屁股啊,谁还没长怎么的?”
凌母给他要气死了,松开他的耳朵,手指往外一伸,“你给我出去。”
“好好好,我走我走,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啊!”
饭桌上,凌母还在试图劝说儿子,生怕他糊弄自己。
“这成亲吧,门当户对固然重要,这人选的脾气心性更重要。为人处世呢,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太弱了受人欺负,太强了又尽会挑事。”
凌文冲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吃菜吃菜。”
凌母对儿子的孝心视而不见,还在继续说:“嘴碎的要不得,招人烦;嘴笨的也要不得,闷葫芦一只,什么都不吐口,全靠人猜。”
凌文冲默默的换了另一种凌母爱吃的菜,刚夹到她碗里,还没开口,凌母自己又把刚才的话续上了。
“家里有兄弟姐妹不成器的不能要,家里人会拖后腿;父母长辈是老糊涂的也不能要,这样的姑娘要么太精明,要么不精明……嗯,不好。”
凌文冲听她喋喋不休半晌,都无语了,“快吃快吃,菜都凉了。”
凌母白了他一眼,“这菜本来就是凉的,大热天的,谁吃得下热的。”
凌文冲讨好的笑笑,“……天这么热,搞不好一会儿这凉菜都热了。”
“傻蛋,天气热,凉菜会变馊,还变热呢,你当这桌子是蒸笼啊?”
凌文冲怕了她了,又给给她夹了大大的一大筷子菜,总算是把嘴堵住了。
饭后,凌母还要再说,吓得凌文冲借口还要复习功课,忙不迭的跑了。
丫鬟素云帮凌母摘去钗环,又打来水请她净面,“夫人,您干嘛吓唬少爷,瞧刚才那一顿把少爷给吓的。”
凌母换下外面的衣裳,往床上一躺,舒服的叹了口气,“我只有这么说,他才知道我对这事上了心,我上了心,他就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这么啰嗦一番,他一会儿就会把这事抛到脑后去,等我下次再问的时候,保准一定是‘不记得了’。”
素云轻手轻脚的打着扇子,笑道:“您这是吃准了少爷的性子了。”
“唉,谁让我是他娘呢!”凌母得意了一下,又道:“行了,你也下去吧,我独自睡一会儿。”
“唉。”素云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扇子,又把帐子放下来,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凌文冲被凌母唬了一通,回了外院,这才发现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这次回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媳妇不媳妇的,而是为了凌母的命,这才是迫在眉睫最要紧的事。
可是这个点,估摸着凌母已经午睡了,不好再去打扰。
凌文冲陀螺似的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也爬上床睡了,昨晚几乎整晚没合眼,今儿早上起的又早,实在是累坏了。
-
凌文冲伤好了,凌老太爷打算治一个家宴,一家人聚一聚。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可聚的,闹出去让人笑话,再说他那身上的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凌老太太撇了撇嘴,分外不乐意。
“谁小的时候还没闯过祸?这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改了就好。再说各人都是要吃饭的,不过是把各房的人聚在一起罢了,正好老三也在,再过一年就是春闱,眼看着要上京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让他指点指点几个小的。”
凌老太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别太过了,老三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还是先紧着他,别让几个小的闹腾。”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
凌三爷是凌老太爷的小儿子,自幼喜欢读书,前两次春闱都遗憾落榜,这一回打算提前半年去京城,到时也能同其他考生多交流交流。
“让二房文冲离老三远一点。”凌老太太想了一会儿,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凌老太爷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点点凌老太太,“你呀你呀,让人怎么说才好。”
老太太拿起佛珠放在手里拨弄两下,然后撩起眼皮,“实话实说呗,你当我不心疼他?可这是一大家子人呢,总不能为了他一个人把大家撂在空地里吧。”
说完这一句,把手里的佛珠放下,“说不准前两回就是因为他,老三才没能考得上,要是再让他往前凑,这回又克着了可怎么好?”
“我跟你就说不着。”凌老太爷把袖子一甩,气冲冲的出去了。
凌文部接到家宴的消息,心中烦燥不已。
回来后,除了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他一直避着大房和三房,饶是如此,心里的疼痛和怒火也是时时压不住,更别说还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实在是怕到时候万一压不住,露出什么端倪来,可这事也不是他一个小辈能够推辞不去的。
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错过了重要线索,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家宴上的男女是分开坐的,两张大桌子一内一外,之间用大屏风隔开。
因为离得近,说话声音都听得见,是以十分热闹。
外边是凌老太爷先张口,里边是凌老太太先开筷,待两位祖宗级别的人物分别夹起一筷子菜的时候,其他人才纷纷动手。
凌文冲是小辈,他说话的机会不多,因此一直竖着耳朵留意着两边的动静。
外面的桌子上都是男人,说的无非是些仕途经济的话,尤其是凌三爷,作为一个准备鱼跃龙门的举子,备受凌老太爷的“怜爱”。
凌大爷也在一旁帮腔,两人内外夹击,将凌三爷烤得外焦里嫩。
除了这三个人,剩下的都是小辈,谁都不敢往里面掺和,全都低着头,一味的猛吃菜。
如果外面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的话,里面就是春意暖融融了。
男人们生来自带血缘关系,因为亲近,所以有话说话,不怎么用拐弯。
女人们则不一样,嫁进来之前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嫁进来之后不是婆媳就是妯娌,各自为利益而战,聚到一处无论是打机锋还是什么,都得掐着一个度,难免就过于和乐了。
三婶程氏平时奉承凌老太太居多,吉祥话一串一串的,把大家逗的哈哈直笑,气氛越发活泛了起来。
外边的人听到笑声,说话的都住了嘴,凌三爷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是自己媳妇,抬高声音问:“你们那边说什么呢?那么热闹。”
凌老太太听到小儿子的问话,乐了,打趣的看了程氏一眼,朝外面道:“还不是你家那泼猴,尽逗得我发笑,真真是长了一张巧嘴,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闲言俗语。”
程氏在自己的嘴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我就是个俗人,说的自然也是俗语,亏得老太太不嫌弃,我得先敬老太太一杯,喝完了这杯,您再让我说上三天三夜也行。”
旁边的丫鬟给凌老太太酒杯边另置了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上沁凉的葡萄汁。
凌老太太举起葡萄汁,“那不行,我老了,受不了你三天三夜的聒噪,你只捡那最新鲜的说说也就是了,其他的话等你们两口子回房关起门来自己说去。”
边上的人“哄”的一声笑了。
程氏被这样打趣,脸上不由得一红。
大房太太张氏笑道:“你脸红什么呀,倒是快说说,我竟不知道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程氏啐了她一口,“我只说给老太太听,你把你那耳朵捂了去。”
“我偏不,我就要把耳朵伸得长长的,一丁点都不落下。”
“行吧行吧,我拿你没办法,说就说。”程氏饮了一口酒,“话说前一阵子不是盖起了好几座贞节牌坊吗?”
张氏“嘘”了一声,“这我们都知道,说是为家里守节了一辈子的女眷请封的,让你说点新鲜的,你别拿这些来糊弄我们。”
程氏亲自执壶给她把酒水满上,“哎呀,大嫂你性子太急,你且听我往后说。”
“好好好,我不闹你,快说快说。”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程氏给张氏倒完,又给凌母满上,这才放下酒壶,“这牌坊是立起来了,后续的热闹却更多了呢。就为这个,那丁家给女儿结了一门好亲,高嫁到府城去了。”
这个消息众人可不知道,一时听住了。
程氏见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声音更大了些,“不光如此,那陈家也得了上面青眼,陈举人候补了实缺,说是当了什么地方的县太爷,都走马上任去了。”
凌老太太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这泼猴,正经让你说,你倒是来糊弄我们,你说详细点,这么一两句话就把话带过去了,倒是让我们准备好好听故事的人听了个寂寞。”
程氏笑道:“我只是开了个头,您就急了,可见这故事是好故事,接下来我细细的讲,诸位慢慢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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