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扬尘,灭景追风,两人往东行的路上踏进一段小路,途径一大片望不见边际的油菜花田。这窄径蜿蜒,被远处树林遮挡,也不知尽头何在。此刻正是朗日晴空,两侧金珀灿烂,彩蝶花间嬉戏,抬头又见白云堆雪,天蓝似海。正是绿枝托黄蕊,杨林垂薜萝。彩翼双蝶没金海,似个灼灼□□开满坡。琼雪落海海作天,朗日耀空空为地。春风拂面打马过,试问何人翛似我。
赶路途中,商陆侧耳听到前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从花丛中爬出个十几岁的少女,欲往路对面跑去。
那少女显然没料到出来会撞上人,惊恐地瞪大双眼盯着迎面来的骏马,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眼看着就要被快马撞个正着,商陆细丝绕过缰绳飞身下去将人捞起,手腕用力又甩回马上,而后拉紧缰绳,“吁”的一声将马停下。
商陆看怀里的少女瑟瑟发抖,笑道:“跑什么呢,后面有狼追你啊!”
玄参停在商陆身侧,望着远处晃动的油菜花田,“师尊,不是狼,是有人追她。”
商陆顺着玄参的视线回头望去,就瞧见两个穿着仆役服饰的大汉朝这边急匆匆赶来。
“你们是什么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一脸凶狠相,高声喝道。
商陆边打量他边道:“过路人。”
“那孩子是我家老爷府上的洗衣丫头,偷了主家银子私逃出来,还请这位公子还给我们。”后面那个说话还算客气些。
商陆低头看了看,小姑娘抓着他衣领的手厚茧堆积,手腕处也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沉声问道:“你是大家户里的洗衣丫头?”
那小姑娘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发抖。那八成就是了。
见商陆犹犹豫豫不肯把人归还,第一个人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哦呦,商陆玩味地打量着前头说话的这位,好久没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了。
“瞧你说的,你说是就是吧。”商陆抱着人跳下马,将人推出去。
结果小姑娘这时候又双眸盈泪地望着他,一个劲儿地摇头,嘴里“咿咿呀呀”,抓着衣袖不肯走。
是个哑巴?!
“她好像不肯跟你们走。”商陆无辜道。
那俩人果然上来就要拉人,商陆眼底划过狡黠,伸手拉住左边那人的手腕,绕过少女,伸脚往下一绊,将人侧掀在地。
“你……”
没等那人喊叫出口,商陆手掌倏地收紧,只听见“咔嚓”一声,地上那人就开始“哎呦哎呦”的惨叫起来。
另外一个愣在原地也不敢轻举妄动。
商陆看向他问道:“前面什么地方?”
“莒……莒岭县。”
商陆又问:“你是哪家的仆从?”
闻言,那人又像是有了靠山一般,底气十足道:“杨家!”
商陆点头,松开脚下人的手腕,翻身上马。
玄参跟着他继续前行。
“我还以为你要救她。”玄参有些疑惑,商陆方才像是要救人的模样,结果又出乎他的意料,仿佛又没了救人的打算。
“救啊,谁说我不救?”商陆微微一笑,“一般富绅财主家的奴仆都是死契,方才救了也是一时的。”
商陆像是想到了什么,歪头对玄参道:“我带你玩玩儿去!”
玩儿?玩什么?
玄参不懂,不过他知道跟着商陆便是了。
莒岭县,地处中黎西北境。向北隔岹山通魏,往东隔沅海见夷。山清水秀,地沃民富,只是离中黎王都较远。
两人在赁行下马,商陆直奔前厅大堂。
“哟,公子要些什么?”柜前的店主一看商陆这身锦绣行头便知此人颇负家财,急忙笑脸迎上。
商陆道:“我要租一处三厅宅院,再租几个打手。”
“好说好说,西北刚巧就有一处现成的,那主家现在都城定居,此刻房屋正闲置着,小的这就派人带您去看。”店主又转回柜台后边,从下面掏出册本和毛笔来给人签字,满脸堆笑道,“咱赁行的规矩,这赁金要先掏两成。”
玄参正要掏钱,就见商陆已经将一小袋银钱扔在了桌子上,提笔签上大名。
那店主收回册本,拎着钱欢喜地往后院儿去找人。
玄参忍不住问道:“师尊哪来的钱?”
商陆道:“从那仆从身上摸来的!”
玄参:“……”
商陆看见玄参停下来的动作,扶在腰间的手还没放下去,诧异道:“你有钱?”
他一直以为玄参没有带钱。
玄参点点头,那是要留给商陆买药材的,自然不能像商陆一般,路上碰见个缺胳膊断腿的、人傻眼瞎的乞丐就把钱送出去。
商陆嘟嘟囔囔:“早知道就睡好一点儿的客栈了。”
亏他还担心自己身上银钱不够,害得玄参也跟他露宿街头。
玄参勾唇笑了笑,假装没听见。
商陆派玄参跟着人去看房子选人,自己揣着剩下的几两碎银上了街。
一路上走马观花,商陆并非为买东西而来。眼神往人影稀疏处瞥去,终于看到墙角里睡着的乞丐。
破衣烂衫身上穿,熏风吹梦半日闲。
商陆摸出几两碎银走过去,蹲下身递到他手边,“兄弟,跟你打听点儿事儿。”
那乞丐吝啬地掀开点儿眼皮,又不屑地合上,慵懒道:“今儿不开张。”
商陆笑笑,又添了点儿,重新递过去。
乞丐立马坐直身子,脏手一挥拿走商陆掌心的碎银,爽快道:“说吧。”
“我想问问这莒岭县杨家是什么人物。”
乞丐摩挲着手里的碎银,先是四下环顾一圈,又小心翼翼地揣回腰间暗兜里,压低声音道:“一方霸主,富绅的领头,县太爷的好友。”
商陆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这杨家府邸何在?”
乞丐指着东北角,“那边。”
“家里都有什么人?”
“八房妻妾,一个儿子,半百奴仆。”
说着说着,乞丐像是看见熟人一般,指着街边一个锦衣公子道:“喏,正调戏妇女那个,杨家儿子——杨贵。”
商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底闪过喜色,起身道:“谢了!”
彼时的杨贵正在街角戏弄人,让奴仆拦着名美妇人不肯让路。
正是春风得意时,突然身后就被人拍了一下。
“谁啊!”杨贵不悦回头看去,只瞧见一俊美男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杨贵狐疑又问:“你谁啊?”
他不曾见过这人吧……
长这么好看,若是见过定不会不记得。
见商陆不说话,杨贵有些不耐烦,“啧”的一声。看眼前男子气宇轩昂,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然的表情。
杨贵指着那美妇人趾高气扬道:“怎么,你想救她?”
商陆看了女子一眼,摇摇头。
“嘿!”商陆的动作惹得杨贵又多打量了他几眼,片刻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似的了然道,“奥,我知道了,你也看上她了是不是!”
结果商陆又是摇头。
杨贵更加奇怪了,“那你没事拦我干嘛?”
商陆道:“你可是杨家小儿子杨贵?”
“嘿!你什么人,安敢直呼小爷我的名讳?”
怎料商陆微微一笑,将他上下一打量,挑眉道:“那就没错了,我看上你了!”
嗯???
杨贵双眼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虽说眼前男子确实长得好看,硬要比较的话,比他抢去的那几房小妾都要好看。可他也不是断袖啊!杨贵此刻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商陆没再重复,一把扯住他右手腕将人拉走,“跟我走一趟吧!”
“欸?你有病吧!”杨贵试图将手腕从商陆手里扯回去,结果无论怎么拽都挣不开。
“放开我们家公子!”
这诡异的场面把杨贵身旁的奴仆看得魂儿都飞了,这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要去拉回杨贵。
商陆将杨贵往后一甩,抬脚将几人踹在地上。又扯着杨贵起来,打算带人离开。
“你找死!”杨贵哪能受这侮辱,抬起另一只手,一拳就要往商陆脑后打去,结果还没挨到,商陆就像后面长了眼睛一样,手腕一转,将人撂倒在地,提出细丝一捆,拖猪似的拉着人继续往西北走去。
街上不少人瞧见这场面,皆好奇地驻足观望,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哟,这从来都是杨家公子当街抢人,这被抢还是头一回见呢!”
“哎呦,前边这位公子长得真是俊,杨公子高攀了啊!”
杨贵听了一边挣扎一边冲那人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小爷比他帅多了!”
那细绳也不知什么做的,他越是挣扎就越紧。
前面人走的又急又快,几次他试图站起来都重新磕倒在地,扭了脚腕筋,擦破了手肘。
倒地的奴仆捂着肚子起来,疼的呲牙咧嘴,急忙回去禀告杨老爷去了。
“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什么事儿这么咋咋呼呼的?!”
听见小厮的喊叫,杨旭气得将茶杯摔在桌子上,茶水洒出来一些。
“公子他,他被人抢走了!”回来禀报的小厮气喘吁吁。
“抢走了?”杨旭匪夷所思地看着回来报信的小厮,“被谁抢走了?”
笑话,哪个嫌命长的敢抢走他儿子?再说,没事儿抢个祖宗回去干嘛?
小厮抹掉额角的汗珠,“小的不认识,看着不像是咱县里的人。武功高的很呢,没准还是个武修!”
“武修?”杨旭眉头紧锁,心底惆怅道:不会又是什么闲出屁的江湖侠士吧。
杨旭想了片刻,对人吩咐道:“去,将李护院找来,让他带着人跟我走。”
小厮急忙应声:“是!”
再说那一头商陆拽着杨贵走走停停,照着赁行店主口中零零碎碎的信息问路,竟也寻到了他所说的三厅大院。
刚要进门,就碰见玄参从里面出来。
玄参看他拖着个人回来,诧异道:“师尊?你这是在干什么?”
杨贵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神思早就被带偏了,此刻看见这么个玉琢似的少年郎,更是怒火中烧,仰头对着商陆恶狠狠道:“你家里都有一个了还抢我作甚,我可不给你做小!”
玄参:“……”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商陆根本不理他,将手里细线交到玄参手上,悄声道:“杨家小儿子。”
杨家?
玄参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人,瞬间明白了,奥,杨家!
商陆跨进门环视一圈院落,问道:“新屋子没打扫呢吧?”
玄参道:“还没,店主说若是需要洒扫的仆人可以去西市请人过来。”
“不用请了。”商陆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就他吧。”
杨贵被商陆的眼神看的浑身一颤,脊背发寒。
跪坐在地上看着玄参给他提来的木桶,又抬头望向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杨贵犹犹豫豫道:“我觉得我做小……也不是……不可以!”
“美得你!”商陆冲他勾唇冷笑,分明是冰冷的眼神,却看得杨贵瞬间失了魂。
玄参眼神一凉,手瞬间收紧,细线在杨贵手腕上割出血痕。
杨贵被痛意强行拉回神思,惊悚喊叫道:“流血了!流血了!”
玄参收了细线,将手里的抹布扔给他,“干活去!”
迫于两人的淫威,杨贵只好拿起抹布擦地。
今日的事杨贵是越想越委屈,想他杨贵打小养尊处优,哪里遭受过今天这罪,先是被人像拉猪狗一样当街拉回来,又是跟个奴仆一样跪在地上擦地。心底悲痛不已,一边擦着一边哼哼唧唧抹眼泪。
商陆见了觉得好笑,靠着门边道:“你的眼泪若是脏了我的地板,你就一直擦吧。”
顿时,杨贵也不哭了,利落地擦起地板来。
商陆看了一会儿,就给玄参吩咐事情去了,留杨贵一人在前厅擦地。
谁知刚擦了一半都不到,就有几个壮汉满脚带泥的站进来,领头的问道:“哪个是主家?”
扫了一眼地上擦地的人,“喂,你家老爷呢?”
杨贵一开始没回过神来,等他呆滞半晌,看见那本该干干净净的地板被人踩的污浊不堪,
气得将手里的抹布甩到他脸上,吼道:“小爷我刚擦的地板!”
那些个打手受雇前来,自然不会同一个洒扫的小厮计较,只说了声“抱歉”,扭头就撤步出去了,留下杨贵一人在屋子里生气。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杨贵是又气又恼却也无处发火,那些人一看自己就打不过。心里再憋屈,也只能灰溜溜地捡起抹布用力擦拭,像是要把气都撒在地板上一般。
正擦着,一只脚又踩了进来,杨贵本来就还没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升腾起来,“你是瞎吗,没看见我正擦……爹?!”
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旭。
杨旭一来就看见自家儿子在给人擦地,心疼的不得了,拉着杨贵的手道:“我可怜的儿啊,你这是被谁欺负了?”
“爹——”杨贵看见自家老爹,受的委屈一涌而出,上前抱住杨旭大腿哭喊道,“爹啊!你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杨旭眉毛一瞪,愤然开口,“你说!爹给你做主!”
“是……”
杨贵正欲告状,结果他这才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杨老爷!”
恰巧商陆从对屋推门出来,杨贵看见人吓得急忙往杨旭身后缩了缩,低声道:“爹,就是他!”
因为金乌在东,阳光洒落,正巧照在男子脸上。商陆长睫扑闪,眯眼躲了一下刺眼的光芒。直衬得人脸庞清晰透亮,白皙似乳。一身落拓青衫,竹影秀雅;素娟束马尾,利落非凡。俊美倜傥迎面来,恍若出步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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