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碧桃也是一惊,刚刚枝枝一声没吭,哪里能想到她掌心竟然被烫成了这个样子。
“姑娘,我去给你买盒烫伤药。”
这伤口不及时处理,等会就要发炎留疤了。
枝枝点了点头,在一楼的内间坐下了。她手疼得厉害,只能抬起手捧在面前,小口小口吹出凉气来,这样才能疼得好一点。
远处路上,一个红衣少年骑马奔来,身后的黑衣青年追来,有些愠怒地喊他的名字,“楚亦,你给我低调些!”
红衣少年却充耳不闻,马蹄扬起砸碎了一筐石榴,随手丢下去一锭银子,“小爷忍了两年了,低调个屁!”
石榴滚了满地,游人叫骂,一片混乱。
枝枝坐在窗子内,冒出半个脑袋看了会儿热闹,也没等到碧桃。
她百无聊赖,拿指尖去轻轻戳上头的水泡,没有留意朝自己靠过来的纨绔公子。
“姑娘,你是谁家的小娘子?”
枝枝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抬起脸,想要回答说是太子殿下的。可想了想,殿下也不曾将她接进东宫,她好像还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她一贯不愿意去做的妾室都不如。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羞窘起来。
少女吞吞吐吐,又是窘迫又是尴尬,偏偏生得娇艳欲滴。
永嘉伯世子见多识广,几乎立刻就猜出来了,这是谁家贵人娇藏的外室。除了出身轻贱的外室,没有哪家成了亲的小娘子会亲自出来逛街,便是妾室也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生得这样好看,”永嘉伯府有钱,世子也一贯胡作非为,京都倒也没几个人不给他面子,伸手捏住枝枝的下颌,“不知道尝起来如何,给爷……”
枝枝害怕男子,尖叫了一声,起身要躲。
只是她力气不大,被永嘉伯按着,几乎躲不开。
少女挣扎得厉害,杏子眼里蒙着水雾,偏偏猫儿般的挣扎显得欲迎还拒,越发让人想要狠狠欺负她。
“殿下……殿下!”枝枝彻底慌了神,满脑子都是想要宋诣来救她。
永嘉伯世子猪油迷了心,哪里注意分辨枝枝喊的是什么,捏着她的下颌便要凑上来。
身后哐啷一声巨响。
椅子砸在了永嘉伯世子背上,疼得他一声鬼叫,大骂起来,“活腻了,谁敢砸小爷!”
他一回头,便瞧见太子殿下沉着冰冷的眉眼大步朝枝枝走来,杀意凛然地扫了永嘉伯世子一眼。才抬手将少女搂进怀里,温柔地拍了拍少女的背,低声安慰道:“孤在。”
永嘉伯世子怀疑自己见了鬼。
京都谁不知道这位太子爷出了名的心气儿高,长得丑的看不上,长得好看的嫌蠢,一贯是对世家贵女没有一个好脸色,身边连个丫鬟都不肯放。
宋诣抬眼看永嘉伯世子。
永嘉伯世子哆嗦了一下,哐当一下跪下了。
“殿下,我……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若是旁人,永嘉伯世子倒是不怕,毕竟京都没有一家勋贵会不给永嘉伯府的面子。就算有,也多少怕他犯浑,不敢招惹他。
唯独东宫太子殿下,得罪不得,也没胆子得罪。
“恕罪?”宋诣轻嗤,嗓音冰冷,狭长凤眼里含着杀意,“你要孤如何恕罪?”
他不剁了他那只碰了枝枝的手,都算是他脾气好。
“臣……臣明日入东宫负荆请罪!”
宋诣黑沉的眸子里按捺着怒火,“明日,你若不能背着荆条在京都街市行满一圈,于子时前入东宫请罪,孤便剁了你这两只手。”
永嘉伯世子敢怒不敢言,这总比丢了脑袋好,“谢殿下恕罪。”
宋诣冷哼了声。
永嘉伯世子一个哆嗦,又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枝枝躲在宋诣怀里,不敢探头。
这世上的男子都太可怕了,只有殿下是好的。枝枝吓得泪水涟涟,紧紧搂着宋诣的腰,小声地啜泣,“殿下,我害怕。”
少女的嗓音软糯沙哑,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永嘉伯世子眼见着横眉怒目的傲慢储君温和了神色,弯腰打横抱起昳丽的少女,拿手拨开她黏在面颊上的湿法,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不怕,孤在。”
永嘉伯世子看得心惊胆战,还好刚刚他的脸离枝枝还有几寸。
宋诣拿眼尾冷冷地扫了永嘉伯世子一眼。
对方立刻缩成个鹌鹑,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再偷瞧枝枝了。
宋诣转身,抱着枝枝朝外头停好的马车走去。
宁国公府三小姐李覃站在楼梯转角,静默地看着宋诣的背影,手里的帕子一点一点被攥紧,眼底的怒意被按捺下来,浮现一个苦涩的笑意,回头去叫宁熙公主,“阿熙,枝枝姑娘和太子表哥倒是很般配。”
“呸呸呸,一个贱婢罢了,哪能和阿覃姐姐比。”
李覃只是苦笑,不说话,眼底的愁绪怎么也藏不住。
宁熙公主也笑不出来了,撅嘴嘀咕,“我早就把阿覃姐姐当嫂子了,说什么我都会帮阿覃姐姐赶走那个贱婢。”她摇了摇李覃,撒娇道,“阿覃姐姐,不要不开心嘛。”
“你呀,还是阿熙最疼我。”
宋诣抱着枝枝上了马车,帘子落下来,四周没有了别的人,枝枝才颤抖得轻了些。
“叫你回去,怎么还在楼下待着?”
他问得有点凶,枝枝又哆嗦了一下子,低着头哽咽着说不出来话,眼泪啪嗒啪嗒地往裙子上砸,霎时生出一片暗色的泪花。
瞧见人这样爱哭,他原本是该嫌麻烦的,此时却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揪着。
少女瑟缩一下,眼睫颤一下,心都像跟着抽着疼。
“好了,不要哭了,孤不会叫人欺负你。”宋诣不由将嗓音放低了,伸手去揩掉她眼角的泪水,抱着柔软纤弱的少女,“怎么这样不听话。”
这样单薄清瘦,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枝枝原本是想解释的,好不容易泪水憋得差不多,可以开口了。
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不听话。
她的掌心火辣辣的,挣扎永嘉伯的时候水泡被蹭破了,疼得要命,此时手心一片濡湿,疼得不敢张开攥起来的手,她一下子委屈起来,挣扎着想要推开宋诣。
宋诣没料到她要挣扎开,猝不及防便被她挣开了。
“枝枝。”他有些愠怒,他一贯傲慢冷厉,都这样小心翼翼地哄着了,她怎么还是这副姿态,“不要无理取闹。”
少女推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眼睫毛上含着细碎的水珠,如波光潋滟,“殿下,我……无理取闹?”
枝枝自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去买胭脂,结果被宁熙公主当成下人使唤,又被宁国公府三小姐污蔑泼热茶,逼她道歉。
她在楼下等碧桃,被人轻薄了,殿下也说她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礼取闹?”这句原本该带着气势的质问,在枝枝柔软温吞的强调里也是结结巴巴的,一点也不理直气壮,只是她的眼泪却大颗大颗地顺着面颊滑下去,看得出来很悲伤。
宋诣一时说不出来。
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抓着裙摆,“殿下,我说……我没有……没有泼热茶,”她头一次这么委屈,却还倔强地看着他,“殿下,你不信我。”
这才多大一件事,她就因为这个跟他生气。
宋诣只有自己对旁人生气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胡搅蛮缠,只觉得有些烦躁,“孤信你又如何,茶是从你手里泼出来的,难道还叫旁人向你道歉?”
他说这样解释的话,都已经到了极限。
枝枝却被这样的话刺到了,垂下黯淡下去的眸子,不说话,“是,茶……茶是我……手里的杯子里洒的。”
宋诣以为枝枝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茶水是她手里的杯子泼出来的,那她是不是故意,她都该道歉,否则这件事便闹得不好看。
枝枝只是屈膝坐在车内,不说话。
水泡破掉,血也从掌心渗出来,黏在了她紧抓的裙摆上。枝枝忍着掌心剧烈的疼痛,缩在角落,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滴下去,却悄无声息。
宋诣原也是恼了,打算晾一晾枝枝。
只是眼角的余光看见少女缩在角落,鬓发散乱,面颊上泪痕斑驳,好像又看到初见她时,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将他视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仰望着他,敬畏着他。
宋诣心头软了几分,冷着脸,给了枝枝台阶下,“过来,坐在孤身边。”
少女没动,她缩在角落,倔强地抿唇。宋诣看得火大,直接抬眼朝她看过去,目光一下子落在她被血染湿的裙摆上。她的掌心满是鲜血,隐约能看到几个破开的水泡。
他一愣,下意识伸手抓住枝枝的手腕。
宋诣越发愠怒,冷声道:“手破了也不吭一声,当孤是死人吗?”
枝枝还是不说话,只是将手腕往回缩。
宋诣不喜欢被人忤逆,此时越发不悦,却下意识没有凶她。只是抬手,强势地将人抱进怀里,挑开帘子骂刘成,“交代你多久了,烫伤的膏药到现在都没买来?”
刘成猝不及防挨骂,想解释一声,说是先买了备着,也没听说枝枝姑娘真的被烫伤了。
何况,当时只以为三娘子被烫伤了,他自然只想着给三娘子了,哪里会想到宋诣惦记的是枝枝姑娘。
“奴婢这就去买,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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