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春。
严寒刚退去，绵延数十里的青山早恢复之前郁郁葱葱的模样。
山脚下的一处破败的庙中，竟然有着不少人。这十几个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正聚在一起吃饭，偶尔还聊起几句。
“老子今天走大运，弄到了一个好货。把她卖了，起码可以逍遥好几年。”
“龙哥，真的那么好？”
“你那是没看见，那小娘们的脸白的哟，就跟……嗐呀，形容不出来，反正很漂亮就是了。”
其他几人听了，眼里不由地羡慕地看向那个叫龙哥的人。
龙哥是这个据点的头头，相貌平平，看着却是一副忠厚老实的长相。
哪里想，这样的人竟然是个人贩子。
龙哥得意地炫耀完，神色一正。“我告诉你们，把花花心肠给我收好了。里头这娘们我已经找好了买家，人家出这个数！”
说着，龙哥朝着满院众人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
龙哥眉头一竖，“什么五百，那是一千！”
“嘶——”
倒抽凉气的声音不要太明显。
他们回村里上一年的工，也才三十几块。这一千块钱，他们攒到死都攒不出来。
龙哥放下手里的筷子，“买家说了，不许有任何损伤，少一根头发丝都不收。你们给我记住了，谁要敢打她的主意，别怪我心狼手辣。”
院中心思浮动的男人，听了这话立马打消了念头。
龙哥的手段他们清楚，压根不敢惹。
什么天仙，竟然能值一千钱，他得去瞧瞧？
中年男人转转眼珠子，“龙哥，那娘们应该快醒了吧，要不咱们去守着？”
“去吧，”龙哥仰头灌了一口酒，“顺便带点吃的过去，别把我的一千块给饿坏了……”
庙中最里面的房间中躺着一个人，程白露双眼闭着，眉头紧皱，在睡梦中也一副不安稳的模样。
不多时，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睁开眼打量周围。
这本就是一处庙宇，破坏得很。本就是用土砖砌的，房间四周都长着枯蒌的杂草。除了她身下躺的床板模样的东西，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龙哥看在钱的面子上，给她挑的还是最好的房间。但是这里依旧破坏，墙上掉着灰。墙角还有蜘蛛网，空气中更是弥漫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身上还有残余的迷药，让程白露四肢发软使不上劲。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白皙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非常显眼。
门口传来动静，程白露定睛看去。却见一男一女打开门走了过来，待看到她时齐齐一愣。
这真的不是仙女吗？
眸如秋水，眉若远山。也不像这里的大姑娘都梳俩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程白露披散着长发，卷曲的发丝搭在身前背后。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裙子，料子像的确良又不是。
这模样，这穿着……前些年资本家的大小姐都没这么气派。
怪不得能卖一千块钱！
龙哥的运气好得让人嫉妒，这样的好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的。
中年女人粗大的噪门都轻了一些，将准备好的大喳子粥跟馒头端了过去，“吃饭了。”
程白露瞥了一眼。
那碗大碴子粥清得能照出人影来，一边的两个馒头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却不知道是用什么面做的，黑乎乎看着就没食欲。
“不吃，给我换了。”
“你…你说什么？”
中年女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敢指使人贩子做事的。也不知道她是胆子大，还是有所依仗。
“我说给我换了，”程白露声音柔软清和，可身上的气势比这两人更足，“我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你耳朵聋了？”
“你这个小娘们……”
中年女人气不过，上去便想教训她，却被一旁的男人给拉住了。
“忘了龙哥说的？”那个人伸手丝中年女人比了个一，“再说了，她长着这样一张脸，你舍得下手？”
中午女人紧绷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却还是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爱吃不吃！”
真恶心。
程白露嫌弃转过头，“把地给我擦干净了。”
“嘿？你这个小娘们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中年女人脾气上来，挥开那个男人拉住自己的手，“你以为你是资本家的大小姐，还挑这挑那儿…？”
“知道，”程白露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挑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你们不就是人贩子？”
话一说出口，中年女人跟男人都呆了。
知道他们是人贩子，怎么一点都不怕？
“你…你……”中年女人看着程白露，脸上的怒意都停滞了，“你怎么知道？”
程白露睨了他们一眼，更理直气壮了，“按我之前说的，快点。少哪样，让你们鸡飞蛋打。”
“你！”中年女人面色一怒，眼里都冒着火。她性格泼辣不肯吃亏，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猛。谁知道遇上了一个程白露，打也打不得，骂的话她比你更凶。
男人拉住她，“诶？你别冲动。万一她真的豁出去，龙哥还不得杀了我们。”
“你看看她那样，哪里是个烈性的主，我就不信她敢死，”中年女人心里头还是不忿，“要我说，直接给她灌药，到时间直接卖了多好。”
男人小声地开口，“那药不要钱啊，再说了它伤害太大，龙哥同意买家也不愿意。万一砸手里，你赔龙哥一千块钱？”
“这……”中年女人迟疑了。
“反正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忍一忍就过去了，”中年男人一想到有一千块钱即将入账，他也能分上一点，心里头便火热起来。端起粥与馒头，讨好地冲着程白露笑，“我这就去给你换点吃的来……”
程白露下巴微扬。
那模样又将中年女人给气了个仰倒。
中年男人拉住女人，将手里有好几个缺口的碗递了过去，“你去重新弄点吃的来，我来擦地。”
“不，”程白露纤手一指，“我要她擦。”
“日你祖宗，你个小娘们……”
剩下的话还没有骂出口，就被男人捂住嘴，咬牙低声道：“想想那一千块钱！”
中年女人咬牙，将心头涌上来的怒火重新憋了回去。
程白露翘起腿，伸手掸掸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快点，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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