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士祯怪异的笑依旧回荡在众人耳中,似深渊恶鬼般令人胆颤。
游落落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一般的将士看不清吴士祯气机的变化,但他却能够清晰的看见,吴士祯全身淡青色的气机正在慢慢地转变成红色,起初是淡红色,到了现在,他全身的气机已经全部转变为深红的煞气,浑身的血腥气息也正在不断地蔓延。
这时,吴士祯桀桀笑道:“游落落,你可真狠啊,这一刀,可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啊!”说罢,吴士祯的嘴角还溢出了丝丝鲜血,但片刻后仍桀骜地说着,“本统领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从微末时爬到如今,又有几人知道我背后的心酸,我不服这狗屁的天下,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荣华富贵,有人却始终如蝼蚁般微贱,所以我要踏上这条路,我要杀掉一切阻挡我向上爬的人,我自十六岁开始杀人,杀了很多人,甚至为了达到如今的生活,不惜数十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惜当了数十年的一条老狗,你现在想夺走这一切,游落落,你做梦!”
游落落摇了摇头,略带悲悯地说道:“吴统领,你的路走歪了!”
“你少和我讲什么深明大义,老子从来不信那一套,老子唯一信得过的,只有自己,和自己手中的刀,既然你我今夜必须死一个,那就用手中的刀和剑来说话吧!”
吴士祯此时全身的真气都已经转化为深红色的血煞,后脚一蹬,唰的一声,便脱离了深坑,提刀向游落落斩去,游落落也不敢大意,手握配剑灵活地向一旁侧身,但那刀太快,刀势太盛,即使游落落的反应如此之快,仍有一丝刀芒擦中了游落落的发髻,只一瞬间,游落落的头发便披散了下来。
待躲过这一刀过后,游落落仍是心有余悸,刚刚那一刀,气势之盛,乃是游落落此生都未曾遇见过的,更何况,吴士祯那一刀,还包含巨量的血煞之气,若是被那一刀劈中,即使自己能挺过那刀带来的皮肉之伤,但被血煞气息沾染后,全身的内脏都会被化为脓水,真气也将急速丧失,如果那样,今晚,便再无带着小柿子逃脱的任何可能。
吴士祯似发了疯一般,不断地向游落落袭来,全然不顾自身伤势,一刀一刀地向着游落落挥砍而来,游落落只能提剑被动应对着,伺机寻找着反扑的机会,但吴士祯的气势随着战斗的继续,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隐隐有继续攀升的迹象。
此时吴士祯和游落落的交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只见吴士祯横掠而去,直取游落落的面门,游落落弯身一避,恰恰的躲过了这一刀,随即游落落转持为握,意欲直破吴士祯的胸口,但奈何,吴士祯的反应同样不慢,顺势收刀一荡,将游落落的剑直接弹开了去,这也使得游落落这一剑也并未能真正奏效,两人就这样不断地碰撞着,刀光剑影不断迸发。
两人就在这小小的空间中不断的厮杀着,片刻间,便已经交手超过百次,刀剑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而下方诸人,却已经完全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两道残影在不时闪现。
最后一击过后,两人便直接分开了,各自立足于一方,就这样静静对峙着。
两人身上都受伤不轻,身躯上的伤口都是触目惊心,两人也都不复初时的神态,留在两人身上的,也只是一些破布烂衫,吴士祯气喘吁吁着,但对面的游落落同样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人交手,竟然谁也没有占着便宜。
打了这么久,游落落也是接近了自己的极限,但交战这么久,公主想必也已经逃出了森林了,想到这儿,游落落决定不再掩藏自己的全部实力,和吴士祯再次一击对拼之后,游落落瞬间后撤,随即一跃而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天空中的雨滴依旧在不断洒落,此刻林间的众人仍在寻找游落落的踪迹,突然,消失许久的雷声竟再次轰隆隆地作响,一道闪电直直地劈了下来,这时林中诸人才看清,那闪电中竟赫然立着一个人影。
此时的吴士祯也不再如片刻前血煞附身那般凶厉,眼神中竟浮现出难以察觉的恐惧,只因为雷电这类天地间至阳至刚之物,正是血煞的绝对克星,此刻雷电还未着身,体内的血煞已经在阵阵哀鸣。
但吴士祯虽然受到了天然的压制,但内心依旧毫无畏惧,血色的真气依旧萦绕在刀上,眼中的凶光大盛,竟再次提刀冲向游落落,此时,游落落也从闪电中走出,浑身电光萦绕,此时的游落落宛如闪电之中走出的神明一般,全身都散发着白光,英武非凡,见吴士祯冲来,游落落亦是反应迅速,将全身真气灌注于配剑之上,携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向着吴士祯力劈而去。
吴士祯此刻也疯狂了,全然不顾浑身的伤势,浑身的血煞爆发,妖异莫名,宛如绽放于黄泉河畔的彼岸之花,而刀身红芒大盛,似要掩盖住迎面而来的电芒。两人甫一碰撞,一声巨响夹杂着炫目的白光轰然爆发开来,看到这一幕的部分将士瞬间被震得昏厥了过去,实力稍微强一点的,也只能勉强站住,却也是极难对抗这股气势的爆发。
等到白光散去之后,众人缓了许久才看清场中的状况,看到场中站着的那人,小柿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而追击队中的众人却是脸色难看至极,心不由得沉到谷底。
只因站着的是游落落,而躺在地上的,却是吴士祯。
游落落此刻气势亦是低到了极点,若非强悍至极的身躯仍在支撑着自己,恐怕此刻自己也同样会躺在地上,这一次若不是想直接轰杀身附血煞的吴士祯,避免被吴士祯拖到自己真的力竭,游落落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此刻若敌军集体袭来,恐怕自己必定在劫难逃。
但好在,自己刚刚和吴士祯的的拼杀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对面诸人此刻已再无胆量去对游落落下手。
游落落提起剑,朝着吴士祯走去,当他走到吴士祯身前时,眼中闪过一丝丝怜悯,但却转瞬即逝,随即提起剑,朝着吴士祯的心口刺去。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极粗的声音传来,“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
游落落一顿,随即转身,便看到小柿子被一名黑甲兵擒着,两把刀正在小柿子的脖子上泛着凛冽的寒光,但,小柿子竟毫无畏惧的神色,大声喝道:
“将军,不要管我,快杀了他们的统领!”
游落落却并没有理会小柿子,死死地盯着那名黑甲兵,寒声说道:“我数三声,你我一起放人,记得不要耍花招,否则,你们都得给他陪葬!”
而那名黑甲兵却底气十足的回答道:“王朝将士最重承诺,我向游将军承诺,绝不下任何黑手,只希望将军给吴统领留下一条生路!”
游落落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不怕死吗?”
那名黑甲兵却笑着摇了摇头,“谁不怕呢,但人总得有点事,让自己不怕死!”
游落落一震,随即面色柔和了下来,轻声说道:“放心,我不杀吴士祯,也不会对你们出手。”
黑甲兵一震,随即躬身行礼道:“谢游将军!”,随即便下令手下放手,让小柿子朝游落落走去,而游落落同样退出了战场中央,任由对方的人将吴士祯扶起,迅速地向后退去。
小柿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见游落落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把刚到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待到确认吴士祯安全之后,那名黑甲士兵转身过来,对着游落落再施一礼,游落落正困惑不解时,那人说道:“此一拜,为公主拜,公主之盛名,吾等亦有耳闻,谢公主真正为天下百姓做事,我等本不愿追杀公主,但奈何本命不能违,还望将军见谅!”
说罢,那人便转身意欲离去,却突然被游落落叫住,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人吕候!”
“吕候,我记住你了,希望以后,我们能有在一起喝酒的机会!”
“那小人就先谢过将军了!”
说罢,吕候便带着剩下的将士们转身,不一会儿便消失于游落落和小柿子的视线之中。
游落落此时亦是拱手,躬身对着吕候一行人撤离的方向一拜,这一拜,是对吴士祯的,也是对吕候的。
就在这时,游落落突然一跪,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小柿子见到这种场面也是一慌,急欲上前扶起将军,却被游落落伸手止住。
“将军,你的伤?”
“不碍事,吐几口血罢了!”
“将军,你说公主他们逃出去了吗?”
游落落笑道:“出去了!”
小柿子也笑了笑,游落落也开始笑,两个人笑的如此畅快,如此洒脱,似把这毕生阴郁都吐了出去。
另一边,吕候一行二十几人护卫着重伤的吴士祯急忙向着林子外奔去。
这时,跟在吕候身后的一位甲士向吕候问道:“副统领,我们为何不杀回去,那游落落明显已是油尽灯枯,我们为何不做了他,就算不能带回公主,带回他的人头我们也能减轻责罚呀!”
吕候这时却怒喝道:“闭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事少管。”
那名甲士顿时闭嘴,再也不敢有过多的言语。
但吕候却再次说道:“其实我何曾不知道游将军已经力竭了呢?但你们真的想把公主追杀致死吗,皇宫里的那位是什么性情,诸位难道不明白,或许,让公主逃出去,我们大奉朝才还有一丝生机吧!”
众人皆沉默,一时间,众人的心思各异,却又都齐齐的说不上话。
过了一会儿,又一名士卒上前对着吕候说道:“副统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公主没抓到,游落~游将军也留不住,我们就这样惨败而归,宫里的人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呢?”
吕候却并未言语,冷漠地带着众人向森林外奔去。
带着剩下的士卒和暗谍护卫在吴士祯周围,吕候一路向森林外围奔去,一路上,他们尽可能的避开了大型野兽的栖居地,即使是遇到野兽数量较少的野兽群,他们也是能避则避,因为他们这只队伍再也经不起更多的折损了。
吕候一路上沉默不语,刚才身后的士卒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想,反而是自离开主战场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伴随着这次追击任务的失败,整个追击队必将受到重罚,而围在中央的吴士祯因为其特殊的身份,即使官职会被降一阶,但小命终归是能保住,而按照那些大人物的一贯作风,必将有人头颅落地,以儆效尤。
所以,遭殃的还是自己这些不起眼的小卒子,想到这儿,聪慧冷静如吕候也是心中一团乱麻。
吕候忍不住叹息,他的心里对吴士祯,对游落落,对那些铁一样的军令,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怨恨,他心里不舍的只是刚满月的孩子和那脾气暴躁的媳妇儿,虽然自己的媳妇儿自生了孩子以后,脾气便日益暴躁,但当初也正是她不顾她父母的反对,从一个富裕门庭嫁给自己一个穷苦的小子,仅凭这一点,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巨大榕树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躺在一根巨大的枝垭之上,他的双眼微闭着,可他的耳朵却是在微动着,仔细聆听着附近的动静。
当他再度跟上吴士祯一行人之后,刚好听见了双方火拼的声音,等到他潜行过去之后,正好看见吴士祯被对面的白甲将军击伤,少年心里窃喜,心想正好,不仅为自己省去一个大麻烦,还未自己创造了绝佳的袭杀条件,想到这儿,少年迅速撤离,避免双方发现自己,进而对自己围攻。
这个黑色身影的少年正是成希,他在这棵巨大的榕树之上已经等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吴士祯和他手下的残兵,成希嘴角泛起微微的弧度,他将手中的短剑收好,从树上一跃而下,平稳的落在地上。
而吕候和剩下的甲士正举着火把,极速地向森林外奔去,忽然,一声闷响从侧边传来,吕候当即悚然,瞬间拔出佩刀,对着旁边的树丛怒呵道:“谁,出来!”
只见成希提着手里短剑缓缓走出,在火光和月光的映照之下,少年的身影显得那般悠长可怖。
成希缓缓开口道:“把吴士祯留下,其他人走,我并不想滥杀无辜。”
吕候一言不发,而他旁边一名手脚依旧算是完整的甲士却是怒不可遏,愤然道:“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你也配让吴将军留下?”
那甲士还想继续骂道,吕候伸手阻止了他继续说话,拱手问道:“在下吕候,不知少侠为何要留下我们将军,还请少侠赐教。”
成希依然是重复刻板地说道:“吴士祯留下,其他人离开。”
吕候面色顿时一沉,沉声说道:“看来是没得商量了,那就休怪在下无礼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甲士提刀冲出,对着少年的头颅便挥刀砍出,可那名甲士的刀还未接触到青甲少年,他的脖颈处便有鲜血喷出,整个人直直地朝后仰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见到面前的人竟出手杀了自己的同僚,剩下的将士们怒火中烧,纷纷提刀砍去,但奈何在刚刚的遭遇战中,各自身上都负伤无数,现在侥幸活下来的人里面,保留着完整战力的人也不过双手之数,虽众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但不消片刻,地上便又躺了十数具尸体。
此时包含吕候在内,整个追击队只剩下七人,这时,面前的少年再次冷冷开口道:“吴士祯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直到此刻,吕候和剩下的士兵们才从骇然中惊醒,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吕候他们才算是真正重视眼前的少年,在他们眼里,这个少年刚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最多是让他们看不清深浅,而少年的出手则是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至此,他们不得不再考虑一下少年刚才提出的要求了。
吕候的神情变化最为显著,在前一刻,他仍然想着护卫着吴士祯回到境地,然后安排好自己的妻儿后便平静赴死。可这个少年的出现,却让他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想法。
成希继续缓步上前,整个人的杀气压迫得对面的甲士噤若寒蝉,突然,吕候突然发声止住了成希前进的步伐,说道:“你杀了吴士祯过后,是否真的会放任我们离去?”
成希冷漠地回答道:“会”
“我们如何得到保证,毕竟以你现在的实力,杀我们简直不要太容易。”吕候小心翼翼的说道。
“如果你们继续废话,我不介意现在就让地上多上几具尸体。”
“那吕候便就此谢过少侠,少侠之恩,我吕候来日再报。”说罢,吕候便转身即走,有一名甲士还想说什么,被吕候狠狠地瞪了一眼便再不敢言语,剩下的几名甲士虽然神情复杂,但是也没有太多的犹豫,便直接跟着吕候向森林外围撤离,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留下重伤昏迷的李士祯躺在原地。
毕竟,回到京城,他们也会死。
成希禾其实也并不好受,虽然刚才的出手确实很出乎自己的意料,但自身大半的真已然被消耗一空,现在的自己,真气早已所剩不多。
倘若刚才所有人暴起围杀自己,估计自己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成希禾望着躺在地上的吴士祯,心里却并未没有太多触动。
已经年满十八岁的成希已经陪同师父多次参与刺杀任务,对人的生死离别早已看得相当透彻,在曾经的那些刺杀任务中,他见过为了活命,跪在师父面前的跋扈乡绅将自己的金银、首饰,甚至是妻子都尽数送给师傅,也见过宁死不屈的六品官员,高喊完‘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死则死’之后,便拔剑自刎。这些人,死之前要么失声痛哭,要么大声咒骂师傅,要么就倾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和师傅同归于尽,无一例外,全部死在师傅的影剑之下。
师傅也有一个习惯,那便是除了刺杀目标之外,其他人一概不杀,即使是碰到有人在自己执行任务时看到了自己的真容,师傅也只是用巧劲将人击晕,绝不会下死手,成希每次都很好奇,为什么师傅不将所有人杀光,免得以后有人来找自己报仇,师傅似乎也明白成希在想些什么,每次成希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己时,师傅也只是面带微笑,轻轻的摸摸自己的小脑袋。
后来师父耐不住成希禾的一直追问,便笑着道:“咱们做刺客的,总得有点底线。”
成希听着师傅的话,望着师傅的眼睛,心中虽然疑惑,但却是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因为那时候师父的眼很清澈、很明亮、很透彻,仿佛能倒映整个世界。
成希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看着地上气若游丝的吴士祯,手上再无任何多余的动作,握刀的手势一变,直直地向吴士祯刺去。圆月的映照之下,鲜血四溅。
自此,大半生纵横京城的四牙统领之一的吴士祯就此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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