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烈焰在他的身后肆意燃烧,离宫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都在这火海里。
他冷笑着,眼里闪烁着算计的精明光芒。
普天之下敢跟截教叫价的人没几个,偏偏陆压是一个,还是最理直气壮的那一个。
毕竟他的道场是真的被截教众人给烧了。
焰中仙忍不住站了出来:“老师!此事……”
“此事,吾另有一言想问陆压道友。”通天教主示意他不要做声,转身淡然道:“听闻道友乃是离火之精,可以克制天下一切火焰,可否当真?”
陆压道:“鸿钧跟你们说得倒是清楚。”
通天教主又道:“此座宫殿用材奇特,不惧三昧真火,反倒在火中更有一番精炼。宫内所有之物,在火中并无损毁。”
“不错。”他颔首,似笑非笑看着截教诸人。
截教主微微一笑,转身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道:“尽管如此,但吾并不会包庇自己座下的弟子。焰中仙等人,未探明真相私自协助师弟,吾自会惩罚;心月狐误烧离宫,但他尚有私仇,待他了却心愿,自然会到离宫来谢罪。”
他开口惩戒门下弟子,心月狐再次叩拜,道:“弟子从命。”
焰中仙等人也拜倒在地:“是,老师。”
见截教师徒如此行事,陆压眸光闪了闪,不觉收了轻蔑之心。
昔日,他与玉虚宫有过一些来往,颇是厌恶那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包庇门下弟子的行为,因此对道门都抱有一些成见。
今日才见得,碧游宫虽和玉虚宫同出道门,行事风格并不相同。
他笑吟吟一挥手,众人只见一道虹光从他的袖中飞出,瞬间卷过整座离宫。
虹光所到之处,三昧真火随之灭熄,整座离宫屹立在月下,反射着闪亮的银色光芒。
焰中仙见此有些惭愧,原来他们叫嚣那么久,只是替人淬炼了道场,离火果然强过天下一切火焰。
陆压牵着涂瑶瑶的手,刚要转身,忽而回眸笑道:“教主光明磊落是非分明,他日怕是难敌小人。”
月色下,通天教主的眸光微微一动,但他很快掩饰住异色,道:“陆压道友,再会。”
……
火光熄灭之后,乌云蔽月,大地很快又重回黑暗之中。
隔着厚厚的透明窗户,涂瑶瑶目送截教师徒离开离宫,钢筋小人们簇拥着大帅,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啊!他们走了,真好!”
“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上门来挑衅神君大人呢!”
“小狐狸,听说是为了你?”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谢谢道君。”
蓝色灯光下,涂瑶瑶想,虽然她之前跟陆压有点不高兴,但是大帅已经复活了,他又为她出头,她可以大度一下不计较那件事了。
可是她怎么谢道君呢?
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狐皮略有些值钱。
可是狐皮没了她也就没了呢。
大帅在她的脚下道:“不用道谢,那是他应该做的。”它虽然‘死了’一次,但还是改不掉当面以及背后怼神君的毛病。
涂瑶瑶忍俊不禁,可她很快又摇了摇头,道:“做狐狸也是要知恩图报的,他大可不必做这些……”
“他或许只是因为道场被烧了的缘故罢了。”大帅慢条斯理道。
它虽然只是个钢筋小人,但还是了解陆压的,这位神君大人孤寂千万年,谁要是胆敢来招惹他,他就恨不得把事情闹到最大,然后理直气壮打一架。
所以他也只是在找事的同时,顺手捞了小狐狸一把。
涂瑶瑶正欲再说,阿美喊了声:“神君大人出来啦!”
她转过身,看到陆压换了一身白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白衣上那个‘铄’字,闪烁着点点银光。
他挑着眉,钢筋小人们纷纷后退。
阿美扯了涂瑶瑶的衣角:“快走,神君大人不开心了。”
幽蓝色的光芒闪烁,沉寂的黑暗里,涂瑶瑶刚慢慢地朝后走了两步,他出声叫住了她:“小狐狸。”
“嗯?”
他打开窗,夜风灌了进来。
陆压朝外望了一眼,见乌云蔽月,又不耐烦地打去一道法咒。刺目的白光将乌云打散,很快,柔和的月光重新照亮了离宫与雪原。
银白色的发带落在他的耳畔,衬得他颜面如玉。
她心中一动,忽然有了想法。
“我要出门一趟。”他见乌云散去,总算心满意足,转过身道:“你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不要出门乱跑,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涂瑶瑶觑着他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道君心情不好?”
他闷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
她看着窗外的皑皑雪原,心中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道君会滑雪吗?就是在雪上滑行。”
陆压道:“滑雪?”
他倨傲地抬起头:“本君会飞,为什么要滑着走?”
涂瑶瑶努力怂恿他滑雪:“这可不一样!我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做一些运动。道君要试试吗?”
他冷笑:“本君才不跟你这只傻狐狸一样做一些傻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当小狐狸找来滑雪的铁板和钢筋,并且笨笨地绑好后,他还是屈尊去看了一眼。
夜幕雪原,天地间只有黑白两种色调。涂瑶瑶站在雪原的高处,她笑起来两个脸颊红扑扑的,像是雪原上盛开的花骨朵。
“我下来了!”她远远道。
陆压没吭声,他负手而立,看着她从高处飞快地滑了下来,像是一滴水,从屋檐上,‘啪’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她碰到石头后,摔到了,整个人栽倒了雪里,滚了几下后爬起来,脸上发间都是雪,却还在笑个不停。
“道君也试试嘛。”涂瑶瑶跑过来,摇晃着他的手臂道:“道君虽然拥有神力,但是收去神力,试试当人怎么样?”
他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你很懂当人?”
“不想做人的狐狸不是好狐狸。”涂瑶瑶赶紧道。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这狐狸有秘密,但是他懒得过问。趁此空隙,涂瑶瑶给他绑好了滑雪板。
“下去吧!”她大着胆子推了他一大把。
陆压本来就没有设防,被她一推,真的就下去了。他感受到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收去神力之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下冲刺,速度很快,很刺激!
小狐狸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道君,等等我~”
他没有回应,感觉自己驰骋在天地之间,这感觉好像回到了刚刚学会道法神通的时候,第一次腾云驾雾,那种兴奋和快乐。
陆压闭着眼朝下滑去,直到,他也撞到了一块被白雪覆盖的大石头。
砰咚。
他还没爬起来,小狐狸也撞到了他的身上,跟他摔到了一起。
道法神通在一瞬间又重回意识,陆压从雪地上爬了起来,他的黑色马尾上也沾着雪,他的眸光少了放松,只有冰冷。
这狐狸是故意的吗?
他实在是个很谨慎的人,不然不能活到这个混沌。
陆压勾起唇,他收敛了警惕的神情,随手扑了扑身上的雪,甚至还伸手将小狐狸从厚厚的雪地里拽出来。
“谢谢道君!”涂瑶瑶道。她的发鬓间、睫毛上粘的都是雪,恍若花朵落到雪地精灵的身上,又美,又神圣。
他含笑伸出手,仔细地帮她拂去发间的雪。
他神情专注,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配上一张少年般的俊脸,想不心动也很难。
涂瑶瑶忽然站起身,捧着脸跑开了。
在她的身后,陆压的神情一点点变冷,刚刚的笑容仿佛只是假象。
真的好失望哦。
他嘲讽地笑了笑,踢开脚下的滑雪板。
滑雪虽然有趣,但是并不能改变一个现实,这是他在和截教诸人的较量中发现的——他竟然被金蛟剪伤了一丝元神,一个区区后天灵宝。
所以,他必须要再出一次门了。
哪怕十年百年,他也要找到那个东西。
道君离开了。
沉寂的离宫立刻变得喧嚣起来,钢筋小人们成了这里的‘主人’,整日吵吵闹闹地在甲板上嬉戏。
正午的阳光落下,涂瑶瑶坐在甲板的一侧,正从废铜烂铁里帮阿美找一个合适的眼珠子。
甲板中央的小人们正在‘打架’,她懒洋洋瞧了一眼,问:“每次道君不在,你们都是这样吗?”
“可不是,”阿美也放松了很多,它躺在甲板上,惬意道:“我们都巴不得神君大人永远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呢?”
阿美扯着嘴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铜珠子,给阿美装上了。它跳起来,转了转大小眼,高兴道:“谢谢小狐狸,可我终于又有眼珠子啦!”
“可惜有点不一样大。”涂瑶瑶坐在甲板上,仔细端详了一下:“我回头再去找找,问问大花……”
“不必啦,大小眼就很独特。”阿美道:“对了小狐狸,大花让我跟你说,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真的?”涂瑶瑶提起裙子就往大花那边跑。
在道君回家之前,她想给他亲手做一条发带。
她上了三层楼,在锅炉房找到大花。大花见她来了,不慌不忙道:“你要的布条和线我找到了哦。”
涂瑶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它。
大花拿出了一堆白色的红色的布条,还有一团团金丝银丝线。布条的上面,还有一些拆线的痕迹。
大花道:“因为没有你要的东西,所以我拆了神君大人的几条发带……”
涂瑶瑶:“……”
锅炉房的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颤悠悠地问:“道君他……不会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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