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的头发因为治疗早就变成了一颗小卤蛋, 唇色因为不断的治疗,显得有些浅。
她的眼睛很大,看向林轻时里面却只有满怀的笑意。
像是屋外初生的枝丫, 还带着懵懂与好奇。
十三岁的年纪, 又该拥有什么样的眼神?
林轻看向那双眼,声音柔和:“早上好,昨天晚上睡好了吗?”
“嗯!睡得超——舒服的, 还做了美梦。”程希笑眯眯的, 怀里抱着个泰迪熊。
“是什么梦,能告诉姐姐吗?”
“梦到我的病全都好啦, 然后头发也长出来了, 还回了家, 去了学校。”
“真的吗?那看来是个预言梦啊。”林轻顺着说下去, 一边拿出手上的单子:“为了早点回去阿姨给你做下检查好不好?”
“嗯!”
程希的病房里住着的不只有她, 还有许多和她一样, 得了骨癌的患者。
大多数, 却都没有超过十五岁。
林轻耳边弥漫着属于孩童的稚嫩笑声, 天真烂漫, 没有丝毫的掩饰。
惯例的检查做完,林轻抬手摸了摸程希的脑袋, 正要出门,衣摆却被她拉住。
她回头,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低头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姐姐。”
从林轻进来, 程希就一直表现出一副乐观的模样, 对着林轻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从生活小事到天文地理, 对于生,她似乎有着无比的自信。
但此刻拉着她衣摆的小手,却攒的很紧。
程希低着脑袋,语气低落:“我还能成年吗?我还想和爸爸妈妈出国玩一趟。”
林轻心中一疼,最终还是扬起笑:“当然可以,不仅是成年,以后还要读大学,还要赚很多很多钱,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真的吗?”
“当然。”
出了病房,匆忙的事物没有给她难受的机会,下一刻,她又要面临一场手术。
手术完毕后,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肚子从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此刻总算是开始抗议。
林轻换下手术服,摸了摸肚子,无奈一笑。
距离下班,还有最后一件事。
林轻再次走到程希的病房门口,她口袋里揣着只小女孩自己说的喜欢吃的棒棒糖,手刚碰到把手,屋内却传来阵阵吵闹。
一道老年人的声音格外明显,在杂乱当中尖锐刺耳。
“治什么病!就为了这个破丫头家里钱都没了!本来就活不了了还治什么?走!赶紧和我走!”
“妈!你疯了吗?!”
孩子大声的哭喊在一片吵闹显得微不足道,偌大的病房内,爆发出无比的躁动。
“我疯了?我看你们才疯了?这孩子还能怎么办?家里没钱了怎么活?!啊?我问你!”
林轻眉间顿时皱起,她迅速给保安处打电话,接着用力开门,门板撞到墙面发出“碰”的一声。
巨大的声音让喧哗的病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而其中情况也在这时才落入林轻眼中。
头发花白的老人怒目圆瞪,手边还拽着程希纤细的手腕,上面打着的吊瓶被扯掉,苍白的手背上留着丝殷红。
程希正用着另一只手勉强抓着栏杆,才好让自己不被拽着走。
而老人身边的,还有先前的程希父母,正站着手举起,试图让老人冷静下来。
林轻紧紧皱着眉,冷声道:“这里是医院,不是让你们用来吵的地方。”
“你就是这里的医生吧?就是你蛊惑我儿子花钱的对吧?”老人回过神一样,松开程希的手冲到她面前,举起手就要扇过来。
林轻侧身一躲,顺带将门打的更开,在老人快要摔倒时又将她扶正。
“我是这里的医生,唯一的职责就是治病。”林轻松手,眼里满是冷意:“觉得我们做错了直接去找警察就可以,医院左拐,就是警局。”
“你!”
被年轻人压一头感觉直接让老人更加气急败坏,周围一大群人的围观早就让她破罐子破摔,这下子什么也顾不上,干脆直接倒在地上开始耍赖。
“哎哟!哎哟我的骨头啊!这家医院的医生,害人不浅!我这毛病,哎哟,哎哟!”老人捂着心脏,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
林轻对心脏科不熟,她没有讲话,只是将她拽起,顺便朝外面喊了一声:“陈意,把这位老人带去急诊,心脏病复发。”
“你,你个歹毒的医生又要骗钱?大家看好啊,这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什么都不说就带去收钱看病啊!”老人一听去急诊室,顿时有些慌了神,又开始闹。
“妈!妈你别闹了!”程希爸爸这才回神,赶紧凑上前试图控制住自己母亲。
而身后,程希妈妈正抱着自己女儿,尽量不让她看到眼前一幕。
林轻向他身后看了眼,眉间皱得更紧。
她单手插兜,面无表情道:“我们向来尊重每一位患者的想法,但她的父母还未同意放弃治疗,如果您想带她走,请拿出足够的证据,否则我们将持续性走法律手段。”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人有些向来听不进道理,能压得住她们的,无非就那几样。
林轻语气更冷,干脆直接对着老人:“您刚才的行为我们完全可以将您交给警局判定,法律不会有任何的歧视,向来一视同仁,请您放心。”
“你!”老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指着她你了半天。
屋外,保安室的人也总算赶来,为首的人身材高大,看着凶悍。
林轻向队长简单解释了一通,随后就看到高大的保安队长走向老人:“老人家,我们有事情出去解决。”
程希父亲同样皱着眉,上前搂住她,心里越发烦躁:“好了,妈,你身体不好,听别人的,我们先带你去看看。”
老人这回真的差点心脏病发作,呼吸开始急促的瞬间,林轻朝着程希父亲道:“带她去心脏科,现在挂号还来得及。”
程希父亲听到这话愣了下,他原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林轻会冷眼旁观。
愣了下后,他才回神朝林轻点了下头,小声道谢。
离开前,他又回头给了程希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大帮子人离开病房后,林轻才松开眉头,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好了,没事了,大家先休息吧,放心,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她浅短的安慰了下周围,随后凑到程希跟前。
小姑娘趴在自己妈妈怀里哭的累了,如今只是无声的抽泣。
林轻蹲下身子询问帮她带好吊瓶,得到的回答也只是无声点头。
帮她重新带好针头,林轻离开病房前,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力道柔和的,像是晚上的月光。
这件事的后续,她是从陈意那里听来的。
她本无意继续关注,却耐不住她的喋喋不休。
林轻看完大概资料,才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程希家里最开始只是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工人,在远方打工,直到女儿得了骨癌才回家。
这段时间下来,治疗的费用早就将家里的积蓄败了个精光,甚至已经欠下了一屁股债。
程希的情况辗转几个医院,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救,但程希父母依旧选择继续治疗,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他们医院。
而闹事的老人,是程希的奶奶,自她出生就不喜欢她,借钱的事情为了方便,程希父母没有选择告诉她,这回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顿时从大老远赶了过来,怒气冲冲的就要把程希带走。
目的不多,就为了不继续浪费钱。
而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程希是个女孩儿。
林轻看完消息,没有回复,将手机踹回兜里,低下头叹了口气。
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似乎又觉得不够,凑上前,将那颗石子继续踢远才算彻底放心。
回国后,这是林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的年纪在医生当中算得上年轻,经历的事情还无法让她做到平静处理一切风波。
面对人性与生命,她实在做不到淡然。
走了一段路,林轻却突然冒出了喝酒的念头。
她其实不喜欢喝,但总觉得这种时候酒能带来些什么。
手机又被拿出,林轻看了看通讯录的名单,最终还是谁都没打,一个人默默的来到了一家她算得上熟悉的大排档。
那里是大学时候她和何晨荞经常来的地方。
……
接到林轻视频的时候,骆以珩刚洗完澡,正浑身水汽的坐在桌前,处理一些工作尾巴。
他的脚最近已经可以开始站立,只是还没有和以前一样自如。
手机的铃声在安静的书房内格外明显,骆以珩看向来人时明显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才带着颗跳动飞快的心脏接了电话。
视频被接通,首先传来的,是林轻熟悉的声音。
尾音却比平时还要婉转,让他仿佛陷入了柔软的棉被。
“骆以珩,你现在在哪啊?”
她的脸离摄像头极近,小半张脸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了一双带着点水汽的眸子和红透了的脸蛋。
视频的画质算不上特别好,她眼里的可怜却丝毫不落的传到他这边。
“你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她说的小声,像是被抛弃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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