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顾西辞为避剑锋被古英安狠狠拍了一掌。她重重撞在一棵结实的桦树上,震下凉冷积雪无情散落一身。脊背疼得钻心,顾西辞不得不撑着树干才能让自己站起来。
古英安没心思和顾西辞缠斗,他虽可以压制顾西辞,但若真想取顾西辞的性命倒也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他方才就在余光中看见狄雪倾似乎悄然隐入了黑暗,所以他明知顾西辞可以躲过他这一剑,仍然假意去刺她的要害,为的便是趁机重创顾西辞。只要给他须臾无人打扰的时间,他便可以一剑结果手无缚鸡之力的狄雪倾。
狄雪倾此刻深深浅浅的行走在被积雪掩盖的厚重落叶里,每一下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都好像踩响在迟愿的心上。
迟愿不太来得及去想连古英安和正剑四君子都没能注意到她藏身的方向,为什么狄雪倾却清晰的越来越向她靠近。她只知道,狄雪倾知道她在这里,狄雪倾该是来向她求救的。
长剑在狄雪倾与迟愿四目相对的瞬间刺进了狄雪倾纤弱的肩背。凉冷的剑锋,凉冷的鲜血,狄雪倾甚至感受不到长剑酷寒的温度,也习惯了肌肤被撕裂的痛。幸亏脚下踉跄,才让她躲过这直刺心口的致命一剑。
“提司……大人。”狄雪倾隐忍着长剑抽出血肉在伤口里旋转的痛楚,艰难吐出四个字。
“妖女,受死!”而古英安追到这里,已经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迟愿,但他根本不想停下对狄雪倾的制裁,挥剑再向狄雪倾喉咙刺去。
迟愿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狄雪倾眼眸中的希冀让她实在无法无动于衷。而且迟愿天箓太武榜九的修为轻一出手便卓有成效,她用尚未出鞘的棠刀搪开古英安的剑锋,把狄雪倾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迟提司?”古英安自知不是迟愿对手,红着眼睛质问道:“何故在江湖门派恩怨中横插一手!”
迟愿一时不得解释,索性沉默以对。
古英安气愤道:“既然迟提司早在此处,方才霁月阁妖女所做恶行都该看在眼里。于情于理,提司大人都不该阻我报仇!”
迟愿依然没有回应,但只要古英安挑剑行凶,迟愿便横刀拦下。几次三番古英安大抵明白,今夜,狄雪倾的性命迟愿定是要护下的。
古英安因此怒意激增,让他就这么带着四个师侄的冰冷尸体掉头回去正云台,他该怎么跟虞英仁交代!拼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今夜,古英安也是势必要杀了狄雪倾才肯罢休。
料想迟愿不会无端残杀武林人士,古英安剑势更加逼人,便是迟愿再来挡架也不收力。那剑隐隐更有连迟愿一并刺伤势头。迟愿不得已将棠刀出鞘,以刀刃对剑锋来镇克古英安。
顾西辞这时也已提剑赶来,见狄雪倾雪白衣襟已经染透殷红鲜血即刻上前扶助。
古英安见复仇大势又去几分,彻底乱了心绪,狠恶的和迟愿厮斗起来。迟愿更厌倦古英安的纠缠,索性棠刀一震直压古英安手握剑柄之处。
古英安心头一凛,御野司提督和几位提司的棠刀皆出之挽星剑派之手,均是当世不二的嗜血利器。手指齐断的恐惧霎时袭上心头,古英安潜意思里只想护住自己持剑的手。却忘了指关一松,手中长剑便自然坠下没入雪中。
“呵。”狄雪倾倚着顾西辞冷笑一声,脸色苍白清透得像一张薄纸。
为防古英安赤手空拳还来拼杀,迟愿顺势将刀刃重重压在古英安的肩上,那道寒冷锐利的刃锋和古英安脖子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许是被挽星名刃的杀意震慑,许是被狄雪倾的讥笑刺痛清醒,古英安终于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恨恨怒视目光如水镇定的迟愿,质问道:“没想到迟提司如此不顾御野司律令,相助于杀人夺命的妖女!今夜古某技不如人实难如愿。倘若能够活着离开,他日定将提司助纣为虐之行诉到御野司宋提督案前!”
“可以。”迟愿面无神情,淡道:“在下也会将今夜所见义剑尊和正剑四君子所做之事公诸天下。”
言毕,迟愿便有收刀入鞘放古英安离去之意。未料手上突然被一阵清凉覆盖,迟愿只觉持刀的手被人双手握着狠狠一推,霎时便有温热血气喷薄而出,融化了空气中嫣然纷飞的细雪。
挽星名刃,见血封喉。古英安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栽倒进桦林下的深雪中。迟愿惊愕的收回棠刀,狄雪倾也已坚持不住气喘吁吁软倒在迟愿怀中。想来身负剑伤的她为拼下这一刀已然透支了最后的体力。
迟愿小心扶起狄雪倾,垂眸时便看见那张皎月一般素雅的容颜,还有几点鲜血沾染在她清透脆弱的肌肤上。
狄雪倾也在这时扬起眉睫,艰难而清甜的向迟愿莞尔一笑。眸中丝毫无有劫后余生的感幸,只有胜者如愿以偿的骄傲。
迟愿心中震悚,此刻的狄雪倾宛如一朵即将凋零在风雪中的蔷薇,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刺伤摧折它的人。
顾西辞解下自己的披风,把奄奄一息的狄雪倾从迟愿身边揽回来。
“值得么?”迟愿无处安放的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
“有什么所谓……”狄雪倾虚弱道:“……我死了便是罪有应得,他死了却是岂有此理,这种笑话我懒得听。”
迟愿叹道:“诛杀盟友,霁月阁和正青门的仇,终究还是结下了。”
风拂动狄雪倾额前散下的几缕发丝,映在她深谙孤寂的眼眸里,恰似一绦弱柳幽怨曳动在寒潭之畔。狄雪倾一言未发,怔怔看了迟愿须臾,然后在顾西辞的搀扶下缓缓向残破马车走去。
“云天正一,从未将霁月阁视做盟友。”风雪中传来狄雪倾凉冷羸弱的声音。
步步淌过雪野,寸寸挨到马车前,狄雪倾已无力自行上车。顾西辞犹豫一下,屈下身横抱起狄雪倾将她轻缓置在车上。
迟愿随在二人身后,将这动作看得清楚,终究还是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马车车厢早被古英安打得支离破碎,狄雪倾只能勉强依在残壁上。她本就苍白的颜面开始染上青寒之色,浅淡樱唇也氤氲了一层黯淡绛紫。便是此时风轻雪细星点纷落,于迟愿和顾西辞不过如摩如挲,对狄雪倾来说却是侵肤透骨的冷。
“取暖,包扎!”顾西辞急急牵起缰绳便要驱动马车。
“西……辞……”将要堕入昏沉的狄雪倾唤住顾西辞,艰难开口道:“把……古英安的伤口……再割烂些。”
一句轻绵柔软的嘱咐,竟让迟愿心尖骤然一紧。
顾西辞也会了意,瞪了立身马车旁的迟愿一眼,飞快向古英安陈尸之处走去。
“狄阁主的好意……迟愿心领。”看着无力依在车中的狄雪倾,迟愿轻叹口气,不知不觉中向她称了自己的名字。
桦林寂静,狄雪倾沉沉合目,没有任何回应。
轻风绕指,牵动迟愿缓缓扬起手腕。
有那么一瞬间,迟愿想帮狄雪倾摘去落在发丝上的细雪。但当狄雪倾紧蹙的眉心映入她的眼眸时,迟愿放弃了这个念头。
狄雪倾的剑伤不轻,透过微微敞开的竹青色披风,迟愿看见她雪白的衣襟已是半染绯红。顾西辞说得没错,狄雪倾现在需要立刻止血包扎伤口。
迟愿犹豫再三,才用手指轻轻拈紧狄雪倾身上的竹青披风,助她稍挡风雪。
“别动!”匆匆赶回的顾西辞谨慎而严厉的喝止住迟愿。
迟愿收回手,想着也许该解释一下,又觉得并无此必要。
“处理……好了?”狄雪倾微微睁开眼睛,声音比先前更加虚弱。
顾西辞回道:“放心。”
迟愿不由怔住。原来狄雪倾并未陷入昏迷,所以她刚才的举动大概也都被狄雪倾洞悉知晓了。一想到此,迟愿难掩尴尬,默默打声呼哨唤来马匹。
顾西辞驾上马车,认真向迟愿道:“跟着。”
其实不消顾西辞来说,迟愿也会继续“尾随”狄雪倾。她从正云台一路随行至此本就有所目的,只是现在狄雪倾的伤让她在无形中有了一丝牵挂。
而这丝牵挂,迟愿自己还不曾察觉。
顾不得马车疾驰下的颠簸,顾西辞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走出那片苍茫的白桦树林。林外视野开阔,凛冬时节,被霜雪灌溉的土地中还干耸着没有除尽的残枝败草。
又行一刻钟时间,依然不见村落。顾西辞再等不及,驱使马车斜向远处一个模糊轮廓行去。那似乎是农人留在田间的一间茅草屋,该是为农忙时节日夜休憩于此而建。
“看看。”来到草屋前,顾西辞也不客气,指使迟愿先行入内查看。
迟愿并不计较,翻身下马推开草屋门扉。但见屋中虽然久无人住没甚烟火,却也能遮风挡雪暂避风寒,不失为一处休歇调整之地。
“扶狄阁主进来吧。”迟愿向外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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