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我只是说打昏我,没说杀了我吧——?
在被八轩的手刀以能把头削掉的力速敲中后颈前,银古用最后的意识惊吓地想到。
下一秒, 他就陷入了昏迷。
沉稳的虫师闭上单眼,烟从嘴里掉落,他的身体失去支撑渐渐从椅子上滑下,被悟一把按了回去。
他和八轩对视一眼, 有些不明白银古的计策。
想要停止人类的意识, 只有靠深度麻醉才行。
那时全身的神经元被麻醉剂抑制了信号传递,无法联络到大脑,而大脑本身也处于瘫痪状态,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彻彻底底进入植物人的状态。
假如没有呼吸机的鼓肺装置来维持呼吸、进而促动循环, 人很快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换句话说, 麻醉状态下的人类是真正意义上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和这相比,单单靠把自己打昏,不管用多大的力, 似乎都不能将意识遏制得那么彻底。
就在悟和八轩齐齐围着银古毫无防备的身体打转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掉落在地的烟熄灭, 没有烟的防御, 无数长得像是蜗牛、钉螺一样的半透明软体生物仿佛被什么东西所吸引, 挤挤挨挨地飘进家中。
它们一层又一层地飘落到银古身上,几乎将他盖得密不透风, 像是一艘古老海盗船底下密密麻麻的藤壶。
“真不赖啊……”八轩叹为观止。
活到这么大,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虫]单单被一个人吸引着聚集的, 她对这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本事的虫师彻底改观了。
难怪银古要一刻不停地抽着他的烟, 否则以他吸引[虫]的体质, 要不了多久就会引起可怕的异常事件来。
漩涡状的虫群将一阵似是而非的朦胧烟雾从银古的身体里抽走。
顿时,他的一头卷发松散了下来。
“原来如此,他的意识已经不在他身体里了。”悟肯定地说。
银古感到自己的身体漂浮在一阵又一阵粘稠的海波中。
他睁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的意识又下沉到了光脉之处。
这世上并不是什么地方都足以诞生光脉的。
原本,应该是自然茂密、虫群聚集的地方才能够汇聚出光脉,就像雨水富足的地方才足够积累出河川一样。
只是黑涡镇的光脉并不像森林中的那样金光璀璨、清澈香醇,也不像都市中的那样干涸浑浊、麻木湍急,而是如同一阵痴狂的飓风,在无意识地发出尖锐痛苦的嚎叫。
螺旋的风壁上时而挤出一两张狰狞的人面,然而还未等他听清它们挣扎的呓语,这些人面就被风刃撕扯成碎片,化作了滚滚风尘中的一缕。
“真是要人命啊!”银古吓了一跳。
飓风嚎啕扭曲着,似乎想要挣脱桎梏,逸散至天地间。
可是它的风力还不够大、威力还不够强,所以仍旧被困在地底无法离开。
这已不是会给人带来馈赠和祝福的光脉了,如果从这样的光脉中舀回光酒,只怕喝了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里的土地一定被什么外来的东西所污染了,才使得地底聚集了大量的[虫],从而形成这样腥臭不堪的飓风光脉。
正如那个咒术师少年的推断。
飓风的余波时不时向银古溅来仇恨的酸雨,他身上被淋到的地方通通形成了一个向下凹陷的螺旋深坑,好像被钉子钻了一样。
他停下了脚步,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待下去,他也会被卷入其中不得好死。
银古苦恼地揉揉头发,叹了口气:“要是我也有六眼就好了。”
这样他光是用肉眼的就能看穿这混沌污浊的飓风到底包裹了什么秽物。
可惜世上并没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有六眼的家伙没有吸引[虫]的体质,而容易神游光脉的虫师又没有六眼。
飓风察觉到这不速之客,开始渐渐逼近。
银古犹豫了一番,还是离开了这里。
“哇,好恶心!”
悟和八轩就见原本软软靠在椅背上的虫师忽然睁开眼睛一个激灵,抖落一身软体动物。
他也不嫌弃自己的烟落在地上,连忙捡起就放入嘴中。
随着他深吸一口气,烟雾从火星处飘起,如一卷会动的绳索将数不清的[虫]一一捆起扔开。
守着银古身躯的少年少女顿时像看了一场好戏一般海豹鼓掌。
“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
两个年轻后辈说着质疑前辈的话,连敬语都没有一句,实在让人气恼。
要不是银古在几天来已经摸到了他们社交白痴的本质,少不了要对此口头教育一番。
“所以你的意识刚刚去了哪里?是怎么回来的?可以自己控制吗?”悟举起手就是一连串发问。
八轩也在一边感兴趣地听着,悟提一个问题她便点一个头,示意银古快回答。
举手不是应该被点了才能发言的吗……
银古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研究对象,但还是坦白道:“去了光脉。走回来的。可以控制,找得到路回来就行。”
接着,他把自己在地底看到的景象分享给了二位咒术师。
“嚯——飓风啊。”八轩歪着头复述道。
光脉的形态不会无的放矢,它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诅咒的本质。
以飓风的形象作为参考,他们有了联想。
“有听说过蝴蝶效应吗?”悟也歪起脑袋。
银古纳闷道:“有听说过,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在美国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飓风。”
他说着,恍然大悟:“等等,你的意思是,污染源可能不在黑涡镇内部?”
“不排除这种可能,以我的六眼花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源头,会不会就是因为对方根本就不在这里呢?”悟用实事求是的口吻说着自负的发言。
“你们也就在这里待了两三周吧……”中间还有近一周时间在观光摸鱼。
对虫师这样循循善诱、面面俱到的职业来说,用数月解决一个小镇规模的诅咒似乎是正常的。
可对面对五条悟和八轩八辩的高超实力,这样的时长已经足够拖延了。
通常来说,应该是他们啪地被[窗]送去诅咒地点,啪地一刀砍死诅咒,再啪地一下赶回学校。
即便现在没有[窗]的预调查服务,六眼的观察力也足以弥补。
蜻蜓池的水下除了尸变之外毫无所获,镇上类似于残秽的气息越来越浓,假如源头真的在镇外,他们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只会让人越死越多。
“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排除掉镇子里的可能性吗?”银古焦虑地问道。
悟烦恼地挠挠头:“有是有啦,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回到总监部的视线下了耶。”
“哈?”银古傻眼了。
“小八,拜托你了哦。”悟转头对八轩郁闷道。
而八轩在他蓬松的白发上安慰地拍了拍:“我知道了。”
银古将不明所以的视线又投注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甜蜜的少女身上。
其实,与其说五条悟拥有一张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脸,不如说八轩八辩才比较符合少年对于初恋的幻想。
面容白皙、身姿纤弱、文气温婉,欺骗性十足,无比激发着少年们无处安放的保护欲。
要不是她时常旷课,还顶着目中无人的傲慢大小姐人设,否则也该在黑涡高中里刮起一阵热潮了吧。
可银古因为尝试过深潜却以失败告终,所以知道这位能做到他所不能之事的少女大概不像她表面显露的那样温驯无害,应该也是一位身心素质强悍的咒术师。
平时的相处中,她除了有大胃王属性和稍显冷漠之外,似乎是个无欲则刚的平淡性格,偶然流露出一丝被少年影响的恶趣味时才显得有些许人情味。
隐藏了这么久,这样的少女,又会使出什么样超凡脱俗的能力呢?
银古心中产生了好奇。
到这种时候,白天夜晚已经没有区别了。
咒术师们是说干就干的作风,银古因为担忧着小镇上近万口人的性命,也觉得不该拖延。
于是两方一拍即合,即刻出发。
为了解决银古的卷发,今天的悟和八轩也在学校请了假。
说真的,他们的出勤率放在普通高中,已经是足够留级的程度了。
时值晌午,天空却格外阴沉,黑云席卷,似乎快要下雨。
小镇里又是一片空无一人的景象。
两次火葬场的异象让镇民足不出户,整天躲在居所里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哪天出了意外横死,也会落得那样诡异的下场。
银古三人的身影在空落落的街道上便格外显眼,他才捋顺的头发似乎在这样的窥视下似乎又要有了翘起的迹象。
海边吹来的腥风打着旋卷起落叶,左右两侧民居里晾在庭院的衣物被风吹得一圈一圈地打转,还有谁的家里在放着歌曲,磁带翻来覆去地滚动着同一首歌。
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我们去蜻蜓池?”银古心有余悸地按着头发,问道。
悟叼着自制的棒棒糖,含糊道:“是啊,不想全镇的人一下死光,也只有去那里了吧。”
再不情愿,黑涡镇也就这点大,来到蜻蜓池边不过一会的功夫。
不管源头在不在此,这是个贼窝却是不争的事实,整活还得在这个老地方。
“麻瓜驱逐咒!”悟站在水边幼稚地大喊一声,换来了八轩的斜眼。
漆黑的‘淤泥’从空中倾倒而下,渐渐形成一层不透光的黑膜。
庞大无垠的[帐]转眼间将望不到头的湖泊整个包裹其中,少年实力可见一斑。
“哇……”银古惊叹道。
“这下可没退路了,没有登记过的[帐]一定会被[窗]监测到,到时候我们就等着回去挨夜蛾老师的骂吧。”放完结界,悟对八轩耸肩道。
想起尽职尽责的热血教师,八轩还未感到想念,就率先觉得脑壳幻痛了起来,似乎已经被爱的铁拳砸了一记。
这样一想,在北海道吃吃喝喝花天酒地的杰跟硝子着实幸运,跟他们一比,在穷乡僻壤喝了三周西北风、中间还被迫吃了一口舒芙蕾的某人顿时心生嫉妒。
“还有人能管住你们吗?”银古吐槽道。
八轩和悟纷纷逃避地抱住脑袋,不想回答他。
其实以他们的机动性,在总监部到来之前溜之大吉绰绰有余。
但是留下的咒力残秽是不会骗人的,明明有释放术式的余力为什么不回校?
四人失踪的判别自然就会被改为外逃不归,到那时,事情的严重性便不一样了。
那就速战速决吧。
她走上前,跟身后两个男性拉开距离。
双手结印,愈发纯熟的术式发动,磅礴的咒力在少女身周凝聚出高温般炙烤的空气扭曲。
她轻轻吸一口气,一片片锋利鳞片从光滑的皮肤下翻出、紧密排列,毒牙在口腔内破开牙龈而出,嘴角被割裂直至脖颈,眼中的人性淡去——
银古的头越抬越高,直到闪了脖子都望不到眼前巨蛇的颅顶,她一尾扫来,恐怕整个小镇都要灰飞烟灭了吧。
人类的表情已经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记忆中偶尔也会开玩笑的娇弱少女和眼前残酷无情的巨兽形成直观的反差:他到底跟什么怪物在一起生活了一周啊……
他艰难地看了眼身边作为她男友的少年,发现对方……竟然乐在其中!
他果然在山里待久了,已经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脚步了吗?!
八头八尾的巨兽蜿蜒着埋入湖泊中,湖水顿时引起海啸般的波涛,被少年用咒力一击打回,两边的冲势相撞,爆开绚烂盛大的水花,而岸上的两人滴水不沾。
一望无际的深湖在巨蛇的衬托下竟显得如沐浴的汤池一样恰到好处。
“别靠近哦,会被腐蚀得骨头都不剩的。”悟好心提醒道。
下一秒,碧绿的湖水便被染上不详的深色猛毒,平静的湖面也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什么遗迹、什么群尸,在这样的剧毒下,全都溶解成了水中微不足道的一滴。
这样看来,镇中心的蜻蜓池就像是含着糖的人随意吐下的一口沾着甜分的唾沫,引诱着一群蚂蚁纷纷溺毙其中。
等到蚂蚁们踩着浮尸发现这水中并没有真正的食物时,吃糖的人早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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