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刘成甚至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长跪不起。
宋诣闭了闭眼,太阳穴跳动了几下,他按着疼痛的额头道:“下去吧, 黎国的摄政王一直虎视眈眈盯着齐国, 哪怕黎国兵力不足, 怕是忍不住趁着翼城失守冒进……”
若是沈寒亭在位,自然不会以卵击石。
可那位摄政王刚愎自用,还坐着踏平黎国,统一两国的大梦, 否则也不至于一直在齐国边界挑拨事端。
“朕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宋诣似乎有些疲惫,他手边的奏折堆积如山,几乎没日没夜地批阅, “都下去吧。”
刘成松了口气, 宋诣虽然瞧着状态不大好, 可批阅出来的奏折发下去, 朝中却没有一个人不满,反倒是纷纷夸赞起这位新帝思维严谨, 政见卓然。
唯一的一点微词,是他较之先帝手腕过于强硬,让混日子的蛀虫们叫苦不迭。
只要宋诣能用理智约束自己, 便好。
宋诣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将堆积了几个月的奏折全都批复了,这才稍稍空下来, 去祭拜了天地与太庙, 将继位之后该举办的仪式都办完了。
即便他处理的效率极高, 做完这一切也三月下旬了。
太皇太后闲了许久, 总算是找到了来见宋诣的时间, 带了盏汤,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不自在,“听闻你要以皇后之礼迎娶沈蝉音,这也原是应该的。”
宋诣坐在书案前查看卷宗,虽说李氏一脉一蹶不振,身边交情甚笃的宗族世家却并不少。
他要拔除李氏,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些世家。
“皇祖母说得是。”
“可先皇帝也是亲自下的旨意,将阿覃许给你做太子妃。”太皇太后也有些忐忑,却不得不开口,“便是她如今当不得皇后,也该有个位份,否则平白叫御史弹劾你不孝。”
太皇太后只听到宋诣轻笑了声,玄衣青年仍垂着眼,分辨不出这声笑是不是嘲讽。
“宁国公府,到底关系着半个朝野,一回便把事做绝了也不好……”她如今是当真觉得,宋诣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他若是当真想要把事情做绝,其实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何况,宋诣瞧起来,倒像是非沈蝉音不可,不知能否容下李覃。
宋诣看完卷宗,这才抬起眼。
握着青瓷盏的手指修长,斜攲著书案,片晌才抽出一张厚厚的折子,抬手一推,折子便从书案上一直铺陈到地上去,字字都以鲜血书成。
“皇祖母,你可知道,这一篇折子,究竟是蘸了多少条人命换来的鲜血,才能递到朕手里。”
这话如一把小锤子,冷而沉。
太皇太后不觉得愧疚,只是拧眉道:“皇帝,李氏如今再也威胁不到你了,你给你与哀家的母族留一分余地,都不肯呢?”
宋诣嗤笑了声,“皇祖母,太皇太后的威仪,还不够吗?”
“阿覃这孩子,是哀家最后一丝贪心。”太皇太后忍住了怒意,以一种哀求的姿态看着宋诣,“皇帝,阿覃身上有李家这些年和朝臣往来的证据。”
宋诣目光微动,看向太皇太后。
这话不会是骗他的,但是,单单只是娶了李覃,怕是不会就交给他。
“让阿覃生下皇嗣,不必立为皇储,只消分封为藩王去封地。”太后看着宋诣,想起凭空冒出来的金甲卫,竟然踏破皇城时也如履平地,甚至轻易便能拿出京都众人的私密证据。
她便知道,宁国公再如何,都不可能翻盘了。
唯一要做的,是保住李家,韬光养晦,“到时候,李家宗族迁去封地,再也不插手京都的权利圈子。”
说完这句话,太皇太后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着帕子,面上却竭力装得波澜不惊。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和宋诣谈条件,若是惹恼了宋诣,对方随手便能让她这个太皇太后没脸。
可为了李家,她只能如此了。
宋诣撑着下颌,眼睫颤了颤,漆黑的瞳仁里目光有些复杂,似乎在思考,却答应得很快,“好,成交。”
太皇太后有些愕然,随即一想,皇帝虽然表现得对沈蝉音情根深种,可他是十二岁便能培植金甲卫,在所有人面前表演温润清高的储君,这般深沉心思。
怎么会不明白,这条件有多诱人。
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知道自己做什么最能得到利益,越能为之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踩碎道德礼法。
“好,宁国府的老夫人要撑不住了。”太皇太后有些唏嘘,也不知道是为宋诣还是老夫人,“我瞧你最近也闲下来了,还是早些把阿覃接进来,也好让她老人家走得安心。”
宋诣朱笔微顿,“我只有分寸。”
他在想,他已经放任李覃欺负枝枝欺负得那样过分,此时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和李覃的交易,枝枝会如何难过。不过也只是片刻,却又忍不住觉得,她若是当真会难过,也是好的。
便是恨他,也比无视他要好。
两人先前为了皇位的事情撕破了脸,便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慈祥与孝顺,太皇太后又坐了会儿,便走了。
宋诣收起朱笔,他这些日子确实是闲了不少,是可以去做些旁的事情了。侍奉宋诣的小太监取来圣旨,宋诣提了笔写出来圣旨,这才拿印玺改了,打发刘成去宣圣旨。
李覃等了好些日子,每日都心头不安宁。
听到刘成带着圣旨来,她几乎心头一跳,连忙仔细梳洗一番,接了赐她妃位的圣旨。
只是圣旨并未让她即刻进宫,只是说了择日,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正式在天下人面前定下来了,再不会担心李氏会被连根拔起。
“臣女领旨。”
刘成递了圣旨,对方却朝他塞了一叠银票,殷殷问道:“刘公公,陛下可曾定下何时迎皇后入宫?”
“这……”刘成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老奴如何能揣度圣意呢?”
李覃抿唇,低声道:“公公的亲人,一直在家兄手底下做事,近日才得知与公公的关系,公公晚些时候可要去看看?”
刘成的话一卡,太监无子无女,唯一的盼想就是家人。
奈何刘成自从入宫,就彻底和家人断了联系,也找不出来家人去了何处。
“黎国摄政王频频挑衅,陛下怕是要出访黎国,亲自与这位摄政王划定边境之间的协议。”刘成笑了笑,不少人都猜到宋诣可能会去黎国,此时说出原因倒也不算忌讳,“三娘子若是瞧见了奴婢的家人,代为照拂,奴婢感激不尽了。”
李覃抿唇,她屈膝对着刘成福了福。
刘成嘴上说着惶恐,却没怎么扶。
李覃没在意这个,她满脑子都是,沈蝉音何时被找回来了,竟然叫宋诣惦记了这么多年,不惜去黎国求娶。宋诣当初为了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就能数次冷落她。
可若是他如今钟情的是,是皇室出身,未来的皇后沈蝉音,宋诣又会如何对她?
“这是自然。”李覃面色有些苍白。
李氏三娘子的名字,是大半个大齐都知道的才貌双绝,倾慕她的郎君不知凡几。可偏偏,无论是枝枝还是沈蝉音,都在宋诣心里比她重要。
都能来打她的脸,李覃如何不恨?
目送刘成走远,李覃才看向屏风后,“二哥,出来吧。”
“委屈阿覃了,若是不高兴,我和父亲不让你嫁……”
还不等他说完,李覃摇头,目光冷淡锐利,病恹恹地咳嗽了一声,“看来,陛下择日便会去黎国,届时兄长跟着过去,务必要让沈蝉音知道,宋诣并不喜欢她。”
李二郎一时不解。
“让她知道,陛下已经悄悄与我定下了婚约,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沈蝉音嫁给陛下。”李覃靠在小几上,眉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慈悲,她拨弄着香炉,“最好还要让她知道,他曾为了我,如何虐待一个对他一腔爱慕的小妾室。”
“这是为何,这皇后便是沈蝉音不做,阿覃也……”李二郎忍不住嘀咕。
李覃有些无奈,她抬起眼,看向李二郎,“兄长,陛下和黎国联姻,势力越发壮大,真的还会忌惮朝中老臣而不对我们李家下手吗?”
“这些,我一定会做好。”
李二郎越发愧疚,觉得自己不学无术,还比不上李覃一个病弱的闺阁女子。
“兄长该想想,如何才能让陛下带你去黎国了。”李覃歪靠小几,显得格外憔悴,她撑着下颌,已经开始思考别的东西了,自然也没留意李二郎何时走的。
等到丫鬟进来时,李覃才回神。
她看着丫鬟,轻声问道:“还有几日便是寒食了,宫里今年还办小宴么?”
“太后娘娘已经发了牌子下来,自然是办的。”
李覃咳嗽了几声,招了丫鬟上前,在丫鬟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惹得丫鬟面颊绯红,却低声答应了,这才下去。
果然,没过几日,朝中便传出了风声。
等到过了清明节祭拜完先祖,宋诣便要出访黎国,向黎国皇室求娶长公主沈蝉音,也与黎国商议两国边疆之间往来的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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