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九卿十九岁那年,正月二十二。
左相提拔的礼部侍郎简尔,为了能扳倒礼部陈文举,向圣上告密。
陈文举包藏祸心,家中私藏陛下赐给宣王的一块和田玉,大周朝的礼官居然敢无视礼仪制度,私下受贿。
圣上在上书房问起久卿:“太子如何看待这件事?”
久卿思考一二,简单答:“儿臣不知。”
圣上叹息一声:“陈文举糊涂啊,拿起桌上一本递呈的文书,扔了出去。”
久卿见父皇面色憔悴,宫中的太医说陛下是儿时留下祸根。
太医忌讳往事,久卿知道。
圣上在旧邸做太子时,先皇曾打算废掉太子立庶子昊灵。
后来在众位大臣的阻止下,先皇将宠妃的儿子昊灵封为了焱王。
相比蠢蠢欲动的几位同性王爷,炎王的嚣张气焰越发的让圣上难以安眠。
久卿捡起文书,是陈文举告老还乡的折子,圣上疑惑:“陈文举正值壮年,为何自毁前途。”
“陈文举与左相是同乡好友吗?”
父皇用手指柔着双眼,经久卿提醒,猛地从头痛中惊醒?
“久卿怀疑,陈文举是有意为之?”
“父皇时常教导久卿,要善于察言观色,儿臣见陈文举吃穿用度一向俭朴,连嫁女的钱资都是亲朋好友送的,这种清正之人,又如何为了一块和田玉而毁掉名声呢?”
圣上自叹自己这些年越发头脑昏庸,接受太子建议:“就让陈文举主持祭天之礼,太子替父皇去东郊祭拜神庙。”
五日后,圣上相邀焱王共同参加大典,同行的还有宣王,启王。
太子久卿在众王注目中,礼数周全从远处行来,一步一磕头,往广场中央的神庙走去。
礼乐官奏乐,祥和的乐声响彻天地,陈文举高喊:众人肃穆。
跟随的文武百官目光跟随太子,陈文举再次高喊:众臣跪!
太子在臣子注目下跪拜了四十九次,行在神庙处。
她张开一本礼册,是敬谢天地的祷文。
太子声音平静,神态端庄,一切都完美无缺。
回程后,太子仰望高阶下的圣上。
唯独在走上台阶拜谢圣上时,鞋子踩着了衣角,磕到在地。
圣上不禁感叹:“陈文举老了,给太子敬天地的礼服不够合身。”
久卿心中一慌,跌倒下去身体,膝盖磕在台阶上,又痛又麻,她用双手撑着起身,圣上见太子受了伤,疾步下阶,伸手扶起久卿:“怎么这么不小心?”
面对父皇的仁慈,久卿有些心虚,安慰父皇说:“女儿不痛,是女儿自己没有长好眼,踩空了台阶。”
“久卿,你让父皇说你什么好。”
久卿神色渐渐正常,转头将一旁女官手里捧着的麦穗递给父皇。
笑着说:“雨露丰足,今年定能大丰收。”
父皇欣喜接过,满眼都是欢喜。
焱王侍立一侧,目光露出不屑,瞥眼看狡猾的左相。
左相恭维一堆笑脸,圆说:“圣上是万民的圣上,太子也是万民的太子,太子跪拜天地,跪拜君王,实合我大周礼仪啊。”
众臣依附,在左相的带领下,共同给圣上跪拜。
“臣祝大周兴隆,五谷丰登。”
圣上高兴,次日提出要让左相提拔的简尔顶替陈文举的位置,并打发了陈文举去关中的一个小县去做一个地方官。
陈文举老家在关中。
打发了上书房近侍去了陈文举府邸送信,久卿扮成黄门官的样子,用锅底的黑炭涂了涂脸,跟在近侍的身后。
久卿在路上嘱咐近侍,到了陈府,若是见他们哭哭啼啼,样子可怜,不许有怪异神色。
近侍诺诺:“太子跟随,奴哪敢歧视当朝的大臣,就是去了地方,也是一方父母官。”
久卿冷着脸,不喜欢近侍花言巧语,都知道太子脾性,近侍自知失言,不敢多言。
陈府里安安静静的,出乎久卿的意料。
陈文举身着白衣,将朝服端正的叠好放在膝盖处,他跪在地上,在正厅门口等候。
陈文举不愧是礼部官员,熟知大周礼法,让人挑不出错处。
近侍颁发完圣旨,陈文举磕头谢恩:“感谢圣上仁慈,体谅臣家贫,虽去了地方也一定竭力做事。”
久卿心下怀疑,陈文举莫不是多了一双眼睛,他怎么会想到圣上今日下诏?
久卿让近侍向陈府借了一盆清水洗净脸蛋。
回头去找陈大人,他依然跪在此处,久卿让近侍问:“大人为何不起?”
陈文举回答:“圣上的太子在府里,臣不敢起。”
久卿笑着说:“陈大人英明了。”
“大人是要在这里,与久卿说话?”
近侍守在门外,久卿随陈文举入内,抬头才发现他的宅子里塞的都是书,除此以外,连件其他瓷器摆设都没有。
“宣王送你的和田玉,大人为何不摆设出来?是不敢摆,还是不敢让圣上知道?”
久卿的目光里都是讽刺:“大人家徒四壁,不图钱,图什么?”
陈大人突然跪在久卿的面前,声音沧桑沉重,吓得久卿往后退了一步。
久卿疑问:“陈大人这是为何?”
“文举在朝做官,始终忠于圣上,忠于社稷,并无谋反之心。臣此次所为,实属无奈。”
久卿扶起陈大人:“起来说话。”
陈文举说:“太子相信臣,臣再起。”
久卿叹息一声:“如若不信,又为何让陈大人主持祭天大礼?”
陈文举擦着两颊泪水坐在椅上惭愧说:“臣虽是为了躲避祸患,打算告老还乡,但臣不曾有过二心。”
久卿点了点头:“大人临行前,可有其他话对久卿说?”
“臣确实收了宣王的和田玉”,陈文举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让久卿看了一眼,又装入匣中,臣请太子归还圣上。
久卿抱着匣子准备离开,陈文举在身后,又再次跪下:“臣还请太子注意焱王。”
久卿转身,看着他,眼神里都是疑惑?“明明是宣王在朝外走动,巴结权臣,为何是焱王?”
陈文举转身,将一本他起草好的折子扔进了火盆,“臣本打算递送圣上,但臣不能死,臣要留着这条命去关中,助圣上一臂之力。”
久卿知道那本起火的折子里一定有着重要的秘密,急忙追问:“里面写的什么?”
陈文举好像老了几岁,驮着背跪着:“焱王有异心,要起兵造反,臣知太子不信。臣本认为圣上会送臣入天牢,一早就写下了。但没想到的等来的是让臣去关中家乡就职。臣要去关中,不能说。”
“你去关中如何帮助圣上?”
陈文举眼神明亮盯着太子,久卿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恐怕此事与她有关。
“臣要去寻嘉熙公子,嘉熙公子离家多年,文成武就,得嘉熙公子,就可以保住我大周朝。”
陈文举言辞激烈,久卿愣愣的看着他:“是嘉熙公子吗?”
久卿恍惚记起两年前,嘉熙公子与她一起舞的那曲破阵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他刚从学艺归来,在圣上面前耍了一把剑,那般明亮张扬,恰好投了久卿的眼缘,无论相貌出身还是才华,都让久卿为之心动。
父皇说,九卿高兴,就不跳关雎,让嘉熙陪你去练破阵子。
嘉熙公子熟悉兵器,陪久卿那段时间,久卿常拿十八般武器为难他,他常为逗她开心,即使兵器不趁手,也不生气。
常问久卿:喜欢吃什么?
久卿就与他讲:“父皇为我烤的山羊肉。”
“喜欢什么颜色?”
“父皇墨台里的那抹黑色。”
嘉熙腼腆问久卿:“那久卿如何看待嘉熙?”
久卿笑着打趣嘉熙:“你这是对自己不自信吗?”
与嘉熙在一起日子,身边的女官都说,太子无时无刻不将笑容挂在脸上。
陈文举咳嗽一声,将久卿的思绪拉回:“嘉熙接近我,不是为了贪图皇位吗?”
陈文举惊骇,跪地磕头:“臣不敢。”
他不敢什么,不敢与左相勾结造反吧?
久卿想了想冷笑一声:“九卿自会与嘉熙公子书信往来,他若有异心,久卿也会斩他在城门之前。“
久卿让近侍驾车,父皇还等着她的信。
她急匆匆的返回皇宫,面见圣上。
此去也就一个时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圣上居然在寝宫里,突然心悸发病了。
一群太医围在周围,正在喂圣上喝药,圣上虽醒,但却紧闭眼睛,听到久卿回来了,突然睁开眼睛,让群医出去。
久卿握着父皇的手,满脸都是焦急:“父皇这是怎么了,谁又气着父皇了。”
圣上从枕头下讨出一枚兵符,塞在久卿的手里:“久卿,父皇若有不测,你护住大周!”
久卿胆战心惊的接过兵符,心里又怕又担心:“父皇正值壮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久卿,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不能懦弱!”
情绪严厉的制止久卿,扶朕起来。朕接下来说的话:“太子要记清楚了。”
久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咬紧牙关伸手拦着父皇的肩部,双手使劲将他从龙榻上拖起来。
父皇让久卿为他垫上个靠枕,对她说:“太子跪下!”
久卿心中害怕,从来没有见父皇对她如此严厉。
往日里父皇连流浪在皇宫中的野猫都不忍杀害,他是大周朝以来,最勤政的君王。
“久卿,如果焱王起兵了,你怕死吗?”
久卿怔怔的抬起头,陈文举的话在耳中轰隆炸响。
她跪爬几步,抱住父皇的双腿,冷漠说:“焱王是什么,久卿不知,若是谁对父王有二心,久卿杀之后快。”
“大周朝需要一位杀伐果断的君王。”父皇声音低沉,“朕这些年韬光养晦,就是为太子铺路。”
“京畿大营上迁老将军,手中有另一枚兵符,朕本打算许了他今年告老还乡,可现在不行了,你去通知老将军回城护驾。”
久卿一愣:“焱王真的造反了?”
久卿观察父皇,见他没有半分震惊,他对太子肯定说:“是的。”
“久卿,朕手中可调动的皇城兵将不多,朕一会儿见太后吃顿家常饭,你就从皇城的角门,换了衣服去京畿找上迁老将军。”
“太后要朕手中的兵符,朕若要去稳住亲弟弟焱王,久卿,朕时限不多了,能为你做的,就是拔掉太子登基路上的荆棘。”
久卿心里慌乱极了。明知道父皇说的是托付皇权的大任,但始终不肯与父皇别离。
父皇拿手中的枕头砸向久卿,淌着泪水说:“父皇呼吸都困难,久卿是要见朕死在你面前吗?”
久卿立马起身,父皇嘱咐说:“带上朕的上方宝剑。”
京畿大营的老将军见久卿一脸尘土过来,眼中赤红一片,顿时明白了风平浪静的京城出了事。
上迁老将捋着胡须一言不发,久卿见到他身边儿子上远活泼乱动,顿时心中绞痛,想起她的父皇,她要回京。
“拦下她!”上迁将军厉喝,“没有本帅的命令,谁不能偷放太子回京!”
久卿大喊出声:“为什么!诛杀逆臣,是将军们的任务,本太子命令你们去皇宫救圣上!”
上迁将军抱拳跪向皇城的方向:“圣上仁慈,是不想手足残杀吗?太子,圣上是要保你平安呐!”
“圣上周旋在焱王和太后身边,圣上若一死,太子能顺利登基吗?圣上是担心的太子将来,才在这个时候逼焱王造反!”
上迁将军的话让久卿哑然无声,心里已经麻木,像个木头人一样被牢固的困在军营里。
直到夜里,皇城方向起了火,上迁将军突然大喊:“城门已经拿下,众将跨马随本帅去救圣上。”
越到京城,久卿的害怕就越厉害。
见到满大街都是打斗的尸体,心中如同发了大水一般,悲哀淹没了我,再也不要醒来。
上迁将军护送太子前行,一路上与她讲解:“早已经安插人手潜伏在城门四处,凡是逆贼格杀勿论。”
久卿听不进去这些深谋远虑,一心想着父皇只要安好,她当不当太子都无所谓。
皇权的山顶是凛冽寒风,久卿受不住的冷,父皇。
注视着同样是祭天那天,父皇迎接久卿的的三十层高阶。
今晚月光甚好,照在白阶上,仿佛是白玉一般,但久卿仰头看去,却趴伏着一个个皇宫侍女和侍卫的身体。
血,眼前都是血。
焱王一把单刀架在父皇脖颈上,冷森森的。父皇两眼已经失神,在看见久卿的一瞬,眼睛里流出了泪花,嘴唇嗫嚅着:“久卿,朕终于见到你了。”
“久卿听见了,父皇,我回来了。”
上迁将军厉喝:“逆贼焱王,挟持陛下,意图造反,你已经跑不掉了,放下兵器!”
焱王疯狂大笑:“本王落在你们手里会有好处?平日里一个个都见不得本王过的舒坦,不停地挑拨本王与皇兄的关系,本王是想反,本王就见不得久卿这个女子登上皇权宝座,大周朝的制度,凭什么只能传长子长女,本王又错在哪里?”
上迁将军冷笑:“焱王狂妄!”
久卿持着上方宝剑,试图爬上高阶,被上迁将军用兵将拦住:“护住太子!”
焱王见久卿一身血渍,冷笑出声:“皇兄已经答应本王,要将本王与他安葬在一起,若下辈子有先后,本王一定早点出生。”
“久卿,你敢不从吗?”
皇兄再与你的久卿说句话吧。父皇睁开双眼:“久卿,保重。父皇舍不得你。”
久卿命令上迁将军去救父皇,焱王的兵从高阶上阻击,久卿明明觉得父皇就在眼前,可前面的人总是那么多,与父皇隔着老远老远。
久卿心中大痛,在疯狂挣扎中,见到那把嗜血的长剑抹向父皇的脖颈,一剑之下,焱王和父皇同时殒命。
久卿跪在高阶下,失魂落魄。
上迁将军高喊:“焱王已自尽!放下兵器缴械投枪,停止互残,不追究族人!”
宫廷的冷风带着血腥味扑进了久卿的鼻翼。兵器敲击地面声音脆响!
久卿猛地惊醒,分开前面的人群,又攀又爬的登上高阶,跪在父皇面前,双手颤抖的抚上他的双眼。
“父皇,久卿不孝!”
久卿心中大痛!焱王造反了!父皇也薨了!
“父皇,你醒醒!”
久卿抱着圣上,她的双瞳狰狞:“久卿一定护住大周,护住天下子民!”
同时,从左宫门冲出的太后领着一队人马,看着自己两个亲生骨肉死在眼前,怒指跪在中央的久卿!
“是太子逼死了我的两个皇儿,都是久卿,你要的皇位逼死了他们!”
久卿冷绝的站起身来,举着上方宝剑大痛:“焱王要与我父皇同穴而葬,他配吗?”
“若谁敢觊觎皇位,当如焱王。”
太后大喊:“久卿,你是魔鬼。”
“太子是魔鬼!”
久卿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难堪极了,在太后眼中形似疯狂:“太后如今要称久卿一句圣上了。”
登基大典一系列事情,久卿全权由礼部安排,作为大周朝第三位女帝,朝臣们都希望她能带领大周国泰民安。
希望久卿不负先帝重托,能完成先帝未完遗愿。
现下,皇宫里最让久卿为难的是太后。
要久卿奉养着太后,是大孝。
可久卿不愿意。
如果不是太后逼父皇要兵符,不是太后一贯宠溺焱王,先皇正值盛年,如何突然离久卿而去。
太后在寝殿里闹着要去带发修行,远离皇城。
久卿巴不得如此。
立马安排了女官去安排郊外的一个寺庙,让里面的尼姑都搬走,隆重恭迎太后入住。
大周朝的礼官听说后,一个个跪在上书房哭着不走。
太后见久卿如此排挤她,就要带着寝宫所有人离去。
久卿不怕事情。
久卿对焱王处置另有想法。
太后让久卿及早给焱王办理后事,久卿不同意。
太后拿出周朝的安危威胁久卿:“圣上,大周礼仪向来重视孝道,诸王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周皇权,大周动乱就是你的罪恶,而拥护一个只会念佛吃斋太后,天下百姓也会维护你!”
久卿向群臣低了头,决定让太后赶紧搬去先皇在城外的一处皇家园子,在那里带发修行。
省的碍眼。
对于焱王的处置,我始终不同意他与先皇一同下葬。
久卿将焱王棺木放在午门暴晒,并同时将此事由中央传至各地封地王爷。
此举很快平息了动乱,也震慑了各地蠢蠢欲动的王爷,但也在各位叔伯那收获了一个蛇蝎女帝称号。
太后立马冲出皇城园子,闯进皇城逼问久卿:“焱王何时下葬,若不同意,她就撞死在石柱上。”
久卿冷漠着,在太后看来,像看毒蛇一样,与她说:“焱王会葬在父皇墓葬一旁,代代为父皇守墓。”
太后咬牙同意,只是恐惧的看着久卿。
“日后谁若嫁给了圣上,虎狼之侧,他敢安眠吗?”
九卿,太后问你,先皇的血脉会在你这里,断子绝孙吗?”
久卿问太后:“你想吗?”
太后怔怔的看着,她突然有了国家社稷的大义:“久卿,国之长久,子孙昌荣。你不能大逆不道啊!”
久卿也无奈的盯着太后。
安排好太后在皇城园子一应供应当如皇城,其后,她并不去见太后,太后也不进宫,只是每到年关送久卿一副字。
子孙昌荣,国之大计。
(https://www.eexsww.cc/79412/30748659/)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