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样过,一天又一天,强强看着日历本越来越薄,再到挂上新的,自己的手艺也逐渐熟练,项庄、王二轮着教自己怎么修车,日子也可以,就是老头的身体不大好,咳嗽的厉害,每次听,都怕他上不来气,老头不让强强照顾,话多了就抄东西打他,脾气倔得很。对蝎子都舍不得动手,就对他一个人狠,项庄说老头疼他,不让他跟着受罪。
至于那个穿红大衣的女孩,强强也没感觉了。再次听到女孩消息是来年夏天,强强碰上到店里修车的同学,同学说女孩已经结婚了,就去年冬天年根的时候,发现肚子里有娃,之后就退学回去生孩子了。强强听到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女孩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还努力,他一直觉得女孩应该是要读大学的,跟项庄一样。
除此之外,花脸贾隔壁看牙的诊所还在,只是店主换了,牌子上侧身微笑的女护士也没了,换成四个大字“专业看牙”,里面再没有女护士,换成一对父子。
项庄还是老样子,白天跟花脸贾聊天,晚上看电影、看书,偶尔出去跟朋友喝酒打牌到很晚。不过,催他结婚的人也在变多,基本上一见面就问他,说的话翻来覆去那几句,“你都32了,该找一个了,条件又不差”,然后一顿划拉他的好条件,人样好、家里有钱、哪里哪里有房子、学历还高、见的世面多,会手艺······说的多了,强强都恨不得变成女的嫁给他,项庄的条件是真的好,就连对面的李寡妇每次看到他,眼睛都是亮的。
单是这样,老百姓的生活过得也滋润,强强就很开心,项庄老给他买吃的,还带他去嘉惠超市,现在他进去是底气十足,再没有初中时候的心虚怯懦。基本上每个礼拜,项庄都会骑摩托带上他去超市买吃的,奥利奥吃腻了,项庄就给他换别的。强强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项庄说让他给自己按摩肩背,有苦力活干,强强就接受了。他在项庄面前越发肆意,说的不对了,还经常摔盆砸碗地吵架。
可是,百姓的生活再怎么着,也得跟着政府规划走,规划的不对了,就容易有矛盾。
修理厂虽说在镇上,但也是小村队构成的,本地的家家户户都有地,马路对面的商铺后头是铁路,过了铁路就是庄稼地,每天都有农民扛着锄头过马路下地。小镇山多,平底少,有点地方都着急盖房子了,所以庄稼地本身就不多。可是镇上要新建电厂,需要占不少农田,赔偿款却少得可怜,这下农民不接受了,跑到政府门口要说法。
说法讨了好久也没个结果,强强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哪知道,事情越闹越大,连他都被波及进来。村里有人当领头讲话,说要跑去施工的电厂堵着,不给钱就不离开,谁都别想好过。这一提议,就要求每家每户都出人头,去电厂那里蹲着、堵着。强强和老头不是本村的,房子是租的,可是村里人正热情高涨,他也不敢在这风口上拒绝,老头身体根本就扛不住,只能他上。同样的,王二、项庄也得当代表,修理厂就这样暂时歇了业。
“哥,被子也要带啊?”强强跟项庄一起在店里收拾东西。
“带啊,去了那儿晚上也得在,你以为到点儿让你走呢?”项庄把东西塞进大号旅行包,“你也穿厚点,热了能脱,薄了只能挨冻。”
这会儿已经是10月初,天气开始转凉,尤其是晚上,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一身。
两人收拾好东西往地里走,路上碰到同村的人,都是带着行李,大包小包风风火火的,还有拄着拐棍儿的老人,一边走路一边气愤,比年轻人火气都大。
从汽修厂到电厂有段距离,两人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杂草丛生、砖砾乱放、残垣断壁,人们贴着墙根两三步一个的部署,像打仗时的战壕。强强被村民庞大的阵势吓到,表情木木的,都没注意是项庄牵着他往前走。
项庄找了个稍微偏僻的角落,让强强把东西放下。
“哥,这么多人啊?”
“嗯,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不管来什么人让你做什么事,你都少说话,有什么都跟我说,别瞎凑热闹,弄不好,被人牵连进局子,听到没有?”
“听到了。”
头一天是村民排兵布阵的时候,中间有几个电厂的人来阻止,直接被人群给吓跑了。
晚上,风一吹,地里的庄稼就唰唰唰地鼓掌,左边鼓完右边鼓,好不热闹,跟战壕里的村民一样,大家好像在开联欢会,有演讲的主持人、呼应的观众,就连手电筒下面都赶来好多飞虫旁听,似乎明天有场硬仗要打。
强强也听得入迷,被主持人的号召说的热血沸腾,恨不得明天一早,就跟上队伍上战场,捍卫自己的权利,但是他只是个租客,仗打完了,就算有钱拿,也是房东的。这一点,是项庄在他快听昏头时说的,后来也常说,就怕生瓜蛋子让人开了瓢。
等主持人演讲完,手电筒也关了,地里的庄稼还在鼓掌。
“强强,明天不管啥时候,都跟在哥后头,别乱跑,知不知道?”
“知道。”
“你往里,靠着墙,哥在外面护着,睡吧。”
“嗯。”
战壕里的地面,砖块、土地还没弄平整,即便垫着衣服也硌得慌,强强一会儿从身底下捡出个小石头,一会儿扭身子找地方,偶尔还听得见虫子攀爬的声音,怎么都睡不踏实。
项庄:“睡不好啊?”
强强:“嗯。”
项庄:“到哥身上趴着来,反正你也趴惯了。”
强强:“会被别人看见的。”
项庄坐起身,强强看不清他的脸,就见着小山一样的人影。
项庄:“为啥怕人看见,咱俩都是男的,看见又能咋?”
强强:“可是别的男人不会这样。”
项庄:“别的男人咋样,咱俩咋样?”
强强:“别的男人不会这么亲密,不会睡觉还贴着。”
项庄:“也有人睡觉贴着、抱着的。”
强强:“那都是处对象的才那样。”
项庄:“那你愿不愿意贴着我睡觉?”
强强:“愿意。”
项庄:“那就贴着,用不着管别人,没人说你,大晚上的太冷,抱着暖和。”
强强把身上的小石子儿拍掉,像在修理厂一样,趴在项庄身上睡。
之前在修理厂,项庄让强强给他按摩后背,项庄肩背宽大厚实,强强每次按下来都出一身汗,手都在抖,后来项庄让他换成膝盖,跪着按,跪着按完了,一个舒服地不想动,一个累的不想动,强强就趴在项庄背上睡觉,睡着睡着,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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