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当年事,覆水难收,你又何须多问?”
邵燕摇头苦笑,“你从未把当做过亲生儿子。”
在邵恒眼里,他只是个工具。
商陆转身欲离开的那一瞬,邵恒突然开口问:“你要走了吗?”
商陆脚步顿住,愣了片刻,扭过身子看他,许久才微微一笑,回他道:“我早就该走的。”
画面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合,邵恒笑了。
多年前,两人也是这般道别。
“你要走了吗?”
“我早就该走的。”
“去哪?”
“北上,去北境苦寒极地。”
“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北极有一万年冰蟒,护一圣剑,名曰青霜,不知将军可有耳闻?”
“确实听过,可那不是传闻吗?”邵恒倍感惊讶,“难不成是真的?”
商陆笑了笑,将酒碗放下,潇洒起身,毫不留恋道:“这要等去了才知道,走了!不必相送!”
离开邵府那日,雨雾弥漫,细雨斜织,紫衣青年也不顾及,只身离去,好似无论晴天还是下雨,想走时便走,一刻也不会等。
商陆的自由,邵恒也心生向往。
可他不能,这方寸牢笼已将他困死,他甘之如饴,在这中黎,他有他要守的义,有他要行的事,有他要忠的信,有他要求的果。
他要守好黎国的每一寸土地。
“他走了?”
“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啊。”
“你也不必太自责,我去邵府见他时,他就已行将就木,撑到最后等你动手,只是希望借此你能放下当年的仇恨。”
“自责?”邵燕冷笑,“我为什么要自责,我早就想杀了他!”
他当然不会自责!他怎么可能会自责?他……他……他只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邵燕笑着笑着,就哭了,双手捂脸,眼泪从指间溢出,肩膀往里缩,无助的一如当年知道邵府大火时的模样。
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自责?
他也不想啊,那是他父亲啊,生他养他的亲父,曾经也会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宠溺地唤他“燕儿”,也会怕他踹被子,半夜来他房里掖被角,也会不嫌麻烦地指导他炼气,教导他扶君之策。只是,后来,他没想到一切分崩离析得那么快。
可是如果不去恨邵恒,他又能恨谁呢?不去恨邵恒,他又该如何面对死去的母亲和阿姐呢,她们都是那么善良又温柔的人。
到底还是个不大的孩子,商陆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予些安慰。
商陆知道他背负了太多痛苦,他自责于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害死了邵府百众,可如今也不想他再背负邵恒这份,太多的自责会把人压死的。
“我没有见过我父亲的样子,也没有见过我母亲的样子,但倘若他们依旧在,我想他们一定是爱我的,毕竟是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
邵恒亦是如此。
“人要往前走。”
过了好久,邵燕才收了哭声,点点头。
许是自己一个男人在商陆面前哭成这样,有些难以启齿,后知后觉的窘迫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退出商陆的怀抱,摆摆手,转身走了。
商陆想了想,招来阴云,本就不大清明的阴天顿时更加昏暗,须臾,漫天琼雪落。
邵燕脚步顿了一下,踏着雪一步步走去,没有回头。
“王后,下雪了!”诧异喊道,“这九月中黎居然也能下雪?”
只有北魏的九月才会落雪。
慕云容抬头看着漫天雪花飞舞,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呢喃道:“他今天应该很难过。”
今天邵恒死了。
“要不您先进屋等。”
待看到门前雪中等着他的人时,邵燕心口顿时一颤,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他是想见她,却没想过人会出来等他。他以为慕云容恨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雪落在慕云容身上,
邵燕朝着门前等着自己的人走过去,虽然慢,但步伐却异常坚定,他的目光一直都停在慕云容那双眼睛上。
直到站在了人身前。
邵燕低头看着她,这么久没见,自己已经比她高了半头。
慕云容还以为他有话要说,所以一直没出声,安安静静等着他开口,可见他这幅鼻尖泛红,眸中带雾的样子,好像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朱唇微启正要说什么,突然被邵燕一把抱进怀里。
搂得紧,骨头硌得她生疼。
好一会儿,邵燕才开口。
“慕云容。”
“嗯?”
“我只有你了。”
“你还想有别人?”慕云容瞪着他道。
闻言邵燕顿时笑了,不会了,只有慕云容,慕云容就够了。
慕云容知道他心里难过,可有些话总要说,有些事情总要过去,有些伤口总要结痂。
她贴在邵燕胸膛上,听着里面的心跳,低声道:“或许,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绝对是个称职的臣子。”
邵燕肩膀一僵,沉默片刻将人松开,拉起她的手往寝殿里面走。
慕云容还穿着秋装,气温陡降,此刻手已经冻得冰凉,邵燕将那双娇嫩的手珍宝般捧在手心搓了搓,又哈了口气,希望能暖和些。
哈完又搓了搓才道:“我知道,他尊的不是我,而是这高位上的人。”
慕云容摇头,觉得邵燕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然而邵燕笑出声,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是想说墨爻是吧。”
见慕云容脸色略惊讶,邵燕错开看她的眼眸,盯着别处道:“他怕我心不狠,他怕我坐不稳,他怕黎国重蹈覆辙,浩劫再现。”
“他总是这样,不管我愿不愿意走,总能把我逼上他为我铺好的路。”
“我只是说恨他,却从未与他争论过对与错。”
“我是他亲儿子,倘若连我都不能理解他,还有谁能理解他?”
理解,但是不肯原谅罢了。
慕云容明白了,没有再说什么,紧紧回握他。
商陆出了黎国王宫,往下榻的客栈方向走去。
“师尊!”玄参见人从宫门口出来,喊了他一声,商陆扭头看来,看到站在雪里向他招手的黑衣少年,眉眼一柔,嘴角一勾。
隔着风雪,玄参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老远就闻到了。
商陆抱过别人?
玄参眸光一暗,愣了一下又快步朝人走去,待快走到人跟前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
商陆急忙将人拉住,往身上带了带。
皱眉道:“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玄参扒着商陆腰身,说话都带着白气,无辜眨眼道:“我也不知道这雪这么滑。”
脸上腾起两团粉云,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说谎羞的。
雪滑?雪怎么会滑呢?只有冰滑才对啊。
商陆没细想,随手挥走阴云,“那不让它下了。”
冰蟒:“……”
特么老子是让你这么用的?
玄参心底一喜,扫过商陆胸前,没再计较陌生的味道。
不过还是早些换掉好,玄参领着人往客栈走。
“马匹我已经换好了,东西也收拾了,师尊回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我们就能出发。”
商陆满意点头,有个徒儿就是好啊。
不对,两人被赶出涿山早已是自由身,其实玄参现在算不得他徒儿。
一想到玄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得烦了,也会离开,商陆神思就恍惚了一下。
但也没细想,人生就是如此,聚散离合总无常,他也习惯了。
他是自由的,自然玄参也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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