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那天以后,裴宁再也没来过医院。
第一天,顾怀均想了想,可能是期末来临,她约莫也忙,便忍着没去打扰。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
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甚至于他主动打的,都没人接。
顾怀均没忍住,看了一眼手机,1月22号。
他跳下床,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便直往学校奔去。
谁能料到呢,此刻裴宁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风生,男人面容俊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呵,顾怀均冷嗤一声,眸子一沉,上前一把将她拽到了怀里:“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躺在医院的男朋友。”
一句话,亮明身份,挑破关系。
男人笑了笑,摇摇头,定定地看着来人,目光玩味。
裴宁皱眉,将手从顾怀均的手里抽出来,歉疚地朝男人笑了笑,“陆学长,不好意思。”
男人摇摇头,“不碍事,你记得帮我转交给小米。”
裴宁点点头,完全无视顾怀均。
男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怀均,慢慢走远。
“他是谁?”顾怀均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陆淮檀。”
少年皱眉,这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我之前作文比赛的作家评委,他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今天来给小米送东西。”
“陆厘?”
“他是小米的表哥。”裴宁神情漠然,语气淡淡,没有半分温情,对自己的态度甚至比不上对陆淮檀。
“你喜欢他?”顾怀均的耐心在耗尽,眸子幽深。
裴宁一愣,嘴角堆叠出一个笑容,“是呢。”
少年的心跳忽然有一刹那的停滞,他不信,眼底有碎裂的冷意:“你骗我。”
她直直地盯着他,倔强地不发一言。
怎么可能呢,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顾怀均半个字也不信,可是她的眼神却如此笃定。
忘了对峙多久,他终于认输。
心口好像被利刃一刀刀地划开,他认输一般地将语气软了下来,“宁宁,我做错什么了。”
一种名为失去的空气在胸腔颠覆着他,他甚至不想再责问她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
他只求,只求此刻,她给他一个笑容,打消他的不安和惶恐。
少年上前,想要拥抱她。
裴宁往后退了半步,眼底的不耐愈发地显现出来。
“顾怀均,你有完没完。”
“什么意思。”他死死地盯着她。
“我们,分手吧。”
“你再说一遍。”顾怀均漆黑的眼睫颤了颤,嘴唇紧紧抿着,他想不通,短短几天,怎么什么都变了。
在这之前,他感受到的喜欢分明不是假的。
“分手吧。”裴宁又重复了一遍。
顾怀均半阖了眼,连日来的不安和担忧在此刻剧烈摇晃,一点点地坍塌成齑粉。
“如果我说不呢。”他将她抵到墙边,发白的指节捏着少女下巴,语气近乎碎裂,“裴宁,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还记得吗,前几天谁勾着小爷吻的,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他俯下身子,单手钳住少女的手,举过头顶,剩下的那只手强迫她抬起下巴,撬开少女的唇齿,纠缠间,似是气恼地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少女嫣红的唇上瞬间有血色溢出,如鲜花绽放,别样地诱人。
“顾怀均,你属狗的吗?”裴宁猛地推开他。
“是,我他妈就是狗,一条你不要的狗,摇尾乞怜你不要,小爷就咬死你。”他在她耳边咬着唇,呼吸急促。
“顾怀均,你别玩不起。”她推开他,踩着上课铃声走远。
“是谁玩不起,你明明就对我有感觉!”
少年眼底有浓墨翻滚,他的目光定定黏在她身上,额角上的血管微微凸起,攥紧了掌心。
玩,她竟然在玩他。顾怀均不由地失笑,他竟然也有被玩的一天。
可是,裴宁,你要玩小爷,怎么不玩一辈子。
他顾怀均,没那么好退货。
整整一天,裴宁去哪儿,顾怀均都跟着,怎么甩也甩不掉,真是烦透了。
陆厘因为最近和韩非遇分手,自顾不暇。
林耀凯心情也不大好,陆厘没了笑容,他又怎么会好。
“怎么,我去厕所你也跟着吗?”
裴宁站在原地,声音森寒。顾怀均停住了脚步,“我在外面等你。”
可是他从艳阳高照等到星幕迭出,看完一场完整的日落,他也没有等来裴宁。
她跑了,女厕所后面的铁架子,原本是不良生逃学专用的通道,她从前嗤之以鼻,现在为了躲他,她竟然跑了。
月光冷冷地打在少年的身侧,显得寂寞而落魄,顾怀均抬起手腕,贴在额头上,遮住了疲倦的双眼。
宁宁,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晌之后,他转身踏出校门,买了一包烟。
大抵许久没碰这东西了,少年被呛得流泪。
“真是没用。”
恨骂散在风里,不知道在说谁。
沉重的躁郁如同霉菌一般顽固爬占他的心口,绞得他心口发痛。他抬起头,却蓦然瞥见远处音乐楼顶的天台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地方,只有他和她知道
“到底想怎么样。”少年扯下嘴里的烟,疯了一般的奔去。
“你疯了吗。”天台的门被撞开,他被少女寒意如刀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还好,她没有坐到外面去。
顾怀均重新拿起一根烟,慢慢道:“要死也别选这里。”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微颤。
严寒如刀,切割着裴宁每一寸皮肤,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少年吐着烟圈,看不清表情,只是懒懒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光在他指尖一下一下地跳跃,仿佛那是整座城市里唯一的暖色。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是戒烟了吗。
“别管我。”她转过脸去,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呵……”
一声嗤笑,他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扯了下来。
一个踉跄,她跌入一个怀抱。
凛冽又温暖。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忘了?”
“到了这里,你也是我的。”
“所以,要死要活,由不得你做主。”
少年声音闷闷的,嚣张、惶然,且恼怒。
“顾怀均,你有病吗?”
她挣扎着抬头,撞上他深深的目光。
少年眼底情绪翻涌,极力克制的爱恋。她曾无数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毫无掩饰的情愫。
两年的记忆接踵而来,裴宁有一瞬间的恍惚。
“顾怀均,我说过了,你离我远点,我讨厌你。”她推开他。
他身子一僵,双手停滞在原地,与往昔的不可一世判若两人。
耳畔的风声叫嚣,不知撕碎了什么,叫得人不耐烦。
良久,他钳住了她的手腕,声音里有压抑的喘息,“宁宁,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不好?一定有原因的对不对?你不会这样对我。”
“对,原因就是我不喜欢你了,玩腻了,之前就是觉得生活太苦了,想给自己找点甜头。你那么有钱,觉得挺合适的。”裴宁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认真的?”他步步逼近,再三质问。
“嗯。”她百无聊赖地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墙面,看起来快没了耐心。
“所以这么久了,你他妈真的一直耍我玩?”
他扯下嘴里的烟,嵌入掌心。那灼烫的疼痛让他清醒。
她狠下心,重重地点头:“对,所以,顾怀均,不要玩不起,再纠缠就很没意思。”
“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到死也不肯和我解释半句。
他颓然地放手,后退几步,自嘲一笑,“也行,要是我如你所愿你是不是可以好好的了。”
裴宁折断了树枝,他疯了,都这时候了,管自己死活干什么。
她陡然失笑,笑得眼眶发红,“你以为我要寻死?才不是呢,我只是只是上来看星星的。”她抬起头,声音飘散在风里。
他显然不信。
“最好是,不然,哪怕你做了鬼,我也要追到地狱里去。”顾怀均的声音嘶哑,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嗯,也请你说到做到。”她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顾怀均不再说话,大步地绕开她往前走,在下楼的前一刻却停住了,他回过身,直直地盯着她说,“生日快乐。”
“还有,裴宁,你挺没良心的。”
天台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裴宁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她转过脸去,酸涩的眼眶涨得发疼。
是啊,确实没良心,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
裴宁打开手机,00:01。
18岁的第一秒,如她所愿,他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终于,夜空里最后一颗星星也消失了。
那天以后,顾怀均没有再出现,陆厘和林耀凯心照不宣地不再提他的名字。
1月28号,期末考最后一天,陆厘作为学校广播站站长,进行学期末最后一次电台节目的播送。
“欢迎来到诚中之声,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们广播站又陪伴大家走过一个学期。这也是我本人播送最后一个节目,下学期就正式进入高三备考阶段,也希望广播站继任的学弟学妹能将我们的广播站发扬光大接下来,是最后一首歌的播放,这位点歌的同学是匿名,但是他想把歌曲送给高三3班的裴宁同学,【星河浩瀚,愿你前程向海,与光同行,又或者是,成为光本身】。”
广播里静默了两秒,陆厘的声音伴着音乐重新响起,“接下里,就让我们一起聆听这首五月天的《温柔》。”
“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
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
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
我给你全部全部全部全部自由/这是我的温柔/这是我的温柔/还给你的自由/还给你的自由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地黎明
这是我的温柔
就让你自由”
阿信的声音凛冽温暖,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可这首歌却唱得痛彻心扉。
痛得是唱歌的人还是听歌的人呢。
裴宁不知道。
陆厘从广播站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裴宁一个在位置上发愣,她张了张嘴,才堪堪吐出一句:“宁宁,那是”
“小米,你别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没有强迫她要一个结束的理由,而是选择成全她,给她温柔和自由。
裴宁抱着一本笔记本,怔怔地落下泪来。
那本笔记本里,有着整个高中三年的数学重点。
这是他给礼物。
陆厘轻轻靠到同桌身边,抱着她一起哭,她自己也因为和韩非遇分手也很不开心。
望着空荡荡的右侧和前面泣不成声的两个人,林耀凯没有说话,只是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书本。
于是,早在高考到来之前,他们的青春戛然而止。
这个冬天,四人小分队里,没有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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