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宿英心念一转,暗叫一声不好!
“上!按住他!不能让他胡咧咧!”
电光火石之间,戴宿英察觉不妙,迅速撸起袖子,一把扔下礼盒,率先朝男青年冲了上去。
没想到,伍晓亮一个薄纸壳子身板儿的脆皮居然是第一个跟着戴宿英往前跑的。
他往前蹿了两步,见董威、李伟东还愣在原地,恨铁不成钢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戴哥去啊!”
“哦,好。”
两人虽然没弄明白发生了啥,但还是会看形势的。戴宿英说什么就是什么,戴哥要是不在,就听伍晓亮的。既然现在他们两个都往前冲,那他们也跟着,没毛病!
喊话的青年没想到戴宿英的行动那么利落,一时不备,竟被他扑个正着。
青年伸出右臂,想要挡开戴宿英,却不料戴宿英早有防备,左手在他掌侧轻轻一推,右手趁势一握,青年的右臂就被戴宿英牢牢的禁锢住了。
他下意识挥出左手,慌乱中却发现戴宿英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果不其然,他的左手也被戴素英一双铁掌箍住了。他两臂在胸前交叉,别扭极了,推也推不开,收也收不回来。
这时戴宿英向前一步欺身压上,青年没反应过来,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顺着戴宿英的力道就摔在了地上,脊背被小石子硌得生疼。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呼吸之间,领头的青年就被戴宿英撂地上了!
身后的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镇住了。本来正各自逃命的小青年们,见此瞪大了双眼,冲得更快了。
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家属院大门,而是地上纠缠着的两人。
“放开我们老大!”
一个满脸痘坑的青年最先跑到两人身边,试图推开戴宿英,把老大解救出来。
他刚俯身准备动作,却突然被人从侧边撞开,整个人好像被牛撞了似的,“咵”一下子就拍在了地上,土都给震起来三寸高。
得,又倒下一个。
“戴哥,没事吧?”
董威喘着粗气,一手帮忙按住领头青年的脖梗子,让他吃了满嘴的土。
别看伍晓亮先跑一步,但架不住董威体格子大,一步能跨出两米远,没跑几步伍晓亮就落后了好几米。
当然了,要是撞人的是伍晓亮,那现在谁倒地上就不好说了。
胖东也不行,浑身肥膘,也就看着唬人,实际上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打起架来一点儿不中用。
“没事儿!”
戴宿英见兄弟来了,他拍了拍手,从青年身上站了起来。
痘印小青年还挣扎着要起来,就被赶上来的保安给逮住了。
其他几个也都被身后追着的保安给撵上了,一个个被押着双手,垂头丧气的。
刚才没来得及关注长相,此时戴宿英打眼一瞧,忽然发现这群小贼中竟有三四个居然是熟面孔,打头儿的这个尤其眼熟!
都是啤酒厂工人家的小孩儿!
怪不得上来就喊他名字呢!
但自己和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们怎么会拉自己下水呢?总不能是平日里看不惯他吧?
戴宿英眉头一皱,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保安同志,”李伟东见保安队的人顶着黑沉沉的一张脸向他们走近,连忙挂起笑容,一脸的憨厚老实,“我们这算是见义勇为吧?”
伍晓亮也赶到了,他推了推滑到鼻头的眼镜,镇定说道:“叔,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连大门都没进呢!”
走在最前面的保安队长不置可否,他肃下脸来,沉声问:“谁是戴宿英?”
戴宿英心知这麻烦他算是躲不过去了,只得上前答道:“我就是!”
保安队长:?
他本以为小贼的同伙要么是一旁还压在人身上,壮如蛮牛,面目凶狠的小子;要么就是笑得贼兮兮的小胖子;再不济那个一看就满肚子坏水儿的戴眼镜的小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甚至因为那个稍显女气的名字,连远处乖巧站着的小女生都怀疑过!
谁能知道到头来,居然是这个富家公子哥儿似的人物才是嫌疑人!
他看着眼前衣着体面,眉目俊朗的少年人,察觉到一丝丝不对。
不过他也没深究,只以为戴宿英全靠赃款才能穿得这么光鲜。
“保安叔叔,您可不能听他们瞎白话,小偷说的话怎么能信呢?”张曼丽也追了上来,急忙说道。
她边说还边往那些小贼的方向瞪了一眼。
保安队长皱紧眉头,没理她,反而严厉地盯着戴宿英道:“信不信的你们嘴上说了可不算,走,你先跟我们进楼去!”
他示意戴宿英跟他们进到居民楼对面的一栋二层砖房里去。
“戴哥!”董威不忿,嗡嗡地喊他。
戴宿英不觉得他们能把自己怎样,格外淡定,还有心思吩咐胖东,让他帮自己把礼物带走。
礼物?
伍晓亮眼睛一亮,“叔,我们都是机械厂中学的学生,今天就是过来参加你们厂长女儿的生日聚会,您看,这事确实跟我们没有关系!”
保安队长无动于衷,甚至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正好,蒋厂长也在里面,掰扯清楚之后你可以跟蒋厂长一起过去。”
“行了行了,没多大事儿!”戴宿英看了一眼时间,“都快九点了,你们先去,顺便帮我把礼物带上。我尽量快点过去,行吧?”
“走吧,走吧!”
见几人磨磨蹭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戴宿英伸手开始赶人。
待他们都转身走了,保安队长便让开身前的路,示意戴宿英走在前面。
其他保安早就押着几个小贼进去了,如今外边儿只剩他们两人。
戴宿英进了楼去,在保安队长的提示下,走入走廊右侧的房间。
这是一个套间,外间很大,四周摆着书橱,中央放了一套桌椅,当办公室绰绰有余。然而现在站进去十几个人,就会显得有些拥挤。里间门开着,长长窄窄的一条,想要走到里面去还要先给门腾地方,和宽绰的外间相比稍显逼仄,陈设倒是被门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保安队长最后进来,摘下大檐帽,露出汗湿的额头,冲室内唯一一个没穿保安制服的中年人说:“厂长,偷自行车铃的贼抓到了,都在这呢!”
他还指着戴宿英道:“还有,这个领头儿的说他也参与了,还跟他求救呢!我就也带进来了。”
厂长看向保安队长,沉下脸道:“他说是就是啊?小偷说的话你也信?”
他又上下打量一眼戴宿英,冰块儿似的脸柔和下来,语气如春风一样温柔:“来!小同学,咱们进去说。”
戴宿英看看厂长顶着一张充满正气的国字脸,感到略微违和。
这位就是蒋红她爸?怎么跟个笑面虎似的!
他没说话,默默转身进了里间,但他心里十分清醒,蒋厂长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信了他,这是要分开审讯呢!
他心里一哂,倒也不觉得委屈,反正清者自清,能往他头上泼脏水的人还没出生呢!
里间也摆着一套桌椅,桌子四四方方,样式比较简单。倒是椅子还算复杂些,木头做架子,座位上面覆一层海绵,再缝上一圈真皮,看着就舒服。
蒋厂长跟在他后面,进来之后就把门推上了,又抄起一旁的保温瓶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小同学,坐!咱们啊就是聊一聊,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叔叔呢,有几个疑问想问问你,问完你就可以走啦!好不好?”
“行。”戴宿英接过搪瓷茶缸,却没动里面的水。
蒋志强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本子和笔,开始发问:“第一个问题哈,你和他们认识吗?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厂长,他叫张程。我们爸妈都是啤酒厂的,他知道我叫啥不奇怪。”
戴宿英轻描淡写地答道。
他在外面就回想起了这些人的身份,都是些不学无术的二流子。只不过二流子和二流子也不一样,虽然都是在街上混的,但他们两拨人可没什么交集。
“哦,那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蒋厂长顺利得知那帮小贼的身份,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很快又抛出下一个问题。
“是这样,我是机械厂子弟中学初二的学生,今天不是蒋红的生日嘛,她邀请我过来玩的。”
蒋厂长意外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歉意一笑:“哎呦!这可真是,你说这叫什么事,原来你是小红的同学啊,那一会儿叔叔亲自送你过去!”
他乐呵呵道:“我叫蒋志强,蒋红她爸!你叫我蒋叔叔就成!”
蒋志强见戴宿英点头应允,他一双胳膊杵在桌子上,上身朝前探,故意带着一脸八卦的表情问道:“哎,那你和那个张程,有什么恩怨吗?他怎么无故攀扯你呢?
戴宿英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也想知道,我和他确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这世上总有些人脑子构造和常人不太一样,没准他嫉妒我家条件好?嫉妒我比他有钱?嫉妒我比他长得帅?谁知道呢,这可不赖我。”
“哦,这样。”
蒋志强附和道,低头深思。
就在问话即将陷入尴尬的地步时,保安队长从外面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道:“厂长,您出来一下。”
说完,他还警惕地盯了一眼戴宿英。
“好,小同学,你先在这稍微等一下嗷,我一会儿就回。”
两人出门去,走时还小心地把门掩紧。
戴宿英抱着膀子,不甚在意,反倒是对这间房的建筑材料起了兴趣。
这可是他这个年代里见过的最隔音的房子!啧啧啧,到时候自己买了房子,也得照这样整一整。
戴宿英正思考着如何从蒋厂长口中套出隔音材料时,正主回来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还是顶着一张和蔼的国字脸道:“小戴啊,那个张程刚才说,说你负责销赃!”
戴宿英一听就乐了,露出洁白整齐的两排牙:“蒋叔叔,我听说过一句话,谁主张谁举证!他说我销赃,您让他拿出证据来啊。”
“再说了,您要是说偷别的,那我是有口难辩,但偷自行车铃,我是必然不可能参与的!”
蒋志强来了兴趣,“哦?为什么?”
戴宿英调整一下坐姿,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两声脆响,“您想想,什么人会盯着自行车铃下手呢?”
蒋志强蹙眉,顺着眼前少年的问话转动脑筋。
然而,戴宿英并不是老师,蒋志强也不是学生,他根本没有想让他思考出什么答案。
戴宿英揭开谜底:“第一种,就是一部分没有自行车,还道德败坏的小偷,他们净干那些挖社会主义墙脚,薅社会主义羊毛的事情!”
蒋志强略过什么薅羊毛、挖墙脚的话题,敏锐抓住重点:“为什么是没有自行车的小偷呢?”
戴宿英得意地伸出两根指头,“这就得提到第二种偷车铃的人了!”
蒋志强见他卖起了关子,催促道:“你继续。”
戴宿英见好就收,接着说:“第二种,就是一些素质比较低下的失主了。”
他回想起自己多年后为了那辆老伙计,与小偷斗智斗勇的经历,无端生出许多感慨,讲述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感同身受。
“他们被偷了之后,因为涉案金额比较小,或者怕麻烦,就可能就近选择一辆没被偷过的自行车下手,把别车的铃安自己车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开始偷铃的小偷必然不可能有自行车,万一他们的铃被别人偷走了呢?这就叫,偷人者,人恒偷之!”
闻言,蒋志强一张脸皮不由抽了抽。
这年轻人,真是啥都敢说。啥叫偷人者啊,人家偷个车铃怎么就成偷人了!
戴宿英不知道蒋厂长正腹诽他,继续往下陈述。
“至于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薄唇微翘,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当然是因为我就有一辆自行车!”
“而且我是前几个月新买的,还是永久牌的!”
“要是早知道我们厂出了这种人,我头一个就把他们全送去蹲笆篱子!省得到时候还得为车铃担惊受怕!”
蒋厂长见他言之凿凿,内心开始动摇。虽然已经相信了他的解释,但他面上还是露出为难的表情,“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只是一种比较合理的猜想啊。”
戴宿英陷入沉思,在脑海里捋了捋这几人的关系,忽地灵光一闪,惊喜道:“对了!那个一脸痘印的吕三海,我听人说过,子弟中学门口的修车摊子就是他舅舅支的!”
蒋志强一挑眉,神色放松下来,他出门吩咐几句,又坐下换了一个话题,跟戴宿英聊起了蒋红的事儿。
戴宿英:…………
他略显慌张地举起杯子,被迫喝了进屋之后的第一口水。
蒋厂长要是知道他女儿暗恋自己,会不会当场翻脸哪?
戴宿英只能小心应对,口风巨严。每说一句都要在肚子里先滚三遍,确定不会暴雷才说出去,不该说的一句都没往外秃噜。这可比刚才更费心思。
好在没过几分钟,保安队长就从天而降,解救他于苦海之中。
他进来是为了告知,痘脸,也就是吕三海他招了。
随即,保安队长郑重向他道歉,戴宿英摆摆手,职责所在嘛!都理解,都理解。
蒋厂长把他送到了自家楼下,随后又匆忙返回了厂里。蒋志强一会儿正好还有个会要开呢,要不是听说家属院遭了贼,他也不会专程从厂子赶过来处理这件事。
戴宿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上一世他确实听说这段时间啤酒厂出了一窝贼,可是这和自己可没扯上关系。
怎么今天他突然碰到这事了?
难道说,他上一辈子没去参加这场聚会?
不过都二十年过去了,除了一些能改变整个人生的重要节点,其余的经历,他早就没印象了。
这时,戴宿英又想起路上伍晓亮的话来。毕竟他和张程那帮人着实没什么交集,两家挨得也远,就算自己炫富也炫不到他眼前哪!这样一想,张鲁元的嫌疑就大了起来。
要是自己当时反应慢了点,张程、吕三海那几个杂毛都顺利跑出去,那能抓的不就剩自己了嘛!
那可就更是掰扯不清了!
起码赶上生日聚会是不可能了,过后要是再传点瞎话,败坏自己名声……
戴宿英越想越觉得张鲁元嫌疑颇大,他磨了磨牙,露出一个纯纯恶意的笑来,一把拉开单元门钻了进去。
有没有从中作梗,他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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