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那天以后,她还是狠狠心决定搬家。为了躲开中介,裴宁在微博南浦租房的超话里发了求租的帖子,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租金太贵,就是中介冒充的房东。
或许是上天眷顾,有一天,一个房东主动私信她,上林花似锦小区,市中心双地铁口,整租一居室2000/月。
她当时第一感觉就是对方一定是个骗子,上林花似锦的一居室哪里是这个价钱。这两年物价飞涨,消费升级,这种小区的一居室每个月至少4000打底,否则根本拿不下。
奈何那房东和打了鸡血似的,连续三天,每天不分早晚,孜孜不倦地给她发私信。
她承认,被对方的执着的精神感动了,看看也无妨吧。
不看也罢,一看才知道人住的房子是怎么回事。采光、通风、格局都是一等一的好,简直是梦中情房。
“这里的房子可枪手了,又是这个价位,你看要不要就定下来,刚刚还有个小伙子想租呢,不过他还在考虑中。你要是真喜欢,押一付一也可以”
这条件,房东图什么啊。
裴宁虽然震惊,却无法止住内心的窃喜,她明知道这是租房话术,但脑子一热,一拍即合,当下就签约了。
这个价位,自己也亏不到那里去。
第二天,裴宁就开始毕业后的第八次搬家。这几年,她漂泊流离,像一只迷失城市流浪孤鬼,被各个奇葩的房东赶来赶去,始终找不到安心的栖息之地。
所以,她不敢买衣服,不敢买家具,甚至连厨具,她也只有一人份。
一双筷子,一口碗,一个盘子,再也没有多余的。
反正,不会有人来,反正,总要离开的。
她的内心始终漂泊,在哪里都没有归属感。
但这一次,她隐隐有些希冀,或许有些不一样了。
花了一天一夜收拾,她终于能住上像样的房子。不必忍受邻居男孩凌晨的游戏声,楼上孩子的奔跑跳跃声,对面情侣的吵架□□声。
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
“活过来了。”
算上前两次,这是她和顾怀均的第三次再见了。
过往种种,一一在她眼前浮现。
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人,还是遇见了。她不确定这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再一次的戏弄。
她不是没有想过重逢的,但不是在南浦。
顾怀均离开后的高三,变得寂静冷清。时间好像一下子被压缩,裴宁终日埋头学习,时常忘记吃饭,留下饭卡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再身边,要不是陆厘强硬地拉着她往食堂跑,她那和情绪一样脆弱不堪的胃,怕是撑不过高考。
一模成绩下来那天,裴宁的数学考了124分,她捧着试卷欢快地回头,映入眼睛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座位,以及林耀凯忽然停滞的笔触,于是笑意骤然停歇,她回过头,重新埋到了题海里。
陆厘担忧地和林耀凯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二人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的二模、三模、四模她的成绩越来越好,但她再也没有回过头。似是刻意似是无心,裴宁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后的那个座位。
高考越来越近,她依旧是夜自修最后一个关灯的人,也是每天早晨第一个到教室的人,她日复一日地啃着他留下的那本笔记本,似乎要把所有知识点彻底吃透,她才肯放过自己。
终于,高考放榜后,她超常发挥,分数完全够上国内顶尖的985高校。
填报志愿的那天,她在南开大学和南浦大学之间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后者。
“宁宁,你想好了吗?”陆厘问她。
“嗯。”
她期待有人找过来,却更害怕有人找过来。
“你呢,想好了吗?”
陆厘点点头,选择了山城大学的播音主持专业,专业很适合。只是学校她的分数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中传或者中戏,而且,林耀凯在北航,从小到大从未分离他们本该在同一座城市。
“你和林耀凯说了吗?不去北京了。”裴宁担忧地问。
陆厘摇摇头,“我答应了非遇,要和他一起去山城。耀凯他,适合北航,没必要因为我耽误前程,我和他不可能的。”
“是吗”裴宁将手边的一罐啤酒拉开,灌了一口。
其实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林耀凯比起韩非遇,都更适合陆厘,只是喜欢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来相互折磨的。
“啧啧,我们小凯子真是可怜。”裴宁半递给她一罐啤酒,开玩笑道。
陆厘接过啤酒,扬了扬眉,“宁宁,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裴宁的笑容骤然收敛,是啊,没有不同,都是亏欠感情的骗子。
高考完的第一个夏天,裴宁除了做兼职赚学费,便是去海边晃荡。
许是一下子从备战状态抽离,紧绷的神经断了弦之后,她再也没了寄托。没日没夜,情绪濒临崩溃。
闭上眼,梦境就将她带回那个天台,强迫着她一次又一次说出那些残忍的语句,撕碎的不止顾怀均,还有她自己。
作恶的人不配懊悔,无法赦免。
后来,她干脆不睡觉。用好几份兼职填满自己的时间,剩下的她就用来发呆,后来发呆也无法疏解她的情绪,她开始哭,像是一场迟到很久的大雨,她和那个夏天一直不曾放晴。
她路过海城公园,卖腊八粥的摊位早已经换成了冰淇淋,拐过林荫道,走过里两座红木铁索桥,就是另一个出口。
门口的公交站,她站了很久。也是夏天,有个少年冒着几十年难遇的特大台风来到她面前,他说:“宁宁,我们回家。”
家?没有家,没有他,没有未来。
思念决堤,疼痛入髓,裴宁近乎绝望地蹲下身子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她忽然起身开始疯跑,城市的建筑极速地在她身后退去,由南到北,她一路跑到海城别墅43号。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风干的眼角再次湿润,混着汗水,一颗颗地落下。这里不出所料地大门紧闭,她才敢肆无忌惮地一头扎进回忆里沉溺。
接下来的假期,她在每一个暮色昏沉的夜晚来到这里,她常常抵着门口睡着,或者赤足踩在沙滩和浪花之间,抱着啤酒狂欢一整夜,大约胃病就是在那个时候严重的。
去大学报道的前一个晚上,她又来到了海滩。这一次,她是被五月天的歌声吸引来的,有人在放《如烟》。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能和他永远”
歌声越来越近,她着急忙慌地停在了一间海滩清吧前,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是他们曾经一起唱过歌的地方。
老板刚擦完杯子,便看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女。
“是你啊,怎么,今天还来唱歌吗?”
裴宁惊讶于老板的记性,摇了摇头,她只是怔怔地望着舞台,没出息地落泪。
老板见少女无声哭泣,又见之前常来的少年没有陪在她身边,心里大约猜了七七八八。
“成年了吧,要来一杯吗?”老板递给她一杯有五层颜色的酒,如同雨后彩虹一样绚烂明亮。
“好美。”她被杯盏里的流光溢彩迷了眼,一口入喉,苦涩先行,随后铺天盖地的甜美与甘醇裹挟舌尖,像极了人生。
“这杯酒叫rainbow,就像它的颜色一样,丰富绚丽,可是它还有另一个名字,thetasteoflife,生命的滋味,也寓意着分别的人们终将重逢。”
重逢吗?会有那么一天吗,重逢了又能怎样,他大约,恨透了她,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吧。
老板见她神色茫然,继续道:“你手里这杯不够圆满,这杯酒原来有七种颜色,等你和你想见的人重逢,到时候你们再一起过来,我再为你调一杯七色rainbow。”
裴宁一饮而尽,眼眶的湿润渐渐平复。
“或许,要许个愿吗?”老板从身后的许愿墙下,拿了一个装着蓝色星砂的小小玻璃瓶和一张便利贴、一支笔给她,饶有耐心。
裴宁顿了几秒,慢慢接下,一首《如烟》即将放到结尾,她提起笔郑重地写下:是我来自黑暗,而又回归黑暗。欠你一句的抱歉,就让我用一生的孤寂偿还,只愿你炽烈如初,常在光明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许愿瓶挂在了许愿墙的最角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问老板道:“那天,他和你说了什么,你才答应让我们唱歌的。”
老板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笑道:“他说,你是他十八年来无数错乱和弦里唯一正确的音符,让我成全他一场关于五月天的音乐陈白。我当时只觉得他少年心性,和我那时候很像,觉得有趣得很,便答应了。”
裴宁的心顿时就在一起,痛苦与甜蜜喧嚣而沸腾,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慢慢地道谢作别。
“我用七色rainbow等你们回来!别忘了!”
老板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混着浪潮的声音一起涌入那个远去少女的耳朵里。
思绪回归,裴宁揉了揉了发胀的脑袋,她自嘲地失笑,这几年不光胃不行,酒量也不行了。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头发随意地挽起,裹着一身白色睡袍进了厨房。热水壶早已经空空如也,她接了水,很久没等到热水。一看才发现,自己忘了按下开关键。
洗澡并没有让她彻底清醒。
水壶咕咚咕咚地滚开,她怔怔地看着水壶里蒸腾而出的热气,才茫然地起身去倒水。思绪空洞,她的视线落在空气里的某个点,手边杯子里的水早已经满溢出来。
糟糕!
裴宁一时慌乱,打翻了玻璃杯,眼看热水便直直地往她左边的小腿上浇。
“啊——”
她不由地失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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