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拓的话音落后, 还不等孟西岭做出任何反应,夏黎桐就如同一头被刺激到的野兽一样怒不可遏地挡到了孟西岭的面前,用力推开了梁拓, 嘶吼着咆哮:“滚开!不许带走他!”
愤怒之下,她再度爆发出了一股蛮力, 一下子就把梁拓推撞到了身后的警车上。
另外的两名警察立即将手摸到了腰际, 瞬间进入了戒备模式。
“桐桐!”孟西岭惊慌失措地将夏黎桐护入了怀中。
梁拓立即伸出手将同事们拦了下来。站直身体后,他神情认真地看着夏黎桐,严肃又郑重地向她承诺:“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也相信孟哥是无辜的, 但我们必须秉公执法。请你也理解我们。我也可以向你承诺, 我一定会尽全力调查真相,还孟哥一个清白。”
夏黎桐却笑了, 笑得戏谑,满含讥讽:“就凭你?也好意思跟我保证?你自己瞧瞧你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我那么信任你,我希望你能帮我,结果呢?小树还是死了,我能指望你什么?现在你又冠冕堂皇地要带走我的爱人,你不觉得羞耻么?他妈资助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却要恩将仇报,路边的狗都比你懂得感恩!”
她的话语锋利,难听至极,一字一句都带有极大的羞辱和伤害性。
孟西岭想拦却没能拦得住,因为他早就接受了她的尖锐和锋利, 所以习以为常了,完全忽略了她会忽然爆发伤害别人。
梁拓默然不语,无奈又满含歉意地望着夏黎桐。
她说得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他做了些什么呢?
他努力地调查, 却依旧没有堵住凶手,反而不断地被凶手牵着鼻子走。甚至连自己的恩人都被牵扯进来了。
别说夏黎桐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
夏黎桐还要再开口,孟西岭连忙喝止住了她:“桐桐,不许再说了!”
夏黎桐咬了咬牙,没再开口,看向梁拓的眼眸中满含愤怒与怨恨。
梁拓能够理解夏黎桐对他的敌意,也不想对孟西岭“恩将仇报”,但是身为警察,办案时不得参杂任何私人感情:“只有查清真相,我们才能还孟哥一个清白,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他又说,“最新被发现的那个受害人才17岁,和苏七棠遇害是的年龄一样大,她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可以替她讨回公道。我们是警察,所以我们不容私情,我们必须秉公执法。受害人即便渺小如尘埃,也有被公正对待的资格、被法律保护的权利。”
夏黎桐怔住了,正颗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梁拓的声音——
受害人即便渺小如尘埃,也有被公正对待的资格、被法律保护的权利。
她被这句话打动到了,因为小棠和小树也是渺小如尘埃的人啊,这世上千千万万人都是渺小如尘埃的人呀。但他们即便是再渺小,也会是别人心中的菩提。
没有人能够容忍自己的菩提树被践踏、被杀害。
公平与正义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
但她还是舍不得孟西岭走,她不想让梁拓带走孟西岭。
因为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个人的目的:对她赶尽杀绝。
既然那个人已经将孟西岭设定为了目标,没有十成的把握,绝对不会下手。所以孟西岭如果跟着梁拓走了,一定是凶多吉少。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孟西岭了……
这时,孟西岭却忽然开口,很是坦然地对梁拓说:“我跟你走。”他能够理解梁拓的工作,更能够理解法律的程序,他也不担心自己会有去无回,因为他问心无愧,他只是放心不下他的爱人和孩子。他请求梁拓:“能不能让我单独跟我的爱人和儿子说几句话?我们原本计划着今天去旅行,如果不跟孩子交代清楚,他会很失望。我也不确定自己多久后能回家,所必须去给孩子请个假。”
按理说是不可以的,不符合程序,但是,梁拓笃信孟西岭的人品绝对没问题,更不担心他会逃跑,所以他点头同意了。
夏黎桐红了眼圈,却没再发疯。
孟西岭牵住了夏黎桐的手,和她一起回了家。
淘淘依旧乖乖地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煮鸡蛋一边等爸爸妈妈。
孟西岭走到了孩子的面前,蹲了下来,满含歉意地说:“淘淘,我们这次的旅行可能要推迟了。因为爸爸忽然有了些事情,要外出几天。”
淘淘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红了眼眶,急慌慌地说:“爸爸你不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吧?”
孟西岭哭笑不得——虽然小家伙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怎么不把你爸往好的地方想呢?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还有些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以后再想哄骗他就难了。
随后,孟西岭很认真地跟孩子解释:“当然不是。是警察叔叔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难,希望爸爸去帮忙解决。”
淘淘长舒一口气,一边用小手拍心口一边说:“好惊险呀,真是吓死我啦!”
孟西岭忍俊不禁,同时又有些觉得对不起孩子:“这次是爸爸食言了,没能带你去旅行,等爸爸回来之后,一定补偿你,好不好?”
淘淘虽然调皮,但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立即点了点头:“好的!爸爸你去帮警察叔叔吧,我可以等等再去看草原,反正草原也不会跑。”
孩子太懂事了,反而又让孟西岭感到了心酸。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和孩子道别:“爸爸走了,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照顾好妈妈。”
淘淘再度点头:“放心吧!我可以照顾好妈妈!我是小男子汉!”
孟西岭咬紧了牙关,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与歉意,别开了目光,看向了夏黎桐,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淘淘妈妈,送我出门?”
从刚才到现在,夏黎桐一直没有开口,拼命强忍着才没有在孩子眼前落泪。现在孟西岭一开口,她就有些崩溃了,再也无法忍耐,立即转身,快步走出了餐厅,免得让淘淘看到自己哭。
孟西岭追了出去。到了玄关处,他用双手捧住了夏黎桐的脸颊,无奈又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无助、很崩溃,但是你绝对不能放弃自己。无论是我,还是小棠、小树,都不是决定你人生的重要因素,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依旧可以选择退却、选择软弱和逃避。这个世界没有生而为人必须坚强的规定。如果你坚持不下来,那就止步于此。但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更不可以伤害自己,明白么?你还活着,还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夏黎桐明白他的意思。
他从来不会强迫她坚强,不会强迫她咬牙坚持,他并不觉得“软弱”和“放弃”是缺点,他对她的期望从来就只有一个:放过自己并热爱自己。
他希望她心无旁骛、随心所欲地生活;希望她变得自由、明媚;希望她能看到每一天清晨的太阳。
但是,她做不到……
她丧失了放过自己的能力。
可她还是答应了他:“嗯,我知道。我等你回家。”
其实孟西岭并不相信她的承诺,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
载有孟西岭的警车缓缓启动,夏黎桐一直站在自家的院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警车驶离的方向。
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夏黎桐真是觉得自己简直愚蠢透顶了,竟然还想着认输,想着安稳度日,想着放弃脚下的路……哈哈哈,这条路本就不是她自己选的,是那个人硬塞到她的脚下,是那个人逼迫着她走上了这条路,又怎么会允许她放弃呢?
她也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个人在围剿她,在一点点地把她逼入绝境,先是威胁她儿子的生命,然后杀害她的挚友,最后诬陷她的爱人,不给她留下任何苟延残喘的余地。
对方不是想逼死她,就是想逼疯她。
但她这个人啊,天生不讨人喜欢,天生不愿意服从安排。
那就斗一斗,博一场吧。
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夏黎桐遥望着渐行渐远的警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眼眸中的悲戚与绝望逐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冰冷与狠戾。
她就是赌上这条命,也必须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
梁拓就坐在孟西岭身边。警车驶出小区后,孟西岭替夏黎桐向他道了歉:“桐桐向来心直口快,说话没谱,你别放在心上。”
梁拓:“没事。”他又叹了口气,“她说的也没错。”话音才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是队员小刘打来的电话。
梁拓立即接通了电话:“有发现?”
小刘无奈:“没有。但是她今天早上拎了个行李箱下楼了,然后直接打车去了高铁站,我和小杨想跟也跟不上。十一假期,她能离开东辅去旅游,我和小杨出不去呀,我俩下午还要回去值班呢。”他又不理解地说,“这案子都结了,傅庭旭都交代了,还盯他姐干嘛呀?我和小杨除了开会值班,一直在轮流盯梢,盯了快半个月了,那个女的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她平时基本不怎么出门,出门也是戴着口罩,跟谁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小杨都有点可怜她了。”
梁拓没好气:“可怜她什么?”
小刘:“小杨也是个女孩子呀。女孩子都爱美。小杨说如果她的脸上从小就落了那么大一块疤,她也会自卑,也会唯唯诺诺。”随后,他又叹了口气,略带担忧地说:“头儿,咱们现在还是在私自行动,陈支要是知道了肯定该训咱们了,队里都忙死了,咱们还干私活。”
梁拓不为所动,反过来问了一句:“你和小杨从昨晚到今天凌晨一直在盯么?”
小刘叫苦不迭:“头儿,你忘了,咱们昨天开动员会,十一国庆,事发高峰期,哪来的时间去盯她啊。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
梁拓:“你一个住集体宿舍的光棍着急回什么家?”
小刘:“……”伤感情了啊!
梁拓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就理解了当年的李警察为什么那么步履维艰了,因为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还有着诸多限制,真是寸步难行。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到底什么是“九十九重天”和“八十八重楼”。
……
夏黎桐回到家后,先陪着淘淘吃完了早饭,然后就带着他出门玩了。
她先带着孩子去了动物园,然后又带着他去了海洋馆,还带着小家伙去吃了他最爱吃的麦当劳,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家。
到家后,她给淘淘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把孩子送到了爷爷家。
孟利嵩并不知道孟西岭被带走调查的事情。夏黎桐就骗他说孟西岭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了,还说自己开了一个书画经纪公司,现在准备去西辅和一个画家见见面,详谈签约的事。所以孩子这几天没人照顾,希望希望爷爷能帮忙照顾孩子几天。
孟利嵩当然乐意照顾孙子。就是淘淘有点儿舍不得妈妈。爸爸不在了,妈妈也不在了,他真的很难过。
夏黎桐安慰孩子说爸爸和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他回家。淘淘相信妈妈的话,但还是红了眼圈,不放心地叮嘱妈妈:“你一定要早点来接我哦,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夏黎桐的眼眶猛然一热,强忍眼泪,认真地像孩子保证:“放心,妈妈一定会来接你回家。就算是妈妈来不了,爸爸也一定会来。”
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了,但她一定要让孟西岭回来。
淘淘却说:“我想让爸爸妈妈一起来。”
夏黎桐猛然咬紧了牙关,把那股想哭的冲动咽了下去,才又开口:“好,妈妈答应你,一定和爸爸一起来接你。”说完,便不再看孩子了,不然她又会崩溃。
她相信爷爷一定会照顾好淘淘,但是在临走前,她还是不放心地恳请孟利嵩一定要善待她的淘淘。
她这一走,可能真就有去无回了,到时候她的淘淘就该变成没有妈妈的可怜孩子了……
她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陪着淘淘呀,希望自己能够和孟西岭一起慢慢变老,一起见证淘淘长大成人,见证他娶妻生子。
可是那个人却残忍地剥夺了她安稳度日的机会和权利。她要是不赌上性命去拼一把,下一个受到伤害的就会是她的淘淘。
……
离开爷爷家之后,夏黎桐并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黄泉河附近的那座小区。
自从小树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因为物是人非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她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小树了,也等不来他了……
闭着眼睛站在房门外冷静了许久,夏黎桐才将情绪稳定了下来,打开房门后,直奔小树的房间而去,同时命令自己摒除一切杂念与悲伤,必须保持清醒和理智。
摁下墙壁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圆形照明灯瞬间开启,散发着明亮的白光,清晰地照亮了房间中的一切。
小树的书桌靠窗而放。桌面最里面摆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屏,屏幕前是一张黑色键盘。键盘前面,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一堆资料。
小树果然给她留下了线索。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去赴死,他一定会给她留下什么。他允许她不去找她,但也一定会帮她铺好选择去找他的路。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夏黎桐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台灯,开始翻看小树留下的那堆资料。
放在最左边的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
夏黎桐将地图完全地展开之后,发现这是一张完整的、细致的东辅市地图。
东辅是一座四方城,一条东辅河由西向东的贯穿全城。
在地图上最西侧、东辅河的上游位置,小树用红色的记号笔圈出来了一块圆形区域。
而这块儿被圈出来的区域,地图上标记的官方区名是“创新区”。但是夏黎桐知道,这里其实就是那片被废弃多年的工业园。并且在被圈出的区域中,小树还用黑色的签字笔下了四个字:【沈村】【周村】
什么意思?
夏黎桐读不懂这个信息,于是就打开了旁边的黑色笔记本。笔记本上记录很简短,却乱七八糟,信息简约的仿若翻译系的同声传译,一个符号就能代表一句话的意思,很符合理工天才的思维方式,就是苦了夏黎桐这种普通人,真的很难看懂。不过小树也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考验一下她的智商和能力——要是连这种东西都看不懂的话,说明她确实没那个能力替他们俩报仇,去了也是任人宰割,不如直接带着孩子逃走,隐姓埋名地过完后半生。
但是她并不想逃,也不能逃,不然孟西岭该怎么办?
她努力地去理解去分析、理解笔记内容,接连不断地、绞尽脑汁地读了好几遍,才从中提取出来了这样两条信息:
1、那块废弃工业园区的前身是两个老村子,一个沈村,一个周村。虽然工业区建成后被重新命名为了“创新区”,但很多老一辈的人还是会经常用“沈周村”指代那片。喊着喊着就成了“神州村”。
2、“九十九重天”和“八十八重楼”不是连起来看的,要分开看。比如八十八重楼,要看成:【八,十,八,重楼】
夏黎桐原本还不太明白小树将那片区域圈出来的用意,但是在读懂了这两条信息后,顿时醍醐灌顶——
那首诗!
傅庭旭他姐的那首诗!
大河弯弯向东流,九曲回廊穿九州。
瑶台九十九重天,人间八十八重楼。
“大河弯弯向东流”指的就是自西向东贯穿全城的东辅河。
“九曲回廊穿九州”指代的是东辅河流域范围内的具体地点。“九州”又被称之为“汉地九州”,是古时汉族先民的原居地,又被称之为“神州”。所以这句诗又可以读作“九曲回廊穿神州”,那么它所指代的就是神州区,那片废弃的工业园。
那么“瑶台九十九重天”和“人间八十八重楼”又是什么呢?时间和地点么?小树为什么要半夜行动呢?他到底去了哪里?是傅庭旭的自首时交代的那座机械厂,还是其他的地方?笔记中可能记载了,但是她没看懂……
还有,幕后主谋显然是傅庭旭的双胞胎姐姐,而傅庭旭只不过是被她推出来的清道夫和替罪羊。但是、但是傅熙若为什么要做下这一切?她得罪过她么?小棠和小树得罪过她么?她为什么要针对他们?为什么要围剿他们?
夏黎桐愤怒、困惑,又百思不得其解……她根本不认识傅熙若,甚至不认识姓傅的人。
她坐在书桌前,盯着小树留下的那本笔记看了半宿,也没看懂“九十九重天”和“八十八重楼”的意思,分开看也不懂……小树真的太聪明了,他竟然能懂。
夏黎桐烦躁又焦虑地叹了口气,疲倦地合上了笔记本,正准备闭上眼睛捏捏眼角的时候,一样东西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一个棕色的快递包装纸盒。
夏黎桐伸出手,将放置在桌角的纸盒拉到了自己面前。
是小树在网上订购的物品。签收地址他学校旁边的烧烤店,收件人的姓名用的也不是他本名。
发件人的名字是:晚霞落影。
是傅熙若的微博昵称。
也是,小树是那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不去试探傅熙若呢?在他没有怀疑上她的时候,就开始试探她了。
他匿名在她的网络手工作坊里面买了一把手工折扇。
扇子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吸引夏黎桐注意的是扇子的外包装——一个月白色的丝绸袋子。
袋子的正面绣着一个小小的、身穿蓝色长衫的古风小男人,旁边还用黑色针线绣了两句诗: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袋子的背面绣着一个同款的、身穿粉色古风长裙的、以水袖遮面的小女人,旁边也用黑色针线绣了两句诗:晚霞落影于面颊,三千弱水映桃花。
夏黎桐盯着这两句诗看了许久,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凄然又诡异,然而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又笑,笑着又哭,神经兮兮的像是个绝望又癫狂的疯子。
……
哭着哭着,夏黎桐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第二天一睁开眼睛,窗外俨然天光大亮。她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闹钟,看时间。
电脑屏幕旁边就放着一个白色的圆形小闹钟,然而表盘上却没有防尘外壳,但它本身并不是这种设计,而是被故意去掉了透明外壳。而且这个表盘上面的东西也不完整,分针和秒针全不见了,仅有一根短短的黑色的时针,指向了九点种的位置。
夏黎桐盯着这台闹钟看了好几秒钟,顿时醍醐灌顶——
九,十,九,重,天
【重】是重叠的意思。
【天】是天光,光景,时间的意思!
重叠部分的时间!
这是小树给她留下的提示!
她立即将那台闹钟拿到了手中,迅速地拨动时针,从【9】拨到【10】再拨到【9】,然后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愚蠢了,真是没睡醒,怎么还顺着一直往下拨了?
应该先从【9】开始,拨一圈,拨到【10】,然后再拨一圈,拨回【9】
重叠的区域就是从10点顺时针往后再到9点的时间段!
按照这个逻辑推理的话……夏黎桐立即去看地图,盯着小树用红笔圈出来的区域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八十八重楼”。
她不禁再度在心中感慨:小树真的,太聪明了!
但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两个十点到九点,一个白天一个夜晚(凌晨)。夏黎桐不确定应该在那个时间段去,但她感觉是晚上,因为瑶台又被称为仙境,仙境又可以指代梦境,而梦境不就是在指代夜晚么?最关键的是,小树也是晚上去的,那她就跟着小树走。
她必须走这一趟,必须去闯一闯那八十八重楼。
她不仅仅要去为小树和小棠讨回一个公道,也要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她要亲口问一问傅熙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
把小树留下的资料装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后,夏黎桐就离开了这里,然后打车去了她妈家,陪着她妈说了一上午的话,还和她一起包了一顿饺子。
吃完午饭,她就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书桌下面的抽屉里找出来了那把被她遗落多年的藏刀。
这把藏刀是孟西岭第四次走滇藏线入藏时在易贡当地给她买的藏刀。由于易贡地区的锻刀手段最精湛,制刀材料也只能在当地寻得,故而易贡藏刀极为珍惜,又被称之为完美藏刀。
夏黎桐一手握住古木打造的刀柄,一手握住牛皮包裹的刀柄,用了一拔,弯刀闪现,寒光刺目,刀气逼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把刀还没有开刃,野性有余锋利不足。
她需要给这把刀开刃,因为她需要一把完美的刀。
小树拿走了那把蝴蝶-刀,后来,这把刀就不知下落了……但是,傅熙若既然送给了他们三人一把刀,那她就礼尚往来,还傅熙若一把刀。也算是让这把藏刀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她也真是没想到孟西岭在六年前送给她的一把刀竟然能在今天出鞘。还真是人生如戏,完全应和了契科夫说过的那句话:如果在第一幕里边出现一把枪的话,那么在第三幕枪一定要响。
刀也一样。
下午,夏黎桐先背着包陪着她妈去了一趟私人医院,不是去看病的,是陪着夏院长审查工作去——那家私人医院的大老板是她妈。
逛完医院后,她就和她妈告别了,然后去找了个磨刀师傅给她的藏刀开刃。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距离十点还有四个小时。
到家后,夏黎桐直接去了三楼书房,踩在了书架前的梯子上,从书架的最顶层翻出来了一个木制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把精钢打造的弹弓和配套的钢珠。
这把弹弓是淘淘的爷爷送给淘淘的。起因是淘淘在幼儿园看到别的小朋友玩弹弓了,所以也想要,但是孟西岭担心让他玩弹弓不安全——别的小朋友不安全——所以坚决不给他买,于是淘淘就去给爷爷告状了。爷爷溺爱孙子,给不光给买了,还给买了一把最顶尖的,一下子就把淘淘开心坏了,同时也把孟西岭气死了,这哪是弹弓啊?分明是杀伤性武器。于是孟西岭就将这把弹弓束之高阁了,坚决不让淘淘触碰。
现在,夏黎桐需要借这把弹弓一用。
她将弹弓和钢珠从盒子里面去了出来,回到了二楼的自己的房间,然后从衣柜的最下层找出了那条闲置多年的刀带。
这条腰胯式刀带还是她在十几岁的时候找皮具艺人给她量身定制的,现在将近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不能系上了……夏黎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胸收腹,将刀带围在了腰间,穿扣卡孔,尺寸刚刚好,她没有吃胖,身材没有走形!
长舒一口气,她又弯下了腰,将右侧大腿位置的小带子围着腿部固定好,然后将那把刚刚开过刃的藏刀放进了大腿外侧的刀套中。系在腰部的皮带右侧也带有一个可以装东西的腰包。
腰包的材质不是牛皮,而是耐磨的黑色布料,看起来虽然不太大,但实际容量并不小。
夏黎桐把自己今晚所需的东西全部放进了腰包里,然后,将祁俊树送给淘淘的吊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要带着小棠和小树的叶子一起去,和小棠小树一起去。
一切准备就绪,她看了眼时间,还有三个多少时。于是她先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大睡了一场,养精蓄锐。
晚上十点,她打了一辆车,沿着东辅河畔,逆流而上,一路向西,前往那片废弃的工业园区。
出租车师傅不愿意在大晚上的去那么偏那么阴森的地方,只肯把夏黎桐载到高速路口。
夏黎桐也懒得计较这么多了,付完车费,直接开门下车,只身步行前往。
师傅也有点不好意思,打开车窗探出头朝着她喊了一嗓子:“小姑娘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来这儿不安全吧?”
夏黎桐脚步一顿,回头,很真诚地说了句:“您是个好人,我相信您。麻烦您帮我去找个人吧,去东辅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找一大队的队长梁拓,给他捎一句话:‘重’是重叠的意思。”
说完,便把头扭了过去,步伐坚决而迅速地朝着工业园走了过去,留司机师傅一人在原地满头雾水。
夜色茫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凉的薄雾。
一弯月牙高悬于深蓝色夜幕上,浅浅地照耀着夏黎桐脚下的布满裂纹和杂草的废弃马路。
她身上穿着黑色短袖和浅棕色的工装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软底皮靴,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发出鞋底和石子摩擦的沙沙声,在寂寥无人的夜色中十分突兀。
初秋的夜晚冰凉,但是身穿短袖的她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些激动。
这一切,终于要有个了断了。
抵达工业园区后,她直奔园区内的第八大道而去,然后望向了十号厂楼与八号厂楼。
十号在前,八号在后。
随后她又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站位和角度,直至两栋楼的中轴线重叠。
十号楼的楼体宽却矮,八号楼的楼梯窄而长,两栋建筑重叠、组合成了一个“丄”型,在“丄”的右半侧区域,出现了另外一栋建筑,一栋并不在工业园区内的建筑。
它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工业园区,因为是“九曲回廊穿九州”,东西在外部才会用“穿”,不然就该用“起”或者“始”了。
茫茫夜色中,夏黎桐朝着更西的方向遥望,淡蓝色薄雾中,一栋高高的尖顶建筑伫立在东辅河更上游的位置。
在这栋建筑的房顶最高处,竖立着一根老旧的、斜歪着的十字架。
那里是一座废弃多年的老教堂。
那里才是真正的“八十八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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