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破空, 宋诣若有所觉,侧身带着枝枝避开。
城门打开,持盾的士兵上前掩护宋诣,只是一片仓促之中马匹跑得格外颠簸。宋诣没对她下狠手, 枝枝只晕了片刻, 便醒了过来。
眼见着便要被带入齐国, 枝枝心头一慌。
她使劲挣扎了下,却被宋诣按入怀中。
白息一箭对着宋诣的马射出,马匹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往前冲去。第二箭紧随而至, 却被宋诣硬生生一剑挡住,抬手一勒缰绳带着枝枝朝前奔去。
齐国士兵早就准备好了,围攻上去打断白息。
宋诣冷笑一声, 在白息的面前, 带着枝枝奔入翼城城门之内。
齐国的先锋已经发动了攻击, 后头的军队自然由宋诣带领, 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枝枝身上,将她放下来捆住了手脚, “看好。”
枝枝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了齐国,气得咬牙。
可宋诣却已经换了马,再度扬鞭奔向了战场。
枝枝就蜷缩在角落里, 手腕脚踝被绑得太紧,疼得厉害。看守她的士兵不敢拿她怎么办, 却也唯恐她跑了, 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都被关在城内了, 枝枝就是能跑, 都跑不出去。
她没有做无用的挣扎, 而是试图打听有关战局的事情,毕竟齐国原本是不该突然变守为攻的。
“你们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枝枝小声问道。
对方面色冷漠,却也没凶枝枝,“至少天亮。”他顿了顿,“但是多半抽不出来空见你,行军打仗,时时刻刻都得戒备。”
至少天亮,说明宋诣并没有调出全部兵力,一举去围剿黎国军。
驻守在这里的齐国军不擅长擅长防守,却未必适合进攻,宋诣此举也不知道是从黎国军队那边看出了什么门道,才这样做。
枝枝有些担心白息和黎国军。
“那宋诣回来之前,我一直都要在这里吗?”枝枝看了看四周,房间狭小而潮湿,很冷,她哆嗦了一下。
对方沉默片刻,出去给枝枝找了个铁盆,给她生了炭火。
两军对战的喧嚣声能让整个翼城都听到喧嚣,枝枝自然也不例外,她想起这几日看到宋诣的时候,他整个人显得阴沉偏激,和从前简直没有半分相似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害怕。
可明明是宋诣对不起她,她又凭什么要觉得害怕,枝枝抱着膝盖,打了会儿盹儿。
黎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加上他刻意带着暗卫进了黎国军营,穿戴了黎国士兵的装扮,引得黎国军队十分惊惶,打起仗来也气势不足。
这一夜,黎国损失惨重。
宋诣并不恋战,饶是齐国军队势如破竹,他也在破晓时分下令,勒令军队撤退。
杀红了眼的将士险些不听宋诣的指挥,他便当场斩杀不听军令之人,强迫所有人撤退。果然,齐国还没开始撤退,反应过来了的黎国军阵型一改,竟然有打翻身仗的架势。
好在宋诣把握得时机刚好,出去偷袭的人数也不多,很快脱身涌入城门。
这一把突袭非常完美,军营的议事帐内一片畅快的大笑,宋诣却只重复提了要固守好这三处,“白息最后的耐心已经被孤打散,这场战事,大概不会维持太久。”
青年抬眼,眼底是君王内敛的锐意。
“这是必然。”
“陛下运筹帷幄,威武勇猛。”
宋诣没大在意这些夸赞,他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撩起帐子出去了。
从昨日得知了枝枝在黎国的军营,他便在思考枝枝和白息是什么关系,才会让白息亲自来追。只是昨夜的追兵并没有因为枝枝有保留,似乎也不像是什么特殊身份。
宋诣捏了捏额心一把,把杂乱的思绪按下去。
小屋子里,少女手脚都被绑得严实,此时跪坐在火盆前烤火,衣裳还是昨日里睡觉时那单薄的两件,冻得唇色有些发白。
宋诣面色微变,扯下肩头头蓬,披在她身上,目光如刀,“便是这样看着的?”
士兵吓得连忙行礼认错。
“他给我找的炭盆。”枝枝说了句,她确实很冷,所以没有拒绝宋诣的斗篷。
因为伤了肺的缘故,之前的咳嗽一直没好全,现在再次受了冻,她忍不住低低咳嗽出声来,“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放过我吧。”
宋诣按在她肩头的手沉了几分,不悦地扫了看守的士兵一眼,对方忙不迭下去了。
他喉间有些说不上来的痒意,“朕说过,只有死人……”
少女猛地侧身,将他的手避开,“我从城楼上跳下去,本就是要将性命还给殿下,从此离开。”枝枝仰起脸,看着宋诣,觉得难以言说两人之间的矛盾,“殿下,你就当,我跳下去成了死人。”
“你还活着。”宋诣语气森森,温和的眉眼染了戾气,矜贵傲慢地俯下身来,逼迫着枝枝看他,“你就为了离开孤,不惜去死?”
在找不到枝枝尸体的那半个月,他几乎每日都忍不住想。
她究竟为什么,要跳下去,要死在他面前。
她明明那样胆怯娇弱,怎么会有那样大的胆子,敢以这种方式去死,还说是为了回家。
宋诣屈膝,几乎和枝枝眉眼齐平,“枝枝,你是黎国人对不对,你想回家,孤带你去把你的家人都接来齐国,也是一样……”
枝枝猝然避开他的目光。
她不能在宋诣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抿唇不说话。
宋诣心头腾地冒起火气,她不光忤逆他,就连从前的尊敬也不复存在,像是一只彻底逃出去的野猫,再不把他这个主人放在心里。
“说,你为什么要跳下去。”宋诣捏着枝枝的肩胛骨,强迫她仰起脸看他。
枝枝不喜欢这样的宋诣。
她仰着脸,跳下去时失重的恐惧感,和坠落在冰河里浑身无一寸不是极致的痛苦涌上心头。如果再来一次,枝枝大概看一眼楼下的高度都不敢了。
太可怕,太疼了。
宋诣沉默地看着枝枝的眼眶发红,憋着的泪水明晃晃地在她的眼圈内,她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他的理智被迫回来,收起凌厉的目光,沉默着将她手腕脚踝上的带子松开。绑的时间太长了,她皮肤本就娇嫩白皙,此时上头是一道一道红紫的痕迹,甚至有的地方勒得出血了。
宋诣下意识仔细检查了下,却发现她的腿上还绑着固定骨骼的板子。
这是为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
“活着便好。”宋诣终究还是说了这么句,弯腰将她抱起来,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枝枝的腿不好走动,任由宋诣抱着。不过昨天回去之后,白息给了她可以传信的信号弹,可以想办法放出去,但是要是被齐国人发现了就很不好。
宋诣将枝枝放在了被褥上。
他取出药膏来,一点一点将她身上的勒痕全都涂上,这才捏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裙裤推上去。
枝枝觉得难堪,她下意识要收回腿。宋诣便已经伸手,将她的肩膀推到被褥上躺着,趁机将裙子推到大腿上,便能彻底看到固定着枝枝腿的板子,还有被割开皮肉后包扎起来的痕迹。
因为尴尬,枝枝的小趾微微蜷起,凸起的踝骨精巧粉白。
宋诣原是看着那些伤口觉得心头压抑,不妨窥见三分春色,眸色深了一分,却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只是将她的裙子拉下来,托起她来。
“这些日子,不要想着跑。”他狭长的凤眼微微一压,“腿本就没好,以后当了瘸子,正好被朕锁在皇宫一辈子。”
枝枝觉得他可恶。
她的腿本就不方便,不需要他废话。
宋诣昨晚忙了一晚上,此时满身都是血污,也没来得及休息沐浴,便又奔波着把她抱了过来,此时才觉得困倦。
他起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穿着冒着寒气的干净衣裳进来。枝枝躺在床榻上,有些不安,见到宋诣去而复返,越发觉得警惕。
对方却劲直躺在了她身侧。
寒气散过来,枝枝打了个寒噤,默默离宋诣远了点。
宋诣闭着的眼忽然睁开,唇边似乎勾起了一点冷笑,抬手将她捞了过来,“让朕睡一会儿。”
枝枝身上没有防身的簪子或者匕首,目光四处飘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别的可以代劳的东西,有些郁闷。她的腿屈不起来,若是在床上挣扎开,免不了要扯到腿。
她好不容易想起来从前的一切,找到了亲友,不想为了宋诣落个终身残疾。
宋诣已经很久不曾安稳入睡了。
噩梦和怅然若失的焦灼折磨着他,即便勉强入睡,梦里也是她追下城楼满是鲜血的画面。
如今枝枝身上淡淡的杏花味儿散开,宋诣心头说不出来的安定,合着眼,本打算眯一会儿,却不自知地安稳陷入深沉的睡眠里去了。
枝枝等了会儿,没有料到宋诣当真睡着了。
她有些郁闷。
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想要拉开和宋诣之间的距离。
对方梦里抬手抓住了枝枝的手,好看的眉眼皱起来,低低呢喃了句什么,“……枝枝。”
枝枝也很困,被褥逐渐暖和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着宋诣一起睡着过去的。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宋诣已经不见了。
枝枝有些苦恼于自己的腿,就连出营帐侍女都不让她出去,更别提放出信号弹了。
不过,白息既然知道自己是被宋诣带走了,具体在哪个位置,要探查似乎也能探查出来。只是宋诣实在把她看得太过严实,身周从不离人,几乎没有可以把她带走的空档。
宋诣仍旧很忙,只是晚间会来歇息一会。
大多数时候,枝枝都已经睡着了,有时候半夜被冻醒了才察觉到他躺在她身侧。
日子不咸不淡,却还有人来救她。
枝枝就算是按捺着心思,也忍不住焦灼起来,好在她的腿总算是好点了。
大夫也说她需要时常走动,否则以后一辈子都会走路不利索,宋诣便调拨了侍女,让她可以在军营外的一处空旷草地上行走,但是每次出去,都会派十来个人看着。
枝枝顾不得其他,只能先努力练走路。
正月底了,天气也暖和起来。
积雪都化了,枯草地上也冒出点绿意,再往南一些的京都自然风光要更好一些。
枝枝走路走得慢,差不多转悠了一个时辰,侍女便带着她回去。回去的路上,匆匆来了个换班的侍女,这些看守她的侍女是无法近身的。
但是却在枝枝险些摔倒时,是这个换班的侍女扶了她一把,塞进来一张纸条。
枝枝不动声色地塞进袖子里。
她继续练到差不多,才回去营帐,“去吩咐给我烧些热水,我想要擦洗一下,出汗了。”
随身的侍女还是之前那个,只是枝枝从城楼上跳下去,她大概是受到了牵连,咋也不敢随意说话,几乎是枝枝吩咐什么便做什么。
看着侍女出去,枝枝连忙拿出纸条。
【廿四日,草地,午时,布防图】
枝枝飞快看完,毫不犹豫地把纸条搓圆,塞入口中,取了一碗凉茶让纸团咽下去。
做完着一切,见侍女还没进来,枝枝才忍不住皱眉思索。
布防图,白息竟然要她去取宋诣的布防图。看来前些日子的偷袭,导致本就补给不足的黎国军队出现了更大的问题,否则以白息对她的爱护,绝对不可能让她以身犯险。
关键是,宋诣的布防图,似乎并不放在他自己起居的营帐内。
枝枝心头狂跳,却又不得不按捺下心思,思考如何才有机会去宋诣和其余将军议事的营帐。
恰在此时,宋诣挑开了营帐走进来。
他的目光微凉,在落到枝枝面上时,缓和了几分,脱下外头的甲胄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她额头,“当真是出了汗,明日少走小半个时辰。”
枝枝下意识道:“不必,今日是走得急了,险些摔倒。”
“嗯?”
枝枝想起纸条上的时间,算不得十分准确,若是双方出现了误差可能就错过了,于是看向宋诣,“我走得更稳当了,想多走半个时辰。”
宋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辨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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