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起风了”,棣棠近前行礼。
夏日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脾气那般多变,不知何时,空中飘来一片乌云。
平地起波澜。
“替陛下办事,本宫绝无怨言;陛下乃天子,答允妾身的,当不会食言”,贤妃扬起头,于深宫的一角仰望天空。
百年间,辰韩之主几度上表求娶公主,大明皇帝从未点头。这次,辰韩是例行公事,景明帝却即刻应允。保国公府算得上皇帝的外家,林家的女儿就是天家近支,与辰韩大君的郡王之身堪堪般配。景明帝盘算再三,若静安君沦为权臣朴成远的傀儡,嫁过去的女子就是炮灰,故而,绝不能是大明宗室女。
至于裕王侧妃之事,源于皇帝与贵太妃之间的一笔交易。贵太妃黎氏鸩杀吴太后,裕王的婚事就由黎家做主。裕王为亲王,内定的王妃黎四小姐身子不好满城皆知,侧妃之一必定是姓黎的。另一位先去带发修行,三年头上,王府的世子早生出来了。
说白了,林家的两位小姐,根本没有前程可望。
“奴婢斗胆问一句,娘娘当真要放过钟氏?”
贤妃闻之侧身,冷眼瞧棣棠:“你问得直白,往日在端妃那里也是这般行事?”宫里的人,不到最关键之处,说话总有几分余地。“陛下命本宫办的两桩事,本宫一一照办。既是无关大局,她的生死就不劳陛下费心了”。母丧,女儿服丧三年,大户人家更注名声,大多不会让女儿趁着热孝出嫁;女子出嫁后头一年若母丧,同样视为不详,再之后,就无人在意了。
棣棠忙道:“娘娘恕罪,皆是奴婢的一点执念。钟氏坏事做尽,奴婢以为,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钟氏坏么?她作奸犯科无数,凡事只问成王败寇,从不论是非黑白。可天下勋贵,德行在钟氏的之上又有几人?端妃之母竟纵容妾氏毒杀儿媳,下场不过是回祖籍宗祠吃斋念佛,她是皇长子的外祖母,宗族之中哪个敢苛待她?
良久,贤妃呼出细细长长一口气,吩咐道:“去备着吧,衍庆宫的该杀上门了”。
转眼间,天上的乌云飘过,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贤妃缓步走下台阶,拾起账本,喃喃自语:“你诈我,我诈你,我跟你,原本没什么分别”。
账本,根本是伪造的。
天宝行的人仍迟了半步,邵良早逃之夭夭,留下的账本被烧得十之八九。天宝行的师傅就用余下那几页生生造出一本来,造得真假难辨。
至于钟氏的出身,也是死无对证。一干陪房都是出嫁前打京郊别业选来的,邵良媳妇伺候钟氏多年,方察觉出蛛丝马迹,而唯一的凭证就是荆楚那一房要钱的书信,之后还被烧成了灰。因着干系太大,邵良媳妇在自家男人面前都不曾提过,她为保命,这才说与天宝行。一路追查下去,疑窦重重,却是人证物证皆无。
这些缘由,贤妃自不会说与棣棠,为天家办事的人,她信不过。
“姓奚的,你给本宫滚出来!”院外吵吵闹闹得不成样子,好大动静。
贤妃信步行至朱漆大门内,但见凝和殿的宫人排成三排挡在门前,那端妃领着众人叫阵。再看棣棠,左脸红肿异常,分明是巴掌打的。
“好个背主的狗奴才”,端妃又扬起手,“以为躲在冷宫不如的凝和殿,本宫就奈何不了……”
贤妃见状厉声道:“少来凝和殿撒泼!”通身寒气逼人,那个手刃宫人的贤妃,又回来了。
此地是凝和殿,端妃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贤妃的厉害,她领教过多次,心底总有几分忌惮。“本宫忘了,奚贤妃当年亲手杀了两个背主的奴才。棣棠打衍庆宫出来的,本宫管教旧日狗奴才,有何不可!”
贤妃走上前,“她现在是凝和殿的人,还轮不到你衍庆宫管教”,针尖对上麦芒,“口口声声狗奴才?陛下面前,你王瑞云敢说不是臣妾?”
自是不敢,“臣妾”二字细究起来,与“奴才”又有何不同。
“和嫔不在身旁,堂堂一宫主妃便举止无状起来。本宫倒想禀明皇后,让叶氏迁居衍庆宫,也方便照看你这位端主子”。
若论挑拨离间,贤妃是个中好手,每每戳中旁人的痛处。
端妃一时恼羞成怒,恼自己登门骂人似是鲁莽,又气和嫔日日忙着操办公主婚事,无暇出谋划策,更恨贤妃几次三番谋算于她。“我活了大半辈子,竟从未见过你这般厚脸皮的,阴毒之事干了一桩又一桩,如今倒来算计我王家”。
“何时王家的荣辱要靠你王瑞云一人担当?怎么,王家的男丁死光了不成?”
“你…你…”端妃气得直捂胸口,“言辞粗鄙,哪里有半点妾妃之德!”五年不曾吵架,眼前之人依然这般伶牙俐齿,气死人不偿命。
端妃得知钟氏揭发贤妃私隐,喜出望外。哪知,还未到皇帝的乾成殿,就接到消息,兄长要外放西北,顶头上司却是恨不得致王家于死地的岳丈宇文毅。“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姓奚的来左右我王家的事?”
贤妃心下一声叹息,王家老太爷当年何等叱咤风云,独子盛年早丧后,孙儿一辈竟没落至此。“若无长辈相托,我懒得管王家的事。令堂也是姓林的,六小姐嫁回林家算得上亲上加亲,怎么,你不乐意?”
端妃之母姓林,是景明帝养母林贵妃隔了两房的堂妹。端妃的六妹王瑞雨出生未及满月,端妃之父就盛年早丧,王林氏十分不喜小女儿。彼时,京城王家老太爷王应胞弟王合荣升琅琊王家族长,王应索性把孙女送回原籍,这位六小姐自幼得叔祖母抚养,去春方返回京城。
“贱人…贱人…”,端妃火冒三丈,顾不得“妾妃之德”,破口大骂起来,“若非你陷害,我娘亲怎回了山东受苦!姓奚的,我跟你没完”。
身后宫人乌拉拉跪着,只大丫头灵霄大着胆子低声劝慰“娘娘,娘娘,且回衍庆宫再作打算”。
啪一声,端妃反手便给了灵霄一个巴掌:“吃里扒外,你是哪家的奴才!”
贤妃眯了眯凤眼,随即扬声道:“传本宫的话,去请和嫔。若没料错,她在淑妃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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